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文氏停頓了一下, 看了一眼玲珑和葉樓嶼, 都沒有看出來兩人在想什麽, 如今連玲珑在想什麽她都有些看不懂了，她又繼續道，“我在京郊有一處宅子, 十分的安靜, 正合适你們兩人住，玲珑也成親了，總不好住在家裏。”
玲珑擡眼, “祖母, 您這意思是父親去世, 您就要分家？”
“這當然不是, 祖母這還不是為了你們考慮，有個好去處多好, 你待在府裏頭多鬧騰, 那地方安靜, 風水也好, 确實是個不錯的地方，你們小兩口住那邊方便。”
“就算孫女成親了, 那兄長也是葉家的人, 為何就不能住在家裏了？”玲珑就算想到了文氏會作妖，卻還是沒有想到這般亟不可待，這才成親呢，就恨不得把她和兄長攆出去。
“咳, 祖母說句不好聽的，大哥兒可不是葉家人，也并未上葉家的族譜，這些年葉家養到成人，也該獨立些，有自己家業了，難不成還指望着葉家的財産分一些給外人嗎？”
文氏此刻無比慶幸當年沒有讓葉正元把葉樓嶼的名字添到族譜上去，只要族譜裏沒有這個人，葉家的東西他半點也別想得到。
“祖母，您未必欺人太甚。”玲珑沒有忍住，父親才去世，就要把兄長趕出去。
“三姐兒，你怎麽說話呢，對着祖母這般放肆，”四房的于氏難得開口，“葉府把大哥兒養到弱冠之年，這已經是葉府的恩德了，難不成大哥兒還想在葉家待一輩子嗎？如今你和他成親了，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也不是我們葉府的姑娘了，也該跟着他離開才是。
以往的于氏是從來不會多嘴的，如今也變得嚣張起來，和玲珑直接嗆聲了，從前于氏在玲珑面前都是溫良的模樣，如今也露出狐貍尾巴了。
“四嬸，這是何道理，原本父親承襲爵位的時候，就該分家，是祖母攔着不讓，可這國公府是我們大房的，你們四房憑什麽把我趕出去？就算父親去世，那國公府如今也還是大房的，難不成四嬸以為自己已經當上國公夫人了嗎？”
玲珑并不想和他們争執，可是又忍不住，心中本就難受，還攤上一堆這樣的親戚，可真是夠糟心的，父親當年太過良善，總覺得同是一家人，反正大房人丁稀少，住着國公府也空落落的，這才沒有分家，如今反倒要趕他們出去了。
“玲珑，出嫁從夫，既然出閣，那再待在娘家就不是很合适了，祖母也是憐惜你才失了父親，這才好心給你們一個京郊的宅子，若你跟着大哥兒去，可是什麽都沒有的，葉家的東西，可和大哥兒沒有什麽關系。”文氏幫腔，她等這一天已經等在太久了，如今也終于揚眉吐氣了。
“好，既然祖母這般說，那爹爹給我的嫁妝我可以帶走吧？當初母親的陪嫁，爹爹說了，都是我的陪嫁，這些我都要帶走，還有爹爹這些年的賞賜，都給了我，我也是要帶走的。”這些年玲珑可攢下不少錢，爹爹的賞賜衆多，加上母親的陪嫁，她還不信養不活自己。
“你這，陛下賞賜給國公爺的東西，自然是葉府的東西，怎麽能歸了你呢？”這要是都拿走了，葉府也就空了，于氏面色難看，一個空殼子葉家有什麽用。
“陛下賞賜的是父親，不是葉府，你們偏說兄長不是葉家人，不能上葉家族譜，這個爵位我留給你們罷，誰愛要就要去，今日我們大房就此分家，我與兄長搬出去，不礙你們的眼。”
玲珑面色嚴肅，她不欲與他們多争，兄長是不可能襲爵的，她是女兒身，這個爵位必定會落在四房的手裏，若是現在不早些趁着四房還沒有爵位多護住些財産，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若是日後四房得了爵位，還不知道要如何磋磨她們呢。
葉樓嶼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看着玲珑據理力争，原本有些蒼白的小臉都因為争執紅潤了起來，也比這些日子更加鮮活，他沒有立場開口，誠如文氏說的，他不是葉家人。
雖然葉樓嶼不缺這點銀子，可也不會攔着玲珑争，若是不争，不用多久葉家就會被敗空，該屬于玲珑的，總歸是要得到的。
“玲珑，你可別忘了，大房還有秋姨娘和四姐兒，不是你說了算的。”文氏瞅了一眼葉秋霜，只要葉秋霜還住在葉府，那大房就不可能完全剝離開，總歸是要留些財産給四姐兒的，也差不多到了出閣的時候，嫁妝總歸是要的。
“四姐兒也是大房的丫頭，也喊你母親為嫡母，嫡母為女兒備下嫁妝也是應該的，你母親的那些嫁妝，總歸是要留一些給四姐兒的，你可不能都拿走了。”
玲珑被氣的胸口疼，葉樓嶼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背，玲珑看了兄長一眼，看見兄長眼裏的堅定，就不怕了，兄長就算不靠葉家，也可以很出色，便看向葉秋霜，“四妹妹，你願意跟我走嗎？”
這時，大家的視線都轉到四姑娘葉秋霜這裏，如果葉秋霜要留下，那玲珑母親的嫁妝和國公爺的賞賜，都要留一些給葉秋霜，至于留多少，又有的掰扯了，而且留下的最終會給了誰大家都心知肚明，這要是不留下，怎麽可能不留下呢？
四姑娘可還尚未婚配，這要是真的大房分了家，跟着玲珑出去了，那就不是國公府裏的姑娘了，哪裏還能找到好的婆家？說不得會被人指指點點，下輩子哪裏還有什麽指望。
葉秋霜手上揪着帕子，面色蒼白，她不知道為何這件事情轉到了自己頭上，她意識到，自己現在做的決定很重要，要是跟着三姐姐走，祖母便會生氣，要是留下，那三姐姐母親的嫁妝就要被迫留下一些，那樣三姐姐就被祖母壓了一頭。
“四姐兒，你直說就是，祖母為你做主，雖然你是庶出，可好歹也是葉家的姑娘，有了嫁妝，日後祖母給你找一個好夫家。”此刻的文氏倒是露出點友善的笑意。
玲珑沒有開口，她不想逼葉秋霜，她和葉秋霜的關系一般，也明白出了葉府的大門之後日子就不一般了，若是葉秋霜想要留下，也是人之常情，可心裏還是盼着，葉秋霜可以站在她這邊。
屋內安靜了一會，葉秋霜張了張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最終道：“長姐如母，我願意跟着三姐姐。”
這話一出，滿屋子都震驚了，連葉樓嶼都看了葉秋霜一眼，有些詫異，只要是明白人都曉得，玲珑的未來像是一團霧，根本看不清楚，文氏不可能只是把她攆到京郊宅子，以後還不知道如何從玲珑的手裏把那些家産搶回去呢，她居然選擇跟玲珑離開，這無異于自尋死路。
這一開口，不僅僅斬斷了自己未來的好日子，還徹底得罪了文氏和四房，以後就是想反悔也沒有機會了，這個決定，無異于會決定她一生的走向。
“四姐兒，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以後你想反悔，祖母可不會再管你。”文氏的臉色十分難看，管不住玲珑也就罷了，如今連一個小小庶女都要和她作對。
“孫女想清楚了，既然大房要分家，孫女是大房的，自然該跟着三姐姐走，日後無論貧富貴賤，都不會再來勞煩祖母。”葉秋霜這一句話，可算是把文氏徹底得罪了，也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
葉秋霜心裏明白，如果不跟着走，日後別說嫁妝不可能是自己的，就是親事也會被文氏拿捏在手裏，要是再嫁給那個年紀堪比父親的男人，還不如不嫁。
和三姐姐相處了一段時間，覺得她不是壞人，她跟了三姐姐，日後三姐姐應該會為她找一門穩妥的親事，如今她已經不想着找多好的親事，只要可以把日子平平淡淡過下去就好了。
“好，祖母，四妹妹已經說了跟着我去，還有秋姨娘自然也是離開，從今天開始，葉府大房就算是分家了，至于爵位是落在二房還是四房手裏，我可就不管了。”玲珑總算是露出點笑意，也沒白教葉秋霜一場。
“你胡說什麽，爵位自然有陛下定奪。”文氏訓斥，玲珑這是故意挑起二房和四房鬥呢，雖然二房不成氣候，可要是給四房使絆子也是不痛快的。
“罷了，不說了，祖母容我三日搬家的時間總是有的吧？”
“快些吧。”大房這麽多東西，她雖然想要，可是玲珑拿出分家這一套，國公爺去世，大房最有話語權的就是玲珑，她也不能做的太絕。
國公爺才去世，現在陛下也許對玲珑還有幾分憐憫，可不能這個時候鬧的太難看，過些日子，那些東西總歸是要拿回來的，玲珑一個丫頭，怎麽可能和她争。
“對了，祖母說要給我一棟京郊的宅子，還勞煩祖母派人去打掃一番，孫女不日就要住進去了，先謝過祖母好意了。”玲珑屈膝行禮，然後笑盈盈的出去，葉秋霜也跟在後面出去。
出了福康院，玲珑的臉色才垮下來，一大早的，氣的心肝疼，得虧她是個有點氣性的，這要是軟包子，還不得被文氏給欺負死。
“你方才為何要文氏的宅子？”葉樓嶼方才沒有說話，現在才想問個明白。
“兄長，你傻嗎？白給我的不要白不要，爹爹給我的那些宅子可以租出去，還有不少租金呢，她先開口，我豈有拒絕之理。”
“你呀，鬼精鬼精的。”葉樓嶼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被這般對待也不曾氣惱，也不會哭泣，看來玲珑比自己想象的要強大許多。
“嘿嘿，”玲珑轉身，“四妹妹，你回去與秋姨娘商量商量，兩日之後我們就搬出去，既然就選擇跟着我走，我便不會虧待你。”
“嗯，我信三姐姐，我這就回去，霜兒告退。”葉秋霜現在腦子還有點亂，得回去和秋姨娘說說，也不曉得姨娘會不會怪罪于她。
“兄長，我想先回一趟衡歡院，把院子裏的東西歸置下。”玲珑仰頭看向葉樓嶼，其實心裏也是沒有底氣的，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可跟着兄長走，又覺得沒有很難受。
葉樓嶼憐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好，去吧，哥哥答應你，日後必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回來。”
玲珑的笑了，眉眼彎成月牙，“好哦，我信哥哥。”以兄長的才能，總歸是有出頭之日的。
“去吧。”
玲珑和明夏明月往衡歡院去了，方才明月明夏沒有進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玲珑解釋給兩人聽，明月聽的十分氣惱，看樣子似乎想要把文氏給揍一頓。
"罷了，我也懶得待在家裏，父親去了，日後必定三天兩頭找我的麻煩，還不如離開輕松。"玲珑想開了，反正爹爹的那些賞賜和娘親的那些嫁妝都在自己手裏，又不可能餓死。
“姑娘，要不然求見皇後娘娘，讓皇後娘娘替你做主。”梁皇後往日這樣喜愛自家姑娘，想必也會幫忙的。
“傻丫頭，你瞧這些日子，梁皇後可有派人來過，往日她待我好，那是因為父親在，我有利用的價值，如今我沒有利用價值了，恐怕連宮門都見不着。”
“為何這世上的人都如此勢利呢？”明夏氣的嘴巴撅起，這才不過半月光景，什麽都變了，以往的場景像是夢一般。
“人往高處走，誰也不會去看處在低谷的人一眼，罷了，不說了，先回去吧，召集衡歡院的人，我有話說。”玲珑也看得開，日後不過是少些別人的恭維，少些吹捧，還更清閑些。
回到衡歡院，院子裏的人寥寥無幾，用了一會，才把人都召集，玲珑也不耐煩見其他人，就讓明月去遣散，每人給了幾兩銀子，這些人玲珑就不想帶在身邊的。
明月進來，她才看了四個丫頭一眼，“不日我就要離開葉府，搬到京郊去，你們四個是我身邊的大丫鬟，賣身契也在我手中，你們可願跟着我去，如果想繼續留在葉府，那賣身契我就交給管家，如果跟着我，賣身契我自然還是留着的。”
“姑娘，奴婢要跟着姑娘。”
“奴婢跟着姑娘。”
明夏明月一起道，最先表态，兩人也早就已經說過要跟着玲珑，玲珑也不訝異，“嗯，那明春和明秋呢？”
明春明秋對視一眼，有些不安，兩人都知道玲珑如今的境況，要是跟着三姑娘，日後的前程可就不好說了。
過了一會，還是明秋先道：“姑娘，奴婢的爹娘都在葉府，奴婢想留在葉府，也好照顧爹娘。”
明夏瞪了明秋一眼，明秋低下頭，她的爹娘都是府裏的管事，待在府裏肯定能有更好的前程。
“好，那明春呢？”
“奴婢，奴婢也留在府裏。”至于理由卻是沒有說的，玲珑也不是很想聽，多少理由無非都是借口.
"好，你們的賣身契我會交給管家，明月，給她們十兩銀子，出去吧。"
明月十分面前的扔了十兩銀子在兩人的面前，似乎是連碰都不願意碰一下。
“奴婢謝姑娘。”
明春明秋出去了，明夏還翹着嘴巴不高興。
玲珑寬慰了幾句，“罷了，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快些收拾東西，早點離開。”
“是，奴婢這就去收拾。”
明夏和明月去收拾東西，玲珑倒了杯茶抿了口，是冷的，自嘲般的笑了笑，都說人走茶涼，可她還沒有走，茶就已經涼了。
罷了，總歸心還是熱的，茶涼了再燒一壺就是。
這幾日玲珑就未曾休息好，收撿衡歡院的東西，陸陸續續的搬到了京郊的那個宅子，她不曾去過，兄長讓鄭随去過一趟，是一座二進的宅子，也不小了，住下大房的人足夠了。
眼看着衡歡院越來越空，玲珑的心裏像是空了一片，衡歡院當初是父親選的，親自題的字，如今卻再不見歡聲笑語，最終玲珑決定連衡歡院整個牌匾都取下來，這個是父親為她題的，其他人不配擁有。
第三日，玲珑起的特別早，從半夜開始就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到了早上也沒有停下的意思，葉樓嶼一早醒來讓鄭随安排了馬車，預備離開這個糟心的地方。
“兄長，你到門口等我一會，我去趟福康院。”
“還去福康院做什麽？”
“請安呀，最後一次請安啦。”玲珑狡黠一笑，帶着點壞意。
“行吧，去吧，我到門口等你。”
“嗯。”玲珑去了，到福康院的時候正好是其餘幾個姑娘請安的時候，文氏還以為玲珑不會來了，看見她還有些詫異。
“孫女給祖母請安，興許這就是最後一次給祖母請安了，日後再見，孫女可未必願意認您這個祖母。”
“三姐兒，你未免太過狂妄，還有沒有把長輩放在眼裏？”文氏一早的好心情被玲珑破壞的幹幹淨淨。
“說到底，您不過是個姨娘，是我父親好心，才讓你得了二品的诰命，我也想着你一把年紀了，這才尊稱祖母，您可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玲珑今日來，就是故意要氣一氣文氏。
“三姐姐，你這話太過分了。”葉微婉猛然站了起來，文氏是姨娘，那她也不過是一個姨娘的孫女。
“閉嘴，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玲珑睨了一眼葉微婉，眼神森冷，唬住了葉微婉，她頓時不敢動。
玲珑又笑笑，屈膝道，“一日為妾，終身為妾，庶祖母，孫女祝願庶祖母長命百歲！”
“你，你給我出去！”文氏活了這麽多年，就沒有像今日這般氣惱，一個庶字，一個妾字，困了她一輩子。
“孫女告辭。”玲珑走到門口，又回頭彎了彎唇角，眼中滿是冷冽，“庶祖母，今日您把孫女攆了出去，日後想要孫女再回來，可就要跪下來求孫女了。”
話落，玲珑提起裙擺走進了雨霧中，背影高傲且堅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