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冰島是一個白色的國度，連空氣裏漂浮的都是雪花的氣息。趙溪在這裏停留了很久，住在木屋結構的民宿裏，像是與世隔絕一般。
非常非常久沒有拍攝過景色了，鏡頭中永遠都是不同的光鮮亮麗的人，精心打扮的穿着，抓取出他們表情和動作都很完美的時刻，聽見他們說着表裏不一的話。
如同一臺機器，設定了固定程序，重複地工作着。
但現在，她的膠卷裏，再也沒有出現他們。
但卻多出了雪地裏的哨兵雕像、被冰雪覆蓋的樹、凍結的河流、戴着可愛毛線帽的臉紅紅小朋友。
她将照片發在自己好久沒有使用過的ins上。
“Cici，從下周開始，就到了極光出現的時候了。”老板娘遞給她一杯咖啡，對她說道，“到時候全世界的游客大概都來到這裏了，我們這裏也會熱鬧的不像話。Cici，你也打算去嗎？我看你也是一個專業的攝影師吧。”
“我不是專業的攝影師。”趙溪下意識否認，随即笑笑，“不過，我會去的。”
“寶貝！你終于幹回老本行了嗎？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攝影的，冰島有什麽工作新任務嗎？”ins上突然出現大學學姐Gina的留言。
Gina比趙溪大兩屆，因為同屬于國內留學生圈子，兩人的關系比同齡校友還要親密。趙溪聽Gina說過，她回國後進入了國內時尚圈五大女刊之一的《Runway》工作，《Runway》在年初時有複雜的內部人員變更，一番折騰下來，原主編宣布辭職，主編一職便由她接替。
很久沒和她聯系了，都沒告訴她自己在幹嘛，趙溪回複着：“沒有，我就是來散散心。”
“離職了？”
“呃，可以這麽說吧。”
“說起來正好，我有個工作可以介紹給你，雜志社你願意來嗎？”
“我不想拍人了，學姐。”
“不是拍人，我好朋友創辦的，《Travel》，旅行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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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溪微微一愣。
“小溪，雖然我們有不同的追求，但我始終知道你的心是自由的。你困在一個死胡同太久了，應該走出來了。”
“你別害怕。”
—
郵局的人非常少，一個慢生活的城市裏，大家都是懶洋洋的，仿佛連時間都慢了下來。
趙溪拿起筆，想了很久，又放下。
手裏是一張星空的明信片，是她拍攝的，冰島的夜空與那天晚上并不相同，這裏的星空絢爛得仿佛童話。
她有點不知所措，将卡片推進了郵筒。
他大概率收不到吧。
就算是眼下鮮少上網，也能從不同的渠道聽聞他的消息。慕滄的電視劇已經播出了，雙臺聯播，收視率一路攀升，網絡播放量也連連發出破紀錄的海報。
他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粉絲數量增多，市中心的公寓地址自然會暴露，可能早就搬家了吧。
收不到也好，畢竟後悔的人最丢臉。
寄完這張明信片，又給國內的好友寄了一些，倒是寫得很滿，分享了不少自己的旅行記錄。
“……我現在馬上要出發去看極光了，回來一定與你分享。”
她租了一輛車，開在不算寬闊的公路上，前幾日還空空蕩蕩的路面，此刻也有不少游客的車輛經過了。
早早趕到合适的觀景場地，将三腳架架起，一邊拍攝延時畫面，另一臺相機準備抓拍即将出現的極光。
今天的天氣狀況很好，而且也不算太冷。
她坐在敞開的後備箱內，煮起了牛肉罐頭，空氣裏冒起袅袅的熱氣。她有點懷念在南峰山上的自熱火鍋。
晝短夜長，夜幕很快便降臨了。
夜間的寒風嘲笑着趙溪白天的天真，她将毛毯裹在身上，又冷又困。
“你睡吧，時間到了我叫你。”
回想起這樣的話。她搖搖頭，
南峰山的夜晚風特別大，睡得帳篷呼呼作響，但她卻做了一個好夢。
夢的內容不記得了，但醒來時看見的第一個人，他微微閉着眼，只能看見側臉好看的輪廓，那幅畫面終究變成了這段時間以來的夢。
“看啊！極光出現了！”身邊出現了接踵而至的驚呼。
“這太壯觀了，真是大自然的奇跡。”大家紛紛舉起相機。
“親愛的，我們真是幸運的人。”一個金發的女子開心地投入身旁男人的懷裏。
趙溪也舉起相機。
由太陽風帶來的地球大氣層的帶電高能粒子，與大氣中的原子發出親密的碰撞。
一個來自遙遠星空裏的擁抱。
絢爛的色彩鋪滿天空，畫出明亮的弧度，在夜空中盤旋。
大自然是留給趙溪最後的溫柔，只有在這裏，她才不會聽到多餘的聲音。
她從來不覺得，能夠聽到他人聲音是一件快樂的事。
每個人戴着面具艱難的生活，背負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需要時刻調整自己的狀态，至少在表面上，做到體面。
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們心中所想。
越是名利場，人心越複雜。
她越來越不相信，會有人在摘下面具後，還依然說着漂亮天真的話。
直到碰見他。
用什麽詞可以來形容慕滄嗎？
最開始的話，趙溪只會用“可愛”來形容他。然後，再會有“純粹”，“善良”，“努力”……
他仿佛一個完美體。
趙溪聽不到他的陰暗面。
讓人自慚形穢。
讓她高不可攀。
漫長的夜晚無法入眠，也無法離開，趙溪坐在星空下，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卻不知道與誰分享。
被置頂的聊天框已經很久沒有對話了。
沒有更新的朋友圈，沒有新的動态。
趙溪心念一動，偷偷點開他的微博。
他的粉絲已經是當初才見到時的十倍了，每篇微博的粉絲數據量變得驚人。
他的最新一篇微博是新的見面會宣傳。
在南方的一個大學校園裏，跟自己的距離非常遙遠。
她想起上一次在京市的見面會，他送給了自己門票，省下了找黃牛買票的錢。
而這次，她點開全文浏覽着，在看到最後一行時，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本次見面會與以往形式相同，請參與工作室抽獎鏈接，所有見面會門票均以中獎後贈票形式發放。”
……
天快亮了。
趙溪打了個哈欠，兩臺相機無論是膠卷還是內存卡都已經所剩無幾，周圍的游客零零散散地離去，而她在思考是否要在車裏睡一覺再走。
太陽猝不及防地出現了。
霧蒙蒙的天空，遠不如之前的明亮，但的的确确出現了。
夜晚的星辰還未消失，陽光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出頭來。
一個處于夜晚與白天的交界線中。
可能只是很短的一瞬間。
趙溪拆着設備的手停下了動作。
星星和太陽同時出現在了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