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臺花謝,瑣窗朱戶

樓轅低燒得迷迷糊糊,閉着眼也不知道樓軒來了,聽着沒動靜,蹭了蹭枕頭,就催促了霍湘震一句:

“繼續啊。”

這在樓軒看來那就是霍湘震輕薄樓轅,然後看見他來于是停了,樓轅年少不懂事不知道霍湘震這是在吃他豆腐,于是催他繼續。樓哥這眼神立馬就變了,看霍湘震的目光裏全是殺氣!

霍湘震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倒不是因為被樓軒殺氣騰騰看着,主要是實際上他還什麽都沒做啊!就摸了兩下臉!而且這還沒法辯解,因為他的确有犯罪事實!

樓轅不知情,閉着眼就不耐煩了,催促:“你倒是繼續啊,忘了後面是什麽了啊?”

樓軒一聽這話,黑着臉轉身摔門走了。樓轅讓摔門這聲吓醒了,睜眼,眨眨眼,愣愣問霍湘震:

“你幹嘛呢?”

霍湘震哭笑不得:“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你大哥來了!剛才你大哥看見咱倆了,摔門走了!”

“我大哥?!”樓轅一驚,坐起來,沒起來多少,頭一暈,又咣唧一下摔回去了。霍湘震趕緊把被子給他蓋上,這萬一再着涼了!

樓轅沒管他被子不被子,瞪大了眼睛問霍湘震,語氣都不是那股慢悠悠的勁兒了:“我大哥來幹嘛?”自問自答,“嘿,我病了他能不來看我麽……真是燒傻了。”

霍湘震想起這個微妙還沒法解釋的情況就頭疼,問樓轅:

“我說,這回不會又是你算計好了的吧?”

樓轅聽這話,一拽被子,笑罵道:

“你當我是算盤麽成天算來算去?!繼續給我講!龍女傳書了之後呢!”

于是樓止至退朝回來,順便給送藥來了之後看到的就是這麽個情景。病恹恹的小貓兒窩在被子裏,半睡半醒迷迷糊糊;身邊是妖龍一邊給他講故事,一邊捂着他的額頭。

看到樓止至來了,霍湘震起身。這麽一動就驚醒了樓轅,扒開眼睛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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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說着就看到了樓止至,眨眨眼,這才反應過來是他爹——這小子平時精明的很,一生病反應就慢了。樓止至也不出聲,就放下藥碗看樓轅這個慢慢反應的過程。霍湘震也不明白他在幹嘛,低頭看樓轅,就看見這小子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化、變化……思維過程大概如下:

哦,這是我爹——嗯,我爹來了——啊,是因為我病了——呃,所以他來看我——唔,那我要幹嘛麽?——喔,我應該起來——咦,他進來多久了?

這時候樓轅的腦子才算轉過彎兒來,然而腦子轉過來了不代表身體跟得上,樓止至帶着滿臉看小寵物折騰似的笑,坐在了椅子上看樓轅從床上“咕鳅”了兩下,終于爬起來了;然後沒坐穩,咣唧又摔回去了;霍湘震趕緊扶着,樓止至這才笑眯眯:

“轅兒,躺着便好,別起來了。”

樓轅聽他這話立刻放棄和床板抗争,直接不起了,老老實實等霍湘震給他再把被角掖上。

霍湘震看着這小子從“掙紮着試圖起床”到“算了老子不要起來了”的瞬間轉變,感覺真是當年那個破小子回來了,能耍賴絕不客氣的性子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啊!

樓止至看着樓轅又懶回了被窩,撫須微笑,又輕聲問道:

“軒兒已經來過了?”

霍湘震搶替樓轅回答:“來過了,看了一眼就走了。”

樓轅眯起眼睛瞄他,那意思,你還好意思說?霍湘震裝不知道,把他眼睛捂上,催促:“病了多睡會兒!”

“我還沒吃藥呢,睡什麽睡!”樓轅象征性反抗兩下,然後沒力氣鬧了,老老實實躺好不動。樓止至看着他們兩個這般相處,眼中閃過一絲精明,而後忽然開口:

“轅兒。”

樓轅立刻就不鬧了,側過頭看他:“是,爹。”

樓止至慢慢開口,問他:“轅兒,你覺得若是陸家小七做你大嫂,如何呢?”

樓轅一愣:“紅薔妹妹?和大哥?”

陸家小七是陸紅薔,陸紅杏的妹妹。今年十八,也正好是婚齡。只是這丫頭不是陸紅杏那樣溫柔文靜的,是溫三小姐那樣好動性子。

問題是……樓轅想了想,有些話不好明說,于是只道:“不如,先緩一緩?紅薔妹妹性情好動,娘和二夫人可能會不喜歡。而且三姐已經嫁到了陸家,不如問問三姐覺得紅薔妹妹配不配大哥?”

樓止至以為他是顧及陸六孤,只颔首:“也對,畢竟婚姻大事。那就慢慢來。”說着起身,“爹就回去了,轅兒安心養病。”又含笑看了眼霍湘震,再回看樓轅,別有意味道,“別太累,好好休息。”

霍湘震無語一懵,心說這當爹的也夠老不修的,難怪成了家還能勾引到暮皓他娘……

樓止至這就也走了,霍湘震端來藥碗,一聞到藥湯子的味兒就一皺眉:

“這什麽藥啊?苦成這樣?烏雞給你熬的?”

樓轅這時候也有點精神了,微微側身,手肘撐着身體起來一些,看着霍湘震就一撇嘴,有些不耐煩:“這麽多話作甚?是我喝又不是你喝。拿過來就是了!”

霍湘震皺着眉就把藥端給了樓轅,想起他行動不便,就側身坐下,扶了他一把,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繞過去,把他攬在懷裏。這時才發現,樓轅比原來也沒長出多少肉來,反而瘦了,一把骨頭硌得他心窩子疼。

樓轅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接過了碗,深吸一口氣,而後把碗送到嘴邊,一仰頭。看着他緊皺起來的眉頭,霍湘震就覺得有一股子苦味沖在口中。

樓轅一口氣喝完了藥汁,而後兩眼死盯着前方,閉着嘴,抿着唇,皺着眉,呼吸都變得輕緩了許多。霍湘震看出來了他是在忍那股苦勁,趕緊拿過碗,放到桌子上,又給他拿回來一包還沒拆包的山楂糖:

“暮皓,來,吃兩塊糖!”

樓轅木楞楞點頭,卻不動,就把嘴張開了。這意思可能是要霍湘震喂他,于是霍湘震趕緊拆開糖紙包,手忙腳亂給他拿了一顆,塞進了他嘴裏。

手指碰到的是軟糯糯的溫軟感覺,似乎在提醒他昨天晚上品嘗到的是怎樣的美味。霍湘震趕緊收手,制止自己胡思亂想。目光掃到了空空的藥碗,看到裏面有點殘汁,霍湘震想都沒想,跳下床快步過去,抓起碗來就一口把剩的那點殘藥湯全倒嘴裏了。

——苦!

我靠世上怎麽還能有這麽苦的藥!

霍湘震吐着舌頭跑回床邊,抓起來山楂糖自己吃了兩三個,眉都皺成了一團。

樓轅一臉詫異看他,繼而是蔑視的語氣,帶着責備的意思:“你閑着沒事喝我的藥幹什麽?你當是什麽好喝的麽?”

霍湘震這時候感覺舌頭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但霍大少爺情聖就情聖在僵着舌頭也能哄小半妖開心:

“我就想知道你的感覺,想跟你同甘共苦。”

果然,這話一出,樓轅立刻不說話了。撇撇嘴,安安靜靜躺下了。然後才慢慢說:“我睡會兒。你随便。”

霍湘震點點頭,坐到了一邊椅子上:“你睡吧,我哪兒都不去。”

樓轅沒答話,慢慢微調睡姿。他還是平躺着的,只是在枕頭上蹭了蹭而已。忽然又開口:

“我睡覺很淺,你在這裏就別出聲,不然我睡不着。等我睡熟了你就随便吧。”

“哦……”

霍湘震應了一聲,就從樓轅外間的書架拿了本書進來。關門的時候特意輕手輕腳,就這樣他還看見那小半妖動彈了幾下,但是沒出聲。

想了想,坐在椅子上就看着樓轅的睡顏出神。

他記得虞暮皓是最讨厭吃藥的。連苦丁茶的苦味他都受不了,何況是苦成那樣的藥?以前他也很少生病,病了也就是休息個一時半會兒就能再蹦起來,從沒有過這麽沒精打采的模樣……

看他那一口灌下去那麽苦的藥的模樣,分明是已經習慣了。還有樓家這些人的反應,看來明顯是他經常生病,經常喝藥。

這四年他到底是怎麽過來的?為什麽會把好好的身體折騰成這樣?還有,怎麽會瘦成那個樣子?以前他沒有那麽瘦弱的啊。樓家人肯定不會虧待他,那麽他沒理由會瘦成這個樣子啊!為什麽會這樣?

霍湘震看着樓轅,也不太清楚自己這感覺是心疼還是後悔。他養大的小貓到了別人家,別人養得比他好,可是小貓卻不是以前那個活潑潑的小家夥了。瘦弱多病,脾氣也不那麽好了。他心疼,心疼小貓受罪了;也後悔,後悔四年前要不是他做那樣的事,小貓也不會這樣。

然而本該睡了的樓轅又忽然說話了,閉着眼睛就出聲問霍湘震:

“你怎麽找到我的?”

霍湘震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于是就沒出聲。

樓轅便睜開眼睛,扭頭看他:

“早就想問你了。那天怎麽知道我在金陵的。”

霍湘震這才反應過來,樓轅是問他那天怎麽找到鳳凰臺去的。于是老實交代了:

“蔔卦的。”

樓轅嗤笑一聲:“蔔卦能精确到鳳凰臺?”

“我用的是伏羲天衍大陣。”

霍湘震說。淡淡的。

但對于樓轅就不是那樣平淡了。他緊皺了眉頭:“你有病啊?!天衍大陣用一次損五十年修為,你是嫌自己修為高燒得麽?”

霍湘震搖頭,起身拿茶爐燒水煮茶:“你記錯了,不是五十年。我就說教你的時候沒教好,還真是。”

“什麽意思?”

霍湘震學會了樓轅那一手慢悠悠吊胃口的說話方式,也是慢悠悠:

“五十年修為起陣,五十年修為蔔卦,五十年修為結陣。加起來是一百五十年。”

他折損一百五十年的修為,就為了來看這張冷臉的嗎?!樓轅心裏震蕩,卻面上冷淡:

“至于嗎?慢慢找不行?”

“至于啊。”霍湘震含笑回答,找出了樓轅愛喝的茉莉茶,慢慢研碎,“四年找不到你,已經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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