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東方教主的弟弟(八)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鴻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時光易逝,轉眼便是十五年後。
太行山附近的柳鎮上,青石小巷的拐角處新開了家酒坊,濃郁清甜的酒氣被風一吹,真真是香飄十裏,竟引得衆人趨之若鹜。
一連幾日,灰衣青年如約而至,這人長方臉蛋劍眉薄唇,未及開口先露笑顏,瞧着倒是十分豪爽恣意,進店後也不廢話,往臨窗的長凳上一坐,黑漆漆的長劍啪的一聲落在桌面,熟門熟路地招呼小二上酒菜,之後自顧自地暢飲起來,邊喝邊高聲贊道:“好酒!好酒!當痛飲三百杯!”
灰衣青年從朝陽初升直待到夕日欲頹,灌水般毫不停歇,掌櫃的也由最初的喜氣洋洋變為憂心忡忡,他是小本買賣,能賺銀錢自然好,但若是鬧出人命來,誰還敢上門?
掌櫃的猶豫再三,正要上前勸阻,卻見一雪膚黑發的白衣少年腳步輕快地跑了進來,烏溜溜的鳳眼在不大的酒坊內饒了一圈,徑自往窗邊走去。
灰衣劍客如同見了貓的老鼠般,抓起佩劍就要跑路,卻見白衣少年縱身一躍,輕輕巧巧地落在窗框上,然後矮下身子,穩穩當當地坐了下來,粉嫩的小嘴撅起,不滿地控訴道:“大師兄,你可讓我好找啊!”
“哎呀,小師弟,原來是你啊。”被擋住了去路,令狐沖面色讪讪,又複坐下,“小師弟莫怪,實在是這柳鎮的杏花酒太好美味,把人饞蟲都勾出來了。”
白蘇優哉游哉地輕晃雙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坐在秋千上呢,嘴裏慢悠悠地說道:“大師兄,可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大睜着的明澈眼眸中清清楚楚地寫着“敢說忘了我就告訴師娘去”。
令狐沖摸摸鼻子,讨好地笑道:“阿蘇吩咐的事師兄怎會不記得,明日一早就陪你去好不好?”
“如此甚好。”白蘇笑嘻嘻地應道,腳尖一點便落在了令狐沖對面,然後抽出雙幹淨筷子,自顧自地挑揀着花生米吃。
令狐沖平生最愛杯中物,來此也是為了飲酒,除此之外桌上只寥寥擺了兩盤小菜,但白蘇卻是華山有名的吃貨,令狐沖見狀連忙叫來小二,高聲道:“去将你們拿手的紅燒大蝦、蜜汁肘子并蜜餞幹果端上來些。”
白蘇見有美食可吃,倒也不再跟令狐沖賭氣,只無奈道:“要我說,大師兄還是改改你這落拓不羁的脾氣吧,這次回去,少不得要挨師父的罵呢。”
當年白蘇年幼,遭逢巨變,機緣巧合之下被令狐沖撿到,之後又蒙寧中則憐惜,帶回華山教養,這一待便是十五年。
只可惜後來寧中則十月懷胎産下岳靈珊,精力被自己女兒分走了些,難以顧全其他,岳不群又自诩是文雅之士,一身不合時宜的清高風骨,再不肯沾染內宅婦人之事,因此便将白蘇丢給了自己的大徒弟。
于是,年齡不大的令狐沖領着更為幼小的白蘇,跌跌撞撞磕磕絆絆的,竟然也平安長大了,實在不得不說是個奇跡,至于當中鬧了多少笑話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也是因着這些年相依相伴的經歷,兩人的情分倒是比旁人更加親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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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白蘇對着什錦小炒吃得正歡,令狐沖夾了只蝦子細心剝殼,放在小碟當中,推到他面前道:“這樣新鮮的海貨卻也難得,你嘗嘗看可還喜歡?”
白蘇将蝦肉吃了,美美飽餐一頓,然後便支着腦袋打哈欠。
令狐沖失笑:“你是豬嗎?”嘴上雖然如此說,但也不再耽擱,對白蘇滿臉嫌棄的表情視而不見,領着人回到下榻的客棧,又多要了間上房,兩人一覺睡到天亮。
次日晨起,白蘇和令狐沖簡單用過早飯,買了兩匹上好的良駒,策馬往河北趕去。
“大師兄,你說我還能找到自己的親人嗎?”晚間露宿山林時,白蘇對着熊熊燃燒的篝火,突然有些情緒低落。
受嬰兒身體條件的限制,白蘇當年一直看不大清父母的相貌,再加上時過境遷,想要找到他們恐怕是難如登天,何況那些黑衣人皆是窮兇極惡之徒,又豈會不知斬草除根的道理?
但願那個只相處短短兩個多月的便宜哥哥能夠逃出虎口,健康順遂……
白蘇心事重重,苦于無法訴之于口,唯有一個人在那裏唉聲嘆氣,并非是他不想告訴令狐沖更多信息,只是白蘇要如何解釋自己尚在襁褓之中就能記事?如此逆天,搞不好會被當成妖怪活活燒死的!
令狐沖卻不知內中原由,以為白蘇是近鄉情怯,伸出大手狠命揉了揉他的頭發,安慰道:“怕什麽,有大師兄在呢,難道我不是你的親人嗎?”
白蘇神情失落:“那不一樣啊。”要不怎麽說血濃于水呢,饒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依然無法忘記便宜哥哥哄自己時的語氣,有時甚至會夢到對方搖着撥浪鼓,笑着喚自己“寶寶”,一聲接着一聲,從未間斷,白蘇待要張口答應,便宜哥哥卻忽然滿身鮮血淋漓,每每吓得他氣喘籲籲地醒過來。
令狐沖故意捂着胸口,做出倍受打擊的誇張表情:“師兄好傷心,嘤嘤嘤。”
“好了大師兄,求別鬧。”白蘇無奈,“你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家人……”
突有利器破空而來,令狐沖近些年武功小有所成,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攬着白蘇縱身一躍,兩只梅花袖箭擦面而過,深深嵌入樹幹當中,箭尾幽藍,竟然是淬了劇毒的,若非剛才兩人躲避及時,只怕就要喪命于此了。
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
夾雜着血腥味的夜風拂面而來,令狐沖和白蘇對視一眼,立刻滅了篝火,收斂氣息,藏身在草叢之中,悄悄往聲音來源處看去。
片刻之後,一抹人影漸漸清晰,那人身着玄色長衫,腳步淩亂嘴角帶血,右手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垂下,明顯是受了重傷。
身後幾人如鬼魅般陰魂不散,很快就追了上來,七個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漢子将人團團圍在中央,陰陽怪氣地嘲諷道:“東方堂主,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說完後便桀桀怪笑起來。
東方不敗神情陰鸷,冷笑道:“若非是你們趁我打坐暗中偷襲,此刻早已是我劍下亡魂,什麽潞東七虎?我看不過是一群宵小之輩!”
令狐沖年輕氣盛,心道這些人以多欺少又趁人之危,行徑着實可恥。
潞東七虎聽得怒火中燒,揚起手中武器就攻了上去,這些年他們飽受日月神教欺壓,如今又怎會善罷甘休?
東方不敗眼神一暗,他本是慣用右手使劍,現在卻不得不用左手勉強抵抗一二,但姿勢到底不比往日靈便,再加上敵衆我寡,形勢着實不容樂觀。
想到此處,東方不敗臉上表情越發冷酷起來,今日說不得要血戰一番了,無論如何都不能死在這荒郊野外,他還有心願未了,如何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