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圍剿二

這是一張爛在臭泥溝的臉。

不論是當年卷宗上的還年輕的照片, 還是出獄後偶然的一兩次見面,哪怕是曾芳如日中天時特意給曾忠仁鮮衣名表的打扮,都給江浔這種感覺。

離得近了, 能聞到腐爛味道。

江浔一身西裝筆挺, 外套一件深色修身大衣, 成人世界是非常注重形象的,在這一點上, 江浔從不肯馬虎。一路行來,認識的職員紛紛同他打招呼。江浔直接去辦公室,寧城是超級助理, 辦公室在他旁邊。

寧城見江浔到了, “江總, 現在就請曾忠仁過來嗎?”

“過來吧。”

江浔對保镖阿壯說, “阿壯你在外守着。”

阿壯出去守在門外。

寧城原想留在辦公室,不過被江浔趕出去了,“我想單獨與曾先生談一談, 為曾先生解惑。”

曾忠仁一臉的祈求讨好,江浔指指辦公桌前的椅子,“曾先生坐。”

曾忠仁過去坐下, 也不敢狠坐,屁股只占半個椅面兒, 好像随時準備站起身哀求。江浔靠着椅背, 手中把玩一支黑色鋼筆,“曾先生找我何事?”

“我,我想請江先生高擡貴手,放過我家芳芳。江先生,我托律師問過孩子, 孩子真沒得罪過您,江先生!”曾忠仁站起來,滿臉卑怯哀求。

江浔望着他,目光如冰,“曾芳是因為犯罪被羁押的,她進娛樂圈的時候,我還在讀中學。就是同在娛樂圈,我的公司也與她沒有任何合作,他們犯罪跟我有什麽關系呢?”

“江先生!你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要不是你收買宮經理,他會去相關部門告發芳芳麽?要不是你,芳芳怎麽會出事!”曾忠仁氣的臉色通紅,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青筋直跳,恨恨的望着江浔。

江浔微微一笑,“這都查出來了?不錯,有人幫忙就是不一樣。是,是我對宮經理說,我這個人,天生有正義感,就見不得有人做違法的事。知道有人違法,市民有舉報的義民。舉報怎麽了?如果曾芳曾寧沒有犯法,再舉報也于事無補啊。沒人冤枉她啊,曾先生。你搞錯了吧?你恨舉報的人?你怎麽不恨自己教女無方,怎麽不恨自己把這種天生下作的罪犯血統,遺傳給了你的女兒呢,曾先生?”

曾忠仁大吼,“我跟你無冤無仇!定是你垂涎我家芳芳生的漂亮,你得不到她,你就要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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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浔嘲諷道,“我勸你睜開眼打量打量自己,就你這種貨色,就你那種與人拍小視頻的女兒,就是脫光的叉開腿擺在我面前,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你一定很奇怪很想不通,我為什麽要針對曾芳,對嗎?”江浔盯着曾忠仁的臉,“不是曾芳得罪過我,是你啊,曾先生。您真是貴人多忘事!2002年8月31日中午的事,你忘了嗎!?”

江浔手中鋼筆啪的拍在桌上,應聲斷成兩截!

那一聲震響仿若驚雷令曾忠仁從骨子裏打了個哆嗦,他臉色劇變,如同見鬼一般望着江浔,眼睛瞪的似乎眼珠子随時能掉出來!

江浔冷冷道,“你撞死的人,是我媽媽!”

“曾芳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賜,曾先生!你不用再來,也不用求我。我不會對我的殺母仇人高擡貴手、手下留情!你更不用去疏通撈人,曾芳已經身敗名裂,下一步,就是讓她生不如死!”

“你知道牢裏什麽樣吧?開始沒人拿錢給你打點時,不好受吧?聽說監獄裏有獄霸,令千金那一身細皮嫩肉,曾經的當紅明星,拿過獎的影後,那十指纖纖,細嫩的跟水蔥兒似的,不知過不過得慣牢裏的生活。”江浔愉快的說,“過不慣也沒什麽,早晚會習慣的。你們曾家,原本過的就應該是這種生活,不是嗎?”

“曾影後的人生,是用我媽媽的血換來的!現在,你們該把偷走的東西還回來了!”

曾忠仁粗重的喘息着,仿佛身上人皮被江浔伸手揭去,露出野獸的本體。

“是我!是我撞死你媽!這是我的罪!你沖我一個來!別動我孩子!別動我孩子!”曾忠仁激動的就要往前撲,江浔抄起桌上的茶杯,一杯冷茶潑他臉上!

曾忠仁大口的喘着氣,茶水順着他的臉滴落在書桌上衣服上,江浔冷冷道,“動你,你會覺得疼嗎?你這種陰毒小人,你都習慣別人把你踩在泥裏了吧!不,說不定你還把這種行為視為偉大的犧牲!”

“我告訴你,報應!這才叫報應!我要讓你最珍視的人受盡最痛苦的折磨,她有名譽,我就會毀去她的名譽;她有財富,我就會奪走她的財富;她有美貌,我就會消磨她的美貌。她想爬的多高,我就會讓她跌的有多慘!”

“我會讓她如你一般,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輩子在爛泥裏掙紮求生!”

“有這哀求的功夫,想想怎麽去牢裏打點吧!那個地方,沒有錢可是寸步難行!”

“來人,送客!”

阿壯進來,立刻帶曾忠仁出去。寧城生怕有事,跟阿壯一起進來,江浔正好交待他,“跟公司保安說一聲,以後不準這人再來。來了就攆出去,攆不走直接打110。”

寧城擔心不已,“江總,還是多派幾個保镖跟在您身邊吧。”

打草是為了驚蛇,蛇會怎麽做呢?雖說他現在可不是随便誰都敢算計的對象,但媽媽的仇沒報,江浔還是很珍惜自己生命的,“也好。你就這麽跟我爸爸報信吧。”

寧城尴尬地試圖解釋,“領兩份工資就得盡兩份心,要不江總你幹脆把我調過來。”

“調過來你就不給我爸爸打小報告了?”

寧城想了想,很實誠的說,“要是有類似關系到您安危的事,小報告還得繼續打。”

江浔讓他繼續去忙了。

顧守鋒準時下班,回家時江浔已經在家了。

顧守鋒的感覺很奇異,他與江浔在未相認時便已相識,彼此間都有對彼此的好感。顧守鋒一直認為自己很了解這個孩子,可相處久了,越發覺着,他對江浔并不了解。

包括曾家的事。

同江浔相認後,顧守鋒也查過當年的車禍事故,因為當年的車禍很簡單,肇事司機要負全責,這人當時也沒跑,供認不諱。

這屬重大交通事故,趕上嚴打,司機因為有自首情節,認錯态度良好,最後被判處無期徒刑。

這個判決在交通事故中算是重的。

無期若表現好,一般都會減刑,算算的确應該出獄了。

顧守鋒沒再多查,他并不知道司機的兒女都在娛樂圈。

那麽,當初江浔選擇進入影視業,是為了要為媽媽報仇嗎?

畢竟,這孩子最初的理想并不是經商,包括最初相認時,江浔一直是想做學者的。

但是,如果是因為要給媽媽報仇而進入影視業,那麽,他是怎麽知道肇事司機的兒女在娛樂圈發展的呢?

顧守鋒用這個疑問做為對話的開端,江浔說,“我去過曾忠仁的老家。我曾經跟爸爸說過,因為媽媽很早過逝,我很想知道媽媽當年的生活是什麽樣的。為此,我找了很多媽媽的朋友。可除了朋友,我也想知道媽媽當年的事故是怎麽回事,是誰開車撞死了她?我去法院查過卷宗。他被減刑了,由無期減至十八年,很快就要出獄。他出獄那天,我開車過去,就想見見他。我以為他會很落魄,結果出乎我的意料,那天來接他的是輛百萬上下的越野車,車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與他相見,又哭又笑,擁抱了好幾次。然後,他們就上車走了。”

“我從來沒想過是這種情形,我發現事情跟我想的一點兒都不一樣。我就順着他身份信息上的戶籍記錄找到他的戶籍所在地。當我去到他老家的時候,他一家人已經不住在那兒了。曾芳成名後給村裏捐贈了學校,村委會還給她立了碑,就豎在村口路邊,一進村就能看到。他家祖宅沒人住,卻是重新翻修過,上下二層小樓,在村裏也很體面。”

“天地間原來竟有這樣的事,他女兒都進了娛樂圈,當紅女星,收入不斐。我想曾芳成名後,曾忠仁在監獄的日子應該過的不錯。”江浔說,“我媽媽那麽年輕就過逝了,曾忠仁坐了十八年牢,出獄後一家團聚、衣食無憂,照這樣發展下去,他還能有一個平靜富裕的晚年生活。”

“太不公平了。”江浔感嘆,“爸爸也認識王阿娜阿姨,那時,王阿姨已經有了身孕,她與男友連結婚證都領了,他們準備擺酒結婚,那天是去挑婚紗,路上出了車禍。”

“開車的是王阿姨的男朋友,平時都是王阿姨坐副駕,那天我媽媽說,她有身孕還是坐後排。車禍時,我媽媽當場死亡,王阿姨的男朋友受了重傷,送到醫院搶救,後來傷重離逝。王阿姨也沒能保住孩子,她當年是要在這裏建立家庭的,可這樁車禍帶走她最愛的愛人和最好的朋友,她沒辦法再留在這裏,跟着家人回了老家。”

江浔忍住眼淚,“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在服用抗抑郁的藥物。她原本應該在這裏有美滿家庭,大好前程。”

“當我知道這些事,我怎麽可能裝的沒事人一樣,或者像書上寫的那些聖人一樣,原諒曾家!別說他只坐十八年牢,就是八十年,他就是死在監獄,他也還不清!”江浔說,“我進入影視業就是要出這口氣。可我不能為這樣下作的人毀了自己,我非但要活的好,我還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即便法律上了結了,在我這裏,還遠遠不能了結!”

“原本我只是想查一查曾芳身上有沒有把柄。真是天道報應,她不僅是手段不幹淨。跟誰上床這種事,也只有吃瓜的在乎。我管她跟誰上床。不過,明星的名聲是跟事業直接挂鈎的,尤其是我國。打掉曾芳的事業,他身邊的人才會樹倒猢狲散。”

“其實我的目的是一只有用的,知道曾芳足夠多機密的猢狲。根本不用查曾芳的罪狀,她身邊的人知道的更詳細,也知道什麽最致命。”

“這只猢狲既然要告發,哪怕匿名舉報,也是與曾芳結下死仇。那麽,他一定會把最致命的東西告訴警方。”

“曾芳已經完了。”

江浔的聲音輕若毛羽,“曾忠仁會眼睜睜的看着他唯一的女兒坐牢,他也不會有什麽幸福富裕的晚年,他的晚年會在貧窮忏悔中度過!他到死都會後悔當年撞死我媽媽!”

“很理性。哪怕我來辦,也就是如此了。”顧守鋒評價說,“用合理合法的方式報仇,這是對的。以後也要記住,任何時候不要髒了自己的手。

江浔點點頭。

顧守鋒沒再多問,這讓江浔有些詫異,到晚餐時間,父子二人去餐廳用餐。顧守鋒依舊對他關心有加,看不出什麽異樣,江浔心中牽挂旁事,也便沒有多想。

盡管江浔很克制,顧守鋒也能明白能讓江浔忍不住淚意的感情波動有多麽強烈,他不會在這種時候過多詢問整件事。

因為這件事絕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而當江浔不肯告訴他事實的時候,這小子會在一百句真實中藏一句致關重要的謊話,從而将事件引入其他方向。

今天的江浔很激動很疲憊,顧守鋒不忍心這個時候問他。

何況,與其問江浔,顧守鋒更傾向自己調查。

他站在露臺,慢慢的點燃一支煙,江浔在影視業五年就為了報複的一個明星,這種話,當然是一部會事實,但絕不是全部事實。

因為如果只為報複曾家,明顯時家的體量更為巨大。

那麽,對時家是為什麽呢?

商業相争?

不。

江浔并不貪婪,他的公司勢頭極好,可他既不融資也不擴張,依舊穩紮穩打,甚至沒有将影視部獨立出來謀求上市。

江浔的報複很有特點,他會想好全盤的對策手段,慢慢布下一個局,當他出手那一刻,迅若霹靂勢若驚雷,硝煙彌漫之下,還有一只無聲無息的暗手。

真正要了對方性命的,往往是那只暗手。

分析江浔的行為并不容易,顧守鋒索性從另一方面入手。

江浔的報複對象。

曾芳。坐勞。

時坤時墨。坐勞。

江浔喜歡借助法律手段,那麽,從現下結果看,江浔對時家的恨,應該是與曾家一樣的。

顧守鋒心下猛然劇烈一抽,曾家是與江奕的車禍相關,江浔就是活剝了曾家的皮,顧守鋒也沒覺着太過分。

可時家是為什麽呢?

時家的确算計過江浔,可那不是死罪。如果江浔要追究,當時就可以追究時雲龍。

難道是因為時堰曾經與江奕談過戀愛?

不可能。

江浔不是這樣狹隘的性情。

那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總應該有個理由的。

冰冷的夜風拂過面頰,顧守鋒撣撣煙灰,聽到江浔房間露臺的門被打開,顧守鋒側頭望去,就見江浔穿着大衣走到露臺,細長手指間夾着的,正是一支剛點燃的香煙。

出于父子間的靈犀,江浔側頭向顧守鋒的露臺望去,四目相對,兩煙相映,江浔的表情,空白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顧守鋒:時家什麽的先見鬼去吧!小子,過來,我們有必要先讨論一下抽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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