第15章 東方教主的弟弟(三)
看着湊到自己面前的臉,白蘇表示簡直忍無可忍,張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吓得令狐沖手忙腳亂地将人扔給不遠處的黃裳婦人。
寧中則冷不丁地被唬了一跳,但她畢竟是個女子,心底柔軟善良,見狀連忙将嬰兒抱入懷中,語氣疼惜地說道:“這是誰家的孩子,竟被人扔到這裏,着實可憐,莫要被凍壞了。”說着便用運起內力,用溫熱的手掌摩挲着白蘇幼小的身體。
火堆旁坐着一個輕袍緩帶的青衫書生,眉目英俊雅致,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聞言偏首望了過來,冷哼出聲道:“我看此地貧窮落後,又距離黑木崖頗近,想來定是那群魔教惡人做的好事!”
“只是苦了這孩子。”寧中則愛憐地撫摸着嬰兒的小臉。
令狐沖賴在她身旁眼巴巴地看着,末了,拉着寧中則的袖子撒嬌道:“師娘,不如我們收養了他吧?”
寧中則向來遵循夫為妻綱的古訓,雖然心下已經對這棄嬰産生幾許好感,卻還是柔聲問岳不群道:“師兄,你看……”
青衫書生面容嚴肅,加重了語氣說道:“沖兒胡鬧,師妹你也縱他!倘若這嬰孩尚有家人在世,我們如何向人家交代。”停頓片刻,緩了口氣繼續道:“還是等到天亮,我們先去村子裏打聽一番,弄清楚孩子的來歷再說吧。”
這青年的态度雖有些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但話中之意卻正中白蘇下懷,他窩在寧中則溫暖的懷中,舒服地打了個哈欠,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後,緊繃了半宿的精神終于松懈下來,然後便默默祈求上蒼庇佑自己那便宜哥哥。
嬰兒的身體比較嬌弱,沒多久白蘇便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體溫更是節節攀升,迅速達到一個詭異的高度。
寧中則最先意識到不對,她急聲喚醒閉目休憩的岳不群:“師兄,不能再等了,孩子發燒了!”
“罷了,先去看大夫吧。”岳不群眉頭微微一皺,轉瞬卻又舒展開,這孩子的家人既然忍心将人丢棄,想來也不會太在乎他的去向。
于是,一行三人迅速收好行囊,帶着意外拾取的白蘇,快馬加鞭地趕向距離此處最近的太平鎮。
急着離去的幾人并沒有注意到,距離柴草堆不遠處的豬圈裏有片小小的黑影蠕動了幾下。
夜色之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呆呆地注視着幾人揚長而去的身影,過了片刻,被森寒的北風一吹,那人情不自禁地打起哆嗦來,布滿髒污的小手拉過蓬松的幹草,脖子一縮,又蜷縮着身子睡了過去。
半個時辰後,東方顯露出一抹魚肚白,天色漸漸亮起了起來,主卧室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後便是壓抑着的喘息。
蓬頭垢面的孩子被驚醒,眸子裏的驚恐一閃而過,顧不得多想,連爬帶滾地站起身來,迅速跑去打水、喂雞、掃地,一天的繁重勞作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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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滿身酒氣的陌生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嘴裏吐出幾句淫|穢不堪的話,衣衫半褪的劉嬌娘袅袅娜娜地倚在門框上,慢悠悠地與男人調笑着,目送自己恩客離開後,立刻換了一副表情,叉着腰罵道:“作死的小蹄子,又跑哪去了?老娘的洗臉水呢?整日價吃白飯,當心我扒你的皮!”
圍着破爛麻衣的孩子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兩只搭在木盆邊沿的手死死扣緊,慢慢蹭到劉嬌娘面前。
劉嬌娘嘴角一撇,便要發作,想到了什麽事,又生生克制住,擺手示意她滾。
早飯剛停當,鎮上的牙婆就扭着腰甩着手絹走了過來,徑自推開籬笆小門,神情誇張地說道:“哎呦,我說怎麽離着半裏地就覺得餓呢,原來是聞着味了,瞧瞧我們嬌娘做的這菜,可饞壞個人!”
呸!這老不死的東西,說這麽多,還不是為了蹭頓飯?當誰不知道她那心思呢。
劉嬌娘心內看不上對方粗鄙的言行,但礙于有事要求對方,臉上卻不得不硬擠出谄媚的笑來:“張婆,您老來得夠早啊,還沒用過早膳呢吧,一起吧?”
張婆子砸吧下嘴巴:“那老婆子就不客氣了。”
兩人分賓主落座,西裏呼嚕地吃了起來,直至半飽才商讨正事。
張婆子眯起細長的眼睛,以某種挑剔貨物的目光将正在院子裏洗衣服的孩子上上下下掃視幾遍,嘴裏啧啧有聲,半晌豎起一根幹瘦的手指來。
“什麽?!才一兩?”劉嬌娘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拔高嗓子道:“不行,怎麽着也得五兩!”
張婆子翻白眼:“你以為那丫頭是天仙下凡呢,五兩銀子都足夠尋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劉嬌娘咬牙:“三兩,不能再低了。”
“一兩,最多再加兩串銅板。”
“二兩,否則我就不賣了!”
“成交!”
恰在此時,有什麽東西從東邊的山壁上咕嚕一聲滾了下來,驚得滿院子的鴨子嘎嘎而叫。
東方白像是剛從泥潭裏鑽出來一般,身上的衣服早已髒得看不出原色,臉上糊了厚厚一層血污,腿腳處也受了重傷,然而他卻如同失去了知覺似的,渾不在意地擡起頭來,手腳并用地往那柴草堆爬去。
林子裏鑽出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持在手中的大刀上仍不斷有某種紅色液體滴落,他瞪着一雙虎目,聲若洪鐘地說道:“小兄弟,你慢點,等等俺老童。”
東方白置若未聞,直一個勁地扒拉着柴草,他的動作又快又急,雙手頃刻間便沾滿鮮血,一人高的柴草堆很快就見了底,東方白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看着橫七豎八的幹柴,驚恐地說道:“寶寶呢,我明明記得自己把他放在這裏了,是誰?究竟是誰把他抱走了……”
大概是因為他的神色太過凄惶,聲音又太過哀傷,饒是童百熊這個一貫粗心大意的也覺得不落忍,無措地撓了撓頭發,憨聲道:“小兄弟莫急,等俺老童召集下屬,大夥兒一塊找,肯定能幫你尋到弟弟。”
東方白死死咬緊唇角,直至唇齒間溢出血腥味,這才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家裏走去,因為體力的嚴重流失,期間還踉跄了幾下,險些摔倒。
旁邊的小院裏突然爆發出尖利的叫罵聲,一個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張婆子沖着那孩子啐了一口,毫不客氣地擰住對方的雙手,拎雞崽子似的将人挾在腋下,一邊往外走,一邊罵罵咧咧地說着什麽。
那被賣掉的女孩雖然年幼,但懵懂之中也知道若是真跟着張婆子去了,簡直無異于投身火坑,今後再無活路的,因此拼着招來一番責罰的危險,連踢帶打的,死命掙紮起來,憑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倒也将那張婆子撞了個趔趄,然後憋着一口氣就往外跑,可惜剛來到大路上就被劉嬌娘給摁下了。
“死丫頭,你這是絕我活路呢!”劉嬌娘擰着女孩的耳朵,留着指甲的纖纖素手熟練地在她身上不顯眼處掐了幾下,“讓你跑,老娘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呢。”
女孩尤自不肯認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用盡全身力氣揪住東方白的褲腳,嘶啞着聲音哀求:“求你……救救我,救命……”
然則東方白剛剛經歷過人生劇變,此時雙目呆滞心智全失,早已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又哪裏有心情注意到其他?
女孩求救無果,眼中的亮光終于徹底熄滅,絕望地嗚咽出聲,握拳抵在唇邊,任憑繼母劉嬌娘将自己拖走。
東方教主的弟弟(四)
昔日簡陋卻溫馨的家園付之一炬,爹爹東方城親手打造的桌椅板凳也都淪為灰燼,不過短短的一夜時間,一切卻早已天翻地覆。
東方白瘋了一般奮力挖掘着,直到刨出來兩具焦黑的屍體,才絕望地軟下身子,放聲大哭。
童百熊嘴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急得不停揪頭發,後來目光無意中掃到一把未曾焚毀的鐵鍬,便沉默着抗了起來,找了處平坦的地方,不要錢似地揮舞着臂膀,片刻後就挖出丈深的大坑來。
見他如此,東方白勉強忍下悲痛,費力地抱着父母的屍首,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目光留戀地在二人面目全非的臉部停滞一會,終于狠下心來,捧起黃土灑在他們身上。
在童百熊的幫助下,東方白安葬了父母,立下墓碑,然後畢恭畢敬地磕了頭,再直起身時,臉上只剩下令人心驚的堅韌與平靜。
“東方兄弟。”童百熊走過來,将手中的大刀倒轉過來,刀柄朝向東方白,憨聲道:“這次的事是俺老童對不住你,害了小兄弟的父母,你看哪兒不順眼就順便砍,只要給俺留條命就行,老童還要去找那些狗崽子們算賬呢,可不能就這麽死了。”
東方白死寂的眼眸中漸漸起了漣漪,恨聲道:“你把話說清楚,這是什麽意思?”
童百熊臉上的愧疚之情俞盛:“老童不敢瞞你,俺其實是這黑木崖上日月神教裏的人,因為意見不合,前段時間和教中一些人鬧翻了,本來屁大點事,老童也沒多防備,誰料那些家夥心黑,竟然私下派人暗殺俺,得虧老童我命大,又走了狗屎運在山裏碰到小兄弟,這才能活着繼續喝酒哩!只是沒想到他們賊心不死,順着俺查到了小兄弟你,因此有了昨晚那些糟心事。”
“竟然……竟然是這樣……”東方白如遭雷劈,所以他們一家只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麽?那他慘死的雙親算什麽?下落不明的幼弟又算什麽?哈哈,好一出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們何其無辜!
瞧東方白又哭又笑的,神情有些癫狂,童百熊嗫嚅:“小兄弟,你莫要太難受了,若是心裏不痛快,只管往俺身上招呼,老童絕沒有二話!”
東方白收斂情緒,接過大刀狠狠擲到地上,“童大哥無須如此,我不會傷你,只是求你答允一件事,帶我進神教,教我武功。”
“不行,不行!”童百熊連連擺手,為難地說道:“俺雖然是渾人一個,卻也懂得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道理,神教看起來風光,其實危險得緊,你若去了,只怕沒有活路,那豈不是害了你?老童可不能做這種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傳出去要被江湖上的好漢們嗤笑哩。”
東方白卻意外地堅持,聲音毫無起伏地說道:“你若應了便罷,若是不應,我便一頭撞死在父母墓前。”
童百熊大驚失色:“別,別!有話好說,老童這就帶你回黑木崖。”
事情既然已經定下,兩人也不再絮語,簡單收拾了一番便鑽入山林,沿着僻靜的小道往頂峰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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