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放歌四海任逍遙

【樓府】

陸六孤已經醒過來了,環顧四周,發現是在樓軒和他的“新房”裏,便老實趴在了床上發呆。

還有點懵,大概是記得一些事情的。嗯,要說的話說了,好像昏厥之前樓軒還沖了進來。他記得樓軒好像替他擋了一棍子……

等等?!

樓軒替他挨了打?

陸六孤急得想起身,然而結果卻是因為身上的劇痛而又撲回了床上。這一鬧騰,外面的家丁聽見了,趕忙進來,唯唯諾諾:“陸公子,有事要吩咐嗎?”

陸六孤吸着涼氣,問他:“小軒呢?”

家丁猶豫了片刻,還是老實告訴了他:“大公子在祠堂……跪着等老爺消氣呢。”

什麽?!他挨了那一棍子,現在還跪在祠堂門口?這是準備作死嗎?!

陸六孤又想起身,然而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他想起了樓轅,那個小半妖那麽有辦法,他可以幫到樓軒的吧!?于是伸手捉住那家丁的袖子,一邊吸涼氣一邊急咧咧地問他:

“你家五公子呢?!他去哪裏了?!”

家丁看他這樣,吓到了,慌慌忙忙回答:“五公子在老爺房門前給大公子求情呢……”

什麽?!

“你快給我仔細說!”

其實有什麽值得仔細說的呢?

樓軒跪在樓府內的祖宗祠堂裏,即使身邊無人,也還是挺直腰板跪得端端正正。他知道樓止至氣他,他知道樓止至想讓他和陸六孤斷了交集,但是他不想聽他爹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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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是這輩子唯一一次犟起來了吧。這一次,他說什麽也不想屈從了。

而樓轅,坐着輪椅,守在樓止至房門外。他知道樓止至在房裏,不開門是因為知道他要給樓軒求情。但是他一樣知道,樓止至是舍不得樓軒的,也知道樓止至是聯系自己的骨肉子女的。樓夫人也在裏面,她只是礙于樓止至,才沒出來。

于是他故意一言不發,甚至還攆走了霍湘震,一個人在陽光下曬着:“爹,大哥還在祠堂裏跪着呢。”

樓止至沒回答,只是指使房裏小厮給樓轅送上了一杯茶水。樓轅沒接,客客氣氣地給那小厮拱了拱手:“多謝小哥兒跑這趟腿,回去吧,我不喝。大哥還在祠堂裏跪着,沒人照管,小哥兒不妨把這茶水給他送去。”

房裏就是樓止至摔了個杯子的聲音,帶着一聲叫罵:“不許去!誰給那孽子送吃喝,就滾出我樓府大門!”

樓轅聽見了,便告訴那小厮:“不麻煩小哥兒了,這茶我喝不得,小哥兒請回吧。”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樓夫人差婢女琳玉出來給樓轅送個遮陽的傘,怕他那瘦弱身子受不得太陽久曬。

樓轅又沒接,依然是拱手笑:“辛苦姐姐了,只是大哥在祠堂跪着,祠堂裏陰冷得緊,大哥又替陸二哥挨了陸大人狠命抽的那一棍子,想來辛苦得很,麻煩姐姐找吳大夫給他讨個藥酒送去可好?”

房內又是“啪嚓”摔東西的一聲:“滾回來!誰給那謬種送藥,就陪着他一起跪着!”

樓轅聽了便又是笑得客氣:“那就不麻煩姐姐了,這傘我用不起,姐姐請回吧。”

日漸西斜,是霍湘震實在放不下心,進了樓止至這院子。實際上他一直也沒走遠,就一直等在門外。只是樓轅說要用苦肉計,他才一直忍着沒來。此時實在是心疼樓轅了,才端着一碗過水打鹵面和一壺熱水過來:“暮皓,吃點東西吧?你現在臉都白了!”

樓轅摸摸臉,反而扭臉跟他笑:“白了嗎?白淨點豈不是好看?這面條我不吃了,師兄你還是幫我把這個送去給大哥吧,我不過是坐了一天,他卻是帶着傷跪了一天呢。這一天他水米未沾牙,萬一也撐不住病倒了,那卧床的陸二哥誰照管?”

這都是故意說給裏面“鐵石心腸”的樓止至的:“若不是大哥給陸二哥擋了那一棍子,只怕這也是一條人命了。可說呢,爹跟陸伯父定這親事的時候,大哥跟紅薔哪個答應了?紅薔那不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麽?現在這親事換了新娘子了,兩個人都情投意合,他們卻不願意了。一個差點狠心把親兒子打死,另一個就油鹽不進任兒子在祠堂跪着。難為我這個做弟弟的,也就只能這麽守株待‘爹’,算是報答大哥照顧我的恩情吧。”

霍湘震聽着就蹙眉,半帶嗔怪,卻也是給裏面那個犟驢一樣的爹說的:“你這守株待‘爹’能不能顧惜一下自己?就你這三步一咳血、五步一昏厥、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卧床的體格,在這兒曬一下午?你這場病才好幾天就跑這裏作?”說着把面條和筷子往他手裏塞:

“快吃點!萬一吃涼了你又要胃疼得整宿睡不着。”

“我不吃不就好了。”樓轅就是不接。

霍湘震聽着就來氣,不由自主就教訓起樓轅來:“你不吃不是一樣胃疼!還得頭暈!你還不如吃了呢!快點!你不拿自己當回事,我還心疼我養你這麽大呢!”

樓轅卻還是跟他笑,拿起了霍湘震端來的熱水:“我喝點水就好。你養我十六年,還能這麽心疼我;可裏面那個,養兒子養了二十五年,都不見他這麽疼兒子呢!”

裏面樓止至終于是忍不住開口了:“你用不着給我旁敲側擊,也甭在這兒給我陰陽怪調地激我。”

樓轅聽了他這麽說,便戳一戳霍湘震的胳膊:“師兄,你還是給我大哥送點吃的去吧,順便叫上吳大哥,給他上點藥。爹說了,誰給他送吃喝、送藥就把誰攆出去、打死,那你和吳大夫都不是府裏的人,你們送去,他管不着!”

這小貓是終于開始跟樓家人叛逆了麽?連“他管不着”這種話都說出來了。霍湘震笑着搖頭,看着樓轅,滿是不情願:“那你呢?”

樓轅就給他一個貓兒一樣的可愛笑臉:“放心放心,我有分寸,我還不知道自己這身子嗎?受不住的時候我就回去了。再不濟你看完了大哥,叫夢山來照管我嘛。”

霍湘震想想,大概是這個理兒,也就不堅持了:“那好,我叫烏雞一起去看看你大哥去。”

樓轅笑眯眯看着霍湘震走遠,到看不見了,這就收起了笑臉。又看着樓止至那緊閉的房門。他知道樓軒親娘也在裏面。這嫡母在他而言也是母親。于是又開口向裏面道:

“爹,娘,你們就真忍心讓大哥跪到死了嗎?”

裏面不過片刻的沉默,繼而就是樓止至的咆哮:“不許出去!他若不跟陸六孤斷了,我就寧可當做沒生過這個兒子!”

樓轅苦笑了一下。最不想用的招數,還是得出手了。

“好!爹,娘,你們不理大哥是嗎?那我就在這裏陪着大哥跪,跪到你們讓大哥起來!”

說着,自己慢慢從輪椅上挪動下來,跪在了粗粝的地面上。他不敢讓膝頭受力,于是這姿勢與其說是跪,不如叫跪坐,但這樣對于他的膝蓋來說,也是負擔。

春夏之交,地氣上升,地表有些熱度,卻還是涼的。樓轅猛然又感到全身關節一齊傳來的刺痛,忙從懷裏找出那藥瓶,慌慌張張塞了一粒藥丸進嘴裏。劇痛讓他忍不住彎下腰,手狠狠抓着地面,摳了進去,額上青筋暴露,呼吸斷續粗重。終于挨到了藥力發作,把那疼痛壓了下去,才喘着粗氣,慢慢直起腰來。

他沒力氣說話了,也不需要再說話了。他現在,只要這麽慢慢跪着就好。

房內,周蒹葭焦心得不住走來走去,還是忍不住差使琳玉:“琳玉,你看看五公子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在門外跪着?眼見着天晚了,他是不是已經回了?”

琳玉便領命要去打開房門,卻被樓止至喝住:

“站住。”又對夫人道,“那小子本就是在磨你心軟,你現在開門,反而是在助他威風,讓他跪起來沒完!”

樓夫人聞言卻是心疼樓軒和樓轅這兄弟兩個,幾乎落下淚來:“那你說,你就讓轅兒在外面那麽跪着?我還不是轅兒親娘呢,你是他親爹!你不心疼嗎!”

樓止至不說話了,卻擺擺手:“琳玉,從窗縫往外看看他吧。”

琳玉一向是個面癱,聞言也就只到了窗戶邊扒窗縫往外瞧。樓家這向來家教嚴謹,沒想到如今樓止至竟然還要命下人去扒窗縫。

夫人這廂心下焦急慌忙問她:“轅兒還在不在?怎麽樣了?”琳玉回過身來:“回夫人,五公子跪在門前。”

這話和沒說有什麽區別!

樓止至拍了一把身旁小厮,強自鎮定:“你去看看。”

小厮這是駕輕就熟扒起了窗縫,還微微推開些兒,顯然平日是沒少聽牆角扒窗縫。一邊看一邊小聲跟樓止至他們咋呼:

“啊呀,五公子臉都白了!滿臉都是冷汗啊!好像要撐不住了!”

這二老本就揪着心呢,聽他這麽說來真是驚惶不已。

“哎呦!五公子暈倒了!”

這下可真管不得氣不氣了,樓止至慌慌張張打開了門,比樓夫人還要急。

身體還是受不住這樣的辛苦,樓轅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慢慢合上了眼皮,卻看到了樓止至終于打開了房門。

終于是……挨到了啊。

樓轅唇角泛起一抹笑,趁着還有意識,說了一句:

“大哥,還在祠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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