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淺眠深眠
客房算是寬敞,縱列排着兩張床榻,樓轅和他各占了一張。樓轅現在的睡姿是出奇的好,躺倒床上就再都沒動過,不像以前那樣翻身個沒完。霍湘震在被窩裏翻了幾回之後,也就安靜了下來,老實躺穩,默默入眠。
他和樓轅都沒有睡前聊幾句的習慣,于是房間裏安靜得很。
霍湘震記起,樓轅很小的時候就和他分房睡了——雖然原因是他嫌小家夥煩,不過也确是讓這小家夥學得自立得很。只是偶爾小家夥還會蹭回他的房間,像個普通的小孩一樣撒撒嬌,或者是因為畏寒,和他一起睡。那時候小家夥睡相不好,又翻又滾。
于是這麽說起來,他卻是很久都沒有這樣和樓轅躺在一間房裏了。自然也就很多年沒和他同在一張床榻上了。雖然,現在也不在。
霍湘震這麽想着,卻只是睡前的胡思亂想,并沒有出聲。聽着樓轅那邊聲音平穩了,暗想他可能是睡着了。畢竟是個小貓妖,霍湘震記得他睡得很香的時候,還會有很輕微的鼾聲,是小貓兒睡熟了的那樣的“呼呼”聲,并不吵人,反而聽着很舒心。
可是現在好像也聽不到了,看來他睡得并不是那麽舒服。
霍湘震就又想起了那貓妖的事情。
渝州雖然不是一直平靜,但是怎麽也算是個太平地界;怎麽忽然就開始鬧出人命了?看樓轅的意思,他還想管一管這樁閑事。
他知道這小子骨子裏可是傲氣得很的,肯定不是為了什麽憐憫蒼生的目的,估計他是因為聽了那是個貓妖才想插手的。
霍湘震迷迷糊糊睡着了,但也是半夢半醒。
然而,樓轅睡覺很淺,淺到了讓霍湘震感覺不可思議的地步。
【寅卯之交】
霍湘震懷抱着樓轅,一起坐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說着情話,暮皓聽得高興了,便說要賞他一個吻……
忽然有人伸手推了他一把,霍湘震一下驚醒了,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在做夢。
呃,原來是做夢,難怪樓轅那麽配合都沒抽他耳光。
霍湘震還在起床遲鈍狀态之中,縱然耳邊是一陣陣尖利的貓叫聲,他還在不明所以。那貓叫聲接連不斷,一聲接着一聲,活像有人在一刀一刀地虐貓。霍湘震聽着貓叫,只覺心煩意亂。看到床邊樓轅已經穿戴整齊,坐在輪椅上,臉是冷的,目光裏倒有暖意。只是樓轅出口的話也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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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聾了麽?”
發生什麽事了麽?霍湘震懵了一會兒,直到那貓叫聲突然消失了,他才反應過來:
“啊?那個貓叫聲?!”
樓轅頗為蔑視地瞥了他一眼,嗤之以鼻:“你反應可夠慢的。”
“呃……你這麽早就醒了?”
這話可是問到了點子上。樓轅微微眯起了眼睛,雖不是滿臉的忿恨,卻是吃人一般的語氣,慢慢吐字:“還不是地字號房那個女人,大半夜地折騰,吵死了。”
霍湘震感覺自己可能真的是聾了:“有嗎?我沒聽見啊。”
樓轅又是鄙夷地掃他一眼:“你睡得比豬還死,聽見了才奇怪。”
等下。
霍湘震突然意識到自己和暮皓住的是“宇”字號房,和“地”字號中間還隔着玄黃兩間呢!這也實在……太遠了吧!
樓轅從他那表情裏面就看出了他在想什麽,“嘁”了一聲:“都說了我睡覺淺,那麽麻煩當然會吵醒我。本來就睡得不熟,剛才還有這個貓叫,我哪裏還睡得下去?煩都煩得我清醒了。”
霍湘震什麽都不想說了,根本就是你個小半妖睡得太淺了!少挑刺!
“所以你叫醒我幹嘛?”
霍湘震忍不住問他。
樓轅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眉頭一挑:“還用問?我要去捉鬼啊,你不起來我怎麽下樓梯?”
這倒是,昨天就是他把樓轅背到客房,然後再下樓拿輪椅上來的。霍湘震這就郁悶了:
“你叫我就為了下樓?”心裏默默補了一句,好不容易夢到你要親我……
樓轅自然還是滿臉理所當然地颔首,卻想了想,又搖頭:“當然不是就讓你帶我下個樓。我經脈不通,所以剛好你可以過去幫我抓個妖怪。”
得,合着還是個勞動力。霍湘震這叫一個牙疼,只想問問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了這小半妖的?
然而想歸想,他還是狗腿子地爬了起來:“那你等一下,我洗把臉精神一下。”
說着,迅速穿上衣服,站到臉盆前,用那盆裏的涼水急急忙忙洗了起來。滿臉水珠地去摸擦臉的手巾,摸了個空,這才想起昨天睡前擦過臉之後,他和暮皓打趣兒,就随手給放到身後的桌子上了。
剛想起來,就感覺手巾被塞到了手裏。水糊着眼睛,他趕緊先擦了臉。擦幹淨擋了眼睛的水之後,扭頭一看,原來是暮皓把手巾遞給了他。一時間覺得這小半妖雖然傲嬌得很,卻很是貼心。
樓轅見霍湘震那麽看着他,不由是別扭了一下,把臉別開:“看都不看就這麽用,不怕我塞給你的是個擦腳布麽?”
霍湘震嘿然,吃吃笑着繼續擦臉上的水珠:“不怕不怕,我知道我家暮皓刀子嘴豆腐心,又乖又可愛。”
“滾。”樓轅斥了一聲,卻是淡淡微笑的。
誰不喜歡聽好聽的呢?有人哄着,自然是開心的,何況他還有一半是個貓。家貓需要人寵着,不論公母;野貓就喜歡亮爪子,也不論公母。
等到霍湘震收拾完,又送樓轅和他的輪椅下了樓之後,已經卯時二刻了。渝州街面上已經熱鬧了起來。店小二打開了大門,又招呼着樓轅和霍湘震:
“兩位客官起得好早!打尖麽?”
樓轅淺淺笑道:“麻煩小二哥,給我們都準備上早食。宇字間到日字間,我們都是一起的。我們兩人先出去一下,他們若問起,便說晚些出發,有些事情要讓我在此滞留一二。”
小二忙不疊應下,樓轅則又問了他一句:
“小二哥今日可聽見貓叫了?”
小二頗為尴尬地搔了搔後腦:“客官,不瞞您說,我這人睡覺死得很,外面打雷我都聽不見,何況這麽兩貓叫?”
樓轅毫無意外之意地微微颔首,微笑:“無事了,小二哥忙着吧。”
說罷,看向霍湘震,面上依然是微微笑着,這笑法是隐約帶着期待:
“走吧師兄,我們去看看,今天有沒有死人。”
霍湘震跟着樓轅,往自家住的百工巷去。那小二說的,死人多是出現在他們家的門前。既然今日聽見了這貓叫,那麽他們就去探一探究竟。
還沒到家門前,就看見小巷子裏面堵着一圈人。樓轅和霍湘震就在外面,并不往裏擠,因為光看這人數就知道了,肯定是出事了。
也不等他們商議下一步如何是好,就聽到後面官差叫喝起來:
“讓開讓開!官府辦案!”
領頭的捕頭,看到霍湘震和樓轅時,略一駐足,低頭看了他們一眼,皺起了眉:
“你們是外來的過路人?這裏沒什麽熱鬧可湊,快走吧。”
要是別人,他也不會在意,只是樓轅坐着輪椅,本就容易惹人多看幾眼;又是衣着鮮亮,看着就知道是富家子弟;再看見那陰陽妖瞳,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個半妖了。
這命案本就與妖掰扯不清,現在又來個半妖,免不了讓他心煩氣躁。
霍湘震沒有說話,只是退開,給捕頭讓路。樓轅現在畢竟是趙宋那邊的,又有官職,出現在此多少有些不便。
沒想到樓轅卻開了口:
“差大哥,我們原就住在百工巷,只是離開了些年頭,回來就聽說總有人死在我們家門口,所以難免要回來看一看。”
捕頭剛剛擡腳,聽他這話便停了步,回頭看這個坐着輪椅的小半妖。
百工巷是個平頭百姓住的地方,這小子卻非富即貴,圓領衣裳也是有功名的人才能穿的;身邊那個男子也不像是百工巷裏住的人,腰間佩劍,更像是走江湖的游俠或是門派子弟。
但是懷疑歸懷疑,捕頭打量了他們一番,便不多言:
“那就跟我進去看看。”
說罷,從人群讓開的通路裏,領着樓轅和霍湘震進了去。
入目就是不堪的血腥場景。霍湘震不曾細看便皺了眉扭頭,去看樓轅,擔心他受不得這種場面。可他看到的,卻是樓轅正淡然看着那片區域,面無表情,仿佛見過了許多。
這孩子,到底都經歷過什麽?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見到人的屍體不是嗎?而且……還是這麽慘烈的場景。
似乎是聽到了霍湘震的心聲,樓轅微微側臉看他,淡淡解釋了一句:
“在京城的時候,我幫大理寺卿破過幾個小案子,見過一些屍身。”
說罷,又看向那個場面。死者是個中年女人,半邊臉只剩了白骨,另外半邊也已經被劃得猶如厲鬼。背倚牆,頭歪向一邊,華貴的衣衫已經被撕裂成為破布,和她的身體一樣,仿佛曾被巨獸撕咬吞吃。
樓轅眯着眼睛,微微補出了剛才那句見過一些屍身的後半句話:
“不過,倒是頭一次見到眼熟的人變成這樣。”
當然眼熟,這人正是昨夜曾與樓轅他們起了口角的二人的主子,那個傲慢的有錢潑婦。
也正是她,住在地字號房,夜中曾驚動了樓轅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