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走完紅毯,到臺上完成了自己的演講,梁天意跟主辦方道歉後,連衣服都沒換,就匆匆趕往了醫院。

偏又那麽巧,這天晚上附近在開演唱會,一公裏的路硬生生堵了半小時,等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病房過了探視時間,哪怕頂着一張路人皆知的臉,堅守崗位的護士姐姐硬是沒讓他進去。

梁天意焦躁地在病房外踱步,心中積蓄滿了自我厭惡和不安。

沉悶了好幾天的天氣終于揭開它不爽的情緒,開始下起暴雨。

他站的走道沒關窗,瓢潑的大雨飛濺入室內,梁天意本想關上窗,不知怎麽地想起那一夜,他為了讓寧雙喜躺平了給自己上而施行的苦肉計,關窗的手就停了下來。

他多想讓大雨徹底淋透自己的腦袋,把當時那些愚蠢的,無聊的傲慢全都沖幹淨。

然而胡思亂想沒持續多久,病房區的大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一個護工拿着一堆吃過的夜宵走出來,剛想丢垃圾,突然發現樓道裏居然還站着人,不由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這一笑,就愕然地發現居然是梁天意。

“噓,”梁天意趕緊跟她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我不會說的,我就想進去看一個人,非常想,你能幫幫我嗎?”

護工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媽,雖然不聽流行樂,但天天守着病房的電視機,仍然是認得他的,加上那張漂亮的臉蛋近在咫尺,緊張得臉都紅了:“可以,當然可以!”

“謝謝!”梁天意露出招牌笑容,然而現在的情緒無法讓他支撐太久,揚起的唇角很快就塌了下來。

有護工的指引,又跟幾個發現了自己潛入的護士姐姐撒嬌後,梁天意終于找到了寧雙喜的病房。

房間裏黑漆漆的,除了床頭的緊急呼叫燈閃爍着,只能倚靠着沒拉緊的窗簾透進來的光線,去觀察床上熟睡的人。

打了石膏的手在黑暗中尤為刺眼,或許是因為後背傷還沒完全愈合,他只能側着睡,被子因睡姿問題掀開了一半,露出病號服下的後腰。

梁天意想要給他拉好被子,剛靠過去,就看到他下巴的擦傷,頓時手都有點抖了。

他坐到一旁的沙發裏,靜靜地看着那個背對着自己,睡得仿佛沒有任何傷痛困擾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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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被他拉開了許多,只為了能多看清楚一些這個人。可是外頭暴雨傾盆,他能看到的也始終只有模糊的輪廓。

他就這樣安靜地坐了一夜。什麽都沒想,什麽也不願去想。他心甘情願地徹夜守着這個人,在他睡得不那麽安穩的時候,輕輕給他拉好被子,扯開妨礙他的病號服。

當晨光有點刺眼的時候,他又把所有的窗簾拉緊,讓房間回歸昏暗。

寧雙喜根本就不會知道梁天意近似自虐的賠罪,而後者更不可能說出來。

從前恨不得把所有自己的功勞都捧到那人面前,只為換來他的傾心和溺愛,可現在,他卻明白什麽叫心甘情願。

有些東西根本不需要交易,它會自己生長,而滋養它的土壤,全是從心底掏出來的每一份,珍貴而稀少的感情。

被尿意憋醒的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慢騰騰地想要坐起身,結果一只手伸過來,将他扶起,熟悉而又令他心髒突然揪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要去哪?”

寧雙喜揉了揉眼睛,努力看清對方的長相。

是梁天意沒錯。

他沒做夢。

“尿尿。”明明心髒不舒服,偏偏此刻睡糊了的大腦還不能做出任何反應,他只能如實告知。

“我扶你去吧?”溫柔的動作裏,帶着連寧雙喜此刻都能發覺的讨好意味。

直到再次被扶回來,腦袋終于清醒了一些的青年坐在床邊,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又覺得此刻氣氛說起來一定會很尴尬,只能問梁天意:“你什麽時候來的?”

“昨……今天早上。”不想讓他難為,只能改口。

可是寧雙喜到底是演員,只看他疲倦的雙眼就知道絕不可能是早上才來。

從看到梁天意的時候就已經醞釀的情緒,終于擠出來些許,這讓他脫口而出的話語帶了些生硬和疏離:“哦,我沒事,住了好幾天,都準備出院了。”

梁天意眼眶一下就紅了。

“還疼嗎?”他不敢問那時候有多疼,光是想象自己都難受,更不要說真正受傷的人。

寧雙喜被自己剛剛怨婦一樣的語氣給膈應了一下,一直低着頭,并沒有發現他的變化,而是努力讓自己語氣輕快點:“疼倒是不疼了,就是癢。”

“……對不起。”

沒想到對方這麽直白地道歉,寧雙喜都震了一下。

他終于擡頭,看到那雙眼睛裏,真真切切的難受和懊惱。

從前不是沒有發現過對方情緒裏的小小僞裝,可是自己仍然選擇了相信,也許從選擇相信的時候,就已經選擇了喜歡他。

現在,那雙眼睛裏看不到一點虛假了,寧雙喜又被這樣的梁天意給吓了一跳。

“對不起。”那人皺着眉頭,想要碰碰他,可手伸出去,又畏懼地縮回去。

寧雙喜呆呆地看着這樣的梁天意,哪還有從前驕傲自信的樣子,可就是這樣的梁天意,又可愛得很。

在胸口積蓄了一個月的悶氣像是被紮了個口子,慢慢地洩了出來。

“你對不起我什麽?”演戲演多了,突然覺得這樣的對話特別适合現在這一刻。只有往對方心窩裏再揣上一腳才能感到解氣的寧雙喜,在心裏暗爽着。

“不該拿你撒氣,不該不回短信,不該不理你……”梁天意越想越內疚,趙琛那通電話裏的指責像是一把把拔不出來的刀,想到都疼。

他雙手握拳,拇指揉搓着自己的指關節,忐忑地期待着這樣真誠的道歉能讓對方不再像剛剛那樣疏離自己。

寧雙喜盯着他局促得像只貓的模樣,終于憋不住,咬着唇角就笑了出來。

他很想努力壓制住,可收回來之前,就被梁天意看到了。

那只驕傲的大貓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又惱又羞,漲紅了臉,沒等寧雙喜反應過來,就把人撈過來,又急又溫柔地親了上去。

“對不起嘛……”他低低地,又一次恰到好處地用聲音去軟化這個溫柔的青年。雖然丢臉,但如果這樣的姿态能讓這人消氣,就算犧牲一下自尊,那也無所謂。

寧雙喜被親得一直在笑,在對方惱羞成怒前,終于回抱住他。

“我回來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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