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彩筆新題斷腸句

霍大少爺又不傻,這杯詭異的茉莉胡辣湯他說什麽都不會喝的。于是就只是把杯子推到了一邊,然後十分認真地看着樓轅:

“那個,暮皓,我錯了。”

樓轅聞言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笑眯眯的模樣,手肘墊在桌上,雙手十指交叉,下巴墊在十指上,歪頭笑着問他:“霍公子這話說得,怎麽我就聽不懂了呢?你哪有什麽錯啊?”

我怎麽知道我有什麽錯!霍湘震幾乎要暴走掀桌了!

然後樓轅又帶着那一臉假笑,直起腰,又倚着輪椅的椅背,舀了一勺糖蒸酥酪吃,點評道:“不錯,霍公子你不嘗嘗?要不加點鹽進去?”

“不用了!”霍湘震趕緊端起那份糖蒸酥酪來,生怕這玩意也變成胡辣湯口味的。不!以這個小混球的性格,還得多來一勺醋!

樓轅看他這樣,保持那個文雅的假笑:

“霍公子何必如此,在下又不會對你做什麽。”

霍湘震已經要哭了:“你不會對我做什麽才怪呢!暮皓,我錯了,不管為什麽反正我錯了行麽!你別耍我了!”

樓轅這就一挑眉,佯裝驚訝:“霍公子此話怎講?在下哪裏耍你了?”

你每個舉動都帶着耍我的意思好麽!霍湘震滿滿都是辛酸淚,終于受不了了:“那個,我哪錯了,我改!”

樓轅聽他這麽說,便一下收了臉上溫文爾雅的假笑臉,語氣也一下冰涼:“你不是怪我對人都好顏色,唯獨對着你沒好臉子麽?給你了,你自己不要。”

霍湘震被他這麽幾句話給噎着了,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這小心眼是記恨他進門時那句“對個外人都有好臉色”呢!

所以說養貓不能太慣着,要不然他小心眼子小脾氣,你都不知道是踩了他尾巴尖上的哪根毛兒鬧得!霍湘震心說,必須好好讓他長個記性!

于是端起了杯子,一口氣把那杯茉莉胡辣湯幹杯了。

終于知道什麽玩意難喝程度僅次于樓轅的藥了!霍湘震眼含熱淚,放下杯子就捂着嘴,強迫自己給咽下去,然後趕緊抓起樓轅面前的茶杯又喝了一杯清茶趕緊把那個詭異的味道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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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轅完全是愣着看他這一系列行為的。尤其是霍湘震居然把那杯茶一口幹了,他是真沒想到。這時候看霍湘震一邊皺着眉,一邊涮了茶杯又重新倒了一杯清茶,樓轅直接就皺起了眉,微撅嘴:

“你幹嘛要喝?”

霍湘震看他,也笑起來了,啞着嗓子回答:“你小心眼,我得罰你。咳咳……”這是被花椒粉嗆得。

樓轅看着他,聲音小小的,似乎是有點委屈:“你是誰啊,憑什麽罰我?罰我,你自己喝個什麽勁啊?”

霍湘震沒明白樓轅委屈什麽,就聽樓轅小聲念叨了一句:

“你以為我樂意跟誰都一副好臉麽?有脾氣也不能發,還不是怕給他們惹麻煩?全天下我也就在你面前不用裝,但是你也不喜歡。”

霍湘震這是真沒想到,樓轅居然還能想這麽多。“他們”當然是指樓家無疑了,看來他和樓家始終還是隔着一層的。這時候是不是該安慰一下這個小心眼的家夥?可是茶樓這麽多人呢,萬一被人看到了會不會很不好?于是霍湘震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把自己的糖蒸酥酪推給了樓轅:

“我的給你吃。”

樓轅看他,不解。

霍湘震拿起幹幹淨淨沒有怪味的清茶,喝了一口:

“願意對我甩臉子那就甩吧,你不都說了麽,就給我甩,那我就當成這是你喜歡我就這麽表達了。我的糖蒸酥酪給你吃,就跟你小時候鬧脾氣了我給你煮湯圓似的。”

樓轅這還就真被他哄好了,微微一笑,捧茶喝了一口:“那等回去了你再給我煮一碗吧,要芝麻白糖餡的,別的餡我不吃。”

這就是了,暮皓很挑嘴,樓轅卻是乖孩子。暮皓能任性,不是芝麻白糖餡的我不吃;樓轅就不行了,不管什麽餡的,你做的就是心意,我都喜歡。

樓轅自然也沒對霍湘震那份糖蒸酥酪下手,既沒吃它,也沒讓它變成什麽糖醋胡辣湯口味的,反而是把它推回了霍湘震面前。而後,自己慢悠悠捧茶,慢慢吃着他的糖蒸酥酪,聽大廳前面說書人講“神魔亂兮英雄出”的本子。霍湘震也就安安靜靜,一言不發也捧茶和他一起聽。這樣的相處其實正是倆個人都最喜歡的狀态,互不幹擾,都不說話,又不會覺得尴尬。

“神魔亂兮英雄出”這個話本,是講得傳說裏洪荒之時的幾位英雄,說他們驅逐妖魔,為人類造就了後來的太平世道。現在這個時代雖說是人類的天下,可是卻有數不盡的妖魔神怪在“擾亂”他們的生活,或者是被他們“擾亂”。這個世界是誰的,誰知道呢?

原本霍湘震和樓轅一個妖一個半妖,這種話本聽來多少有些尴尬。不過這倆倒是淡定,并無什麽表現。畢竟,樓轅跟着霍湘震這麽多年了,霍湘震也沒少說書,就帶得他也不在乎這些影射不影射。

只是聽了一會兒,樓轅卻突然莞爾,慢悠悠道:

“他講的不如你好。”

霍湘震不知道這時候他的反應應該是受寵若驚還是謙虛兩句,于是幹脆就沒答話。樓轅微微一笑,而後慢慢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淡淡道:

“你以為我是來聽說書的?其實,我聽的根本不是說書。”

那你在聽什麽?霍湘震心問,看樓轅只是微笑,沒有回答道意思,便覺得他是要自己去揣摩。想了想,環顧四周。這裏人多的很,畢竟是京中有名的茶樓……

人多?

對了,人多,是非就多。話也就多。樓轅不是來聽說書的,他是來聽人閑話的。想明白了這一層,霍湘震又看樓轅。樓轅微微颔首,而後淺笑:“可有趣着呢。”

霍湘震便也留心去聽周圍的閑話。聽見了邊上有那麽幾句聊天。左手邊的兩個人,是在說“最近苗疆使者來京”、“卻也是快要回去了”、“不知是來幹什麽的”、“聽說還擡着一個大石頭跑來跑去”……

右手邊一桌三個人,一個閑人說:“尚書大人到陸府提親,又被拒了。”;對面的人就提起來:“陸丞相家六姑娘什麽時候嫁進樓府啊?”;第三個人就調笑:“樓宇寧莫不是有什麽隐疾?”;第二個人趕緊制止:“你小點聲,沒看人家樓府五公子在那麽?!”

聽到他們這樣說,霍湘震看了看樓轅。樓轅依然在慢悠悠吃他的糖蒸酥酪,好像沒聽見一樣。霍湘震嘴角微抿,有點窩火。樓宇寧人不錯,霍湘震不願意聽別人編排他。樓轅卻向他輕輕笑了,小聲道:“等着吧,很快就該說你我了。”

這又是為何?

霍湘震一時不解,然而很快就又聽見了:

“你看樓家五公子對面那個是誰啊?”

“跟妖精坐一桌的,能有什麽好東西?”

聽見這麽尖刻的一句,霍湘震眉頭一皺,就要過去和他理論;而樓轅卻擡眼看霍湘震,那眼神很明顯是要他假裝沒聽見。

霍湘震看樓轅這樣,雖然不願意,卻還是裝不知道了。喝了幾口茶,讓自己冷靜一下。悄悄就開始觀察那些人,看起來像是幾個書生。霍湘震最理解不了的就是所謂的“文人相輕”,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非得去攻擊別人标榜自己。

那桌書生離他們也的确是遠。他們在靠牆的位子,說閑話那幫書生在靠門口的;這要換成人類,還真就聽不見。人類自然不知道妖的耳力有多少,那桌人就仍在嚼舌:

“說起來前幾天樓家五公子加冠了?”

“對了,聽說主賓還不是陸丞相,也不是孔祭酒。好像就是他對面那個。”

“冠禮主賓自古要德高望重的長者,那人算是什麽?”

“你就知道那也是人?跟妖精坐一桌的能是個人?”

樓轅忽然就皺起了眉,淡淡對霍湘震道:“平日坐這裏,沒少聽他們編排我,卻都不怎麽生氣;可是聽他們說你,還真是想發火揍他們一通。”

霍湘震挑眉看他,他知道樓轅這話還沒說完。

果然,樓轅繼續慢悠悠道:“只是我實在懶得和幾個書生挑事。自古來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尤其還是——”突然,他就放開了聲音,“尤其還是幾個考學兩年還只是太學下舍,除了嚼舌根外一無所長的書生!”

霍湘震差點沒手一抖把杯子摔了,是哪個剛才說不想惹事的啊!你這不叫惹事嗎!!不叫惹事叫什麽?!

太學實行“三舍法”,分為上中下三學舍,層層選拔,不只是考詩詞文章,還有平日的種種表現也都會計入考核;由下舍考入中舍,再入上舍,上舍考評通過了,才有資格殿試。此法雖然繁複,卻省去了科舉奔波之苦,故而主要是給京城本地的學子們準備的。相比科舉,考的東西卻不知多了多少。

樓轅當年也入過太學,不過溫飛卿博士說自己教不了他,于是樓轅現在是退了太學,在家由孔祭酒授課的。孔祭酒也說過,若樓轅有意的話可以讓他直接回太學上舍,相信憑借樓家的權勢也是能殿試的,只是樓轅自己一直不願意罷了。

此時樓轅開口那一句“考學兩年還只是太學下舍,除了嚼舌根外一無所長的書生”,可以說是狠狠戳了人家軟肋,而且還是聲音夠大,讓一茶樓的人都聽見了。一時之間說書的都不說了,看他們熱鬧。霍湘震趕緊摁着他的手:

“你可得了!罵人不揭短!”

師兄,你這句話才是最狠的好麽?樓轅無語看他一眼,嘴上還是不饒人:

“是麽?我就聽過罵人不罵娘。再說了,你不知道麽?我是半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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