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夢中不識路
裏子一翻出來,在場的就都是一愣。
竟然是寫了字的,而且分明是血書,字也很潦草,想來是急急忙忙寫出來的。
樓轅暗罵了自己一句,天天和霍湘震卿卿我我,心眼子都發黴堵死了!怎麽這麽簡單的事情他就沒想到?!
還沒等樓轅開口,阿狗卻先出了聲:
“嗝——”
“……”
藿香和小樓都是一臉無語,阿貓則是雙手捂住了臉,活脫是打算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樓轅也是懶得理他,低頭和霍湘震湊到了一起看那錦囊上的字。霍湘震看他離自己這麽近,索性多吃兩口豆腐,伸手攬着樓轅肩膀。
樓轅瞥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麽,依然安安靜靜,低頭看霍湘震手上的錦囊。
不過寥寥幾個字。
“趙宋有難。苗疆。虺柰娘。”
“虺柰娘?”霍湘震皺着眉念出了這個名字,“虺柰娘是誰?聽起來像個女的。”
樓轅微微皺眉,難道沈鹿鳴又要折在情劫上面了?
而阿貓阿狗聽到這個名字卻是反應很大,不約而同驚呼:“虺柰娘?!”
樓轅很奇怪地看他們:“怎麽了?”
阿狗戳戳阿貓的胳膊:“你說你說,我講不清楚!”
Advertisement
阿貓白了他一眼,而後才對樓轅他們恭恭敬敬道:“虺柰娘以前是我五龍壇的巫姑,只是……”他略微皺眉。“十五年前她叛逃出教,現在已經是我南诏國的禁忌。現任大祭司有令,如果遇到她,殺無赦。”
霍湘震不由得多問了一句:“她做了什麽事?”
阿貓搖頭:“內情不是我們可以得知的,只知道她是用了巫蠱之中的禁術,導致了前任大祭司的隕落。但是具體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就是說這女的是個刺王殺駕的主兒了?沈鹿鳴怎麽會和她有瓜葛?
樓轅忽然後背直冒冷汗,心說他沈伯伯那個到處留情的風流道士,這次不會又招惹了這麽個惹不得的姑娘,遇到了桃花劫等着他去幫忙破吧?
嗯,這麽一想,這事情的确不能找他爹,因為他爹會笑話死他沈伯伯的。妥妥的。
可是趙宋有難呢?趙宋有什麽難?就算有,是他能解決的嗎?他的權力全部來自父兄,也就是說,他到了西南,就完全無法憑借樓家的軍力。那麽還有什麽事,是他現在這種坐着輪椅的狀态可以解決的?
難道是和人家下棋、養鹦鹉、種花、釣魚、說書、玩幾個小心眼就可以解決的嗎?!
那他娘的還叫什麽國難當頭啊?!
樓轅都快被自己氣笑了,狠狠咬了一口核桃酥。
然後又被粘住牙了。
這個時候,樓府那個腿腳慢、說話不利索、容易稀裏糊塗找不到路的掃地老伯,也終于帶着竹夜清到了樓府了。竹夜清心說中原人也還真是慢性子,跟他們的老人說話還真是容易憋死。
進了樓府的門,掃地老伯又站住了。竹夜清不由得心裏一寒,糟了,這老伯又忘了路了!在此之前這老伯已經帶着他兜了好幾圈了!
果然,掃地老伯原地站定,然後開始左看右看,帶着自言自語:
“哎、嘿?哪、邊、走、來、着?……”
說話那叫一個慢啊,他說話的時間都夠烏龜跑過兔子的了。
竹夜清面具下的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覺得這個時間大概夠餓死阿貓阿狗了。
身後傳來銀鈴般的女兒笑聲,突如其來。竹夜清不及閃身躲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還好,畢竟是個七尺男兒,不過虛步踉跄了一步半步。回頭看看是哪位姑娘如此冒失,原來就是昨日打了他一個耳光的樓六姑娘,樓玉清。
她今日穿的是翠綠色的一襲窄袖繡花羅裙,臂上佩着五彩絲羅。烏黑的長發結成兩條長辮子,綴着幾縷彩色絲,斜斜的發簾垂在額角。因着剛才和婢女追鬧游戲,跑得微微帶汗,襯出俏臉微紅,櫻唇翕動。
竹夜清低頭看她,她也擡頭看着竹夜清,一時間兩個人都是微微怔忡,忘了言語。竹夜清回神快些,微微退開了幾步,輕輕拱手,颔首微笑:“樓姑娘。”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
——這個女子,真美吶。
他暗想,她就好像是夏夜裏的螢火蟲,或者是夜空中皎皎的月亮。看到她,覺得心裏都是清爽的。
這時候掃地老伯那幾句話終于叨咕完了,回頭看到了兩人,揉了揉昏花的老眼,才看清是六小姐樓玉清。
這時候和樓玉清追鬧的婢女才追了上來,見到外人在,吓了一跳。看竹夜清衣着奇特,又慌忙退開了幾步,這才敢出聲喚樓玉清:
“六小姐,咱們,咱們回去吧?”
樓玉清回頭對她擺擺手:“你先回去吧。”
婢女猶豫了半天,還是行了個萬福禮,快步下去了。樓玉清活潑性子,以往也常常是一個人去上房爬樹。只是今日看見了竹夜清,婢女也頗是有些沒底了。
那人看起來真吓人,小姐膽子也太大了呀!
樓玉清看見了掃地老伯那個慢吞吞的勁兒,便盡量學着陸家紅杏那樣,做出一副淑女模樣,輕輕柔柔地問竹夜清:
“大人來我家,可有什麽要事麽?”
竹夜清被掃地老伯憋屈地夠戗,現在可算是有個能好好交流的人了,自然是舒了一口氣,趕忙道:“是這樣,在下的兩個屬下,夤夜闖入貴府,驚擾了府上的五公子。他們現在正在府上,在下來向五公子致歉,還有帶回那兩人。”
樓玉清心說,原來不是為了我來的?轉念一想,自己想什麽呢!昨日和人家一面之緣罷了,想什麽有的沒的!
于是趕忙收斂了思緒,按印象裏面陸紅杏那般,努力端起來一個溫柔大方的形象,盡力回想着陸紅杏說話的樣子,對竹夜清柔聲慢調道:
“那便不必讓老伯帶路了,我家的暗衛應該是知道的。”
說着,随意對着斜上方某個方向招招手。忽而想起來陸紅杏那樣的姑娘是不會如此的,于是立刻又收斂了起來。
樹上的暗衛看明白了小姐是在叫他,當然也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于是一個翻身,飛身下樹,立在他們面前。
樓玉清思量着這話怎麽說能“溫雅”一些,于是微微一個萬福,對那暗衛道:“麻煩大哥,帶我們去一下這位大人的随從所在之處。”
無辜的暗衛君一陣寒意從腳下直沖天靈蓋。這還是他們家那個上樹掏鳥窩、下河抓活魚的潑小姐嗎?
然而他也就是想一想,當然是不敢真說出來的。
于是暗衛君幹脆貫徹領隊大人趙學而告訴他們的,“能不說話就閉嘴”精神,高冷一颔首,轉身帶路。
竹夜清這裏就是暗想啊,中原的樓家就是跟一般人家不一樣,連侍衛都是這麽有氣勢,果真不可小觑!
而樓玉清,出于什麽不可告人的小女兒心态,也一路跟着竹夜清去了。
等他們三個都走遠了,原地站了良久的掃地老伯才慢悠悠地開口:
“哦,六、小、姐、啊,這、位、是、南、诏、來、的、使、者、大、人……”
大概樓家是盛産奇葩的?
有人引路,樓玉清就跟着竹夜清和暗衛,一路向着那客房去。為了顯得“大家閨秀”一些,特意不敢如以往那般大步瘋跑。趙宋不興裹腳,因而樓家這幾個女孩兒都是天足,尤其是放任了樓玉清。
以前她要去什麽地方那都是一提裙擺,擡腳瘋跑之的。若是有人引路,那就是騰出一手拽着那人跑。這可是頭一次,她安安靜靜邁着小碎步跟在後面,還努力一直保持個大方得體的微笑。
沒想到竹夜清卻是看出來她的可以了,竟收斂了腳步,回過頭對她微微一笑:
“樓姑娘,不必對在下如此刻意。”
樓玉清小臉一紅。竹夜清便幹脆停下步子,回身對着她,微微笑道:
“在下不才,記得漢人有句詩,叫‘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在下想,這詩邊該送給樓姑娘。姑娘本性自然,便是極美了,原就沒有什麽需要修飾的地方,更不必鹹自矜持,學做他人。須知,他人分明是不及樓姑娘美的。”
樓玉清臉色紅得嬌俏。這丫頭長這麽大,倒是第一次聽人這麽說她。以往父兄都是叫她矜持些矜持些,要麽就是叫她瘋丫頭。最好的誇獎不過是“哎呀玉清真不錯,要是再乖一點就最好了”。剩下的,不過是想借機攀附樓家,對她阿谀奉承罷了。
第一次有人說她那樣活潑是很好的呢。而且那臉雖然擋在面具後,眼睛卻分明是真誠的。這人分明一個南诏人,也沒必要奉承她,卻能和她說一個“你本就很好”。
有時不過是一言真心,便足讓一女子傾心相許。虛情假意的話聽多了,這真心實意的話甫一入耳,就是能走進心裏的。
竹夜清卻是個有些遲鈍,只以為樓玉清這鬓染紅霞是被個陌生男子說了唐突的話,有中原女子的羞怯罷了,完全沒想到自己說得那話是怎樣。于是又是微微拱手含腰:
“是在下出言冒犯了,姑娘恕罪。”
若是人人都如你這般冒犯,我卻也不用嫁人了呢。樓玉清唇角帶笑,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