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果敢決絕做紙鳶

又到夜深人靜,風起,吹起落花在蒼白月光下獨自翩翩。

大殿上,一個長相尖頭尖惱的食客與公子重對坐,禀報自己白日裏打探到的消息:“主,來的是魯國上卿,現任執政的相國,季友。臣打探到,此人不僅賄賂了君上寵臣二五,還去見了中卿裏克。”

“我知道了,叔牙此番辛苦,我已命人在你下榻之處置備了美人佳肴,請回去後好生享用。”公子重執手拜謝。

叔牙受寵不怠,忙執手回禮,欣然拜退。

他去後,以蒼老為首的家臣們便議論開來,紛紛就季友秘使晉國一事展開了揣度。

公子重往靠背上一倚,執美酒抿了一口,食指敲擊着膝蓋道:“與魯的對戰怕是要取消了。”只有王對諸侯才能用“征伐”“讨伐”等字,諸侯與諸侯之間的戰争,如若沒有王命,只能用對戰一字。

一個謀士點頭道:“主所言不差,臣猜測,不日季友便會要求面見君上,以口舌說服君上對戰魯國的念頭。”

“但集結軍隊的命令已下達國中諸封主那裏,此番又要停止作戰,豈非是有損君上威名?”另外一個謀士道。

“不然。”公子重飲把爵中酒液,起身道:“不能對魯作戰,但可對狄、霍、魏三國作戰,這幾年狄人時常擾我邊境,君上早有滅了這支狄人的打算,現在,也是時候了。”

綠松石的珠簾後,呂姣聽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蹑手蹑腳的返回寝殿。此時妍和妧正在殿內試穿新衣。

她舊傷撕裂,不能侍寝,自然就輪到妍和妧。

“不是青綠就是淺黃,沒有一件和我心意的。”妍一屁股坐到床榻上,撅着嘴生悶氣。

妧挑起妍扔到地上的那件淺黃長裙笑道:“你既不喜歡這件,那我就選這件了?”

妍捂着自己火辣辣疼痛的胳膊沒好氣道:“穿吧,穿吧,什麽好東西嗎,還比不上姣那件嫁衣的一角。”

站在門檻外,她瞧着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心中竟是出奇的平靜,好像她們不是情敵,而是兩個熟臉的陌生人。

是啊,她們于她來說,原本就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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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祛除掉她們之間因為一個男人的競争,她們之間是沒有絲毫恩怨的。

而今她去意已決,對她們就更不會生出怨怪來。

說白了,這兩個女孩也只是這場聯姻裏的陪葬品。

“我已命人把側殿清掃了出來,今夜,你們兩人就住到那裏去吧,好生伺候夫主。”緩步走進,她嬌顏含笑,那是一種豁達與釋然。

妍不以為然,妧卻是惴惴不安,小步走來,行禮道:“姐姐,今夜就讓妍去吧,我陪着你。”

“不用。”她望着妧,有心想說些什麽,可話語停在肚子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只看得見,妧的臉很稚嫩,那雙惶惶轉動的眼睛雖然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可卻擋不住她的孤獨無助。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為何要嫁就嫁一個姐妹團,異國他鄉,最親近的也不過是這些姐妹了,現在公子重的後院只有她們齊姜,所以她們姐妹三人之間便沒有那麽團結,一旦公子重娶來衛國的、宋國的、鄭國的等等美人,那麽她們姐妹三人就成了綁在一起的螞蚱,想不團結都難。

然而,這些又豈是她想要的呢。

“烏,帶着她們去側殿吧,讓她們自己看看以後的住處,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你帶着人重新布置。”

“喏。”

妍挪了挪腳,嬉笑着湊近,道:“姣,你真的不生氣嗎?”

呂姣搖了搖頭,徑自坐到床榻上道:“去吧,夫主議完事就會去找你們的,耐心等着。”

“姐姐,你好生休養,等你身子養好了,我一定會勸夫主到你這裏來的。”

她相信此時的妧是真誠的,但她卻不能領情,輕揮手讓她們離去,她慢慢躺到床上示意自己要睡了。

妍得意的揚唇笑,扯着妧,催着烏道:“快些帶我們去。”

舊傷有些疼,她苦笑,依着她這麽折騰法,此處想不留疤都難。

閉上眼,腦袋空空的,心也空落落的,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麽。

混混沌沌睡過一覺,待醒來時便聽見從側殿飄來的燕語調笑,仿似妍在勸酒,妧在溫柔小意的捶肩捏背。

她的大殿裏,仙鶴銅燈裏的火焰明明滅滅,照着她的臉一忽兒白一忽兒暗,她突然坐起來,想清楚了自己在這樣的夜晚究竟能做什麽。

“烏,靜女。”

“夫人。”就睡在涼席鋪成的地板上的烏應聲起身,上前來關切詢問。

靜女壓根就沒睡,一直照看着燈火,聞言把燈挑亮,也走到近前來聽命。

“白天裏,你說過的那個叫魯驷的工匠何在,讓他到殿外走廊上聽命。”

“這……夫人……”靜女往側殿方向瞅了一眼,看着呂姣欲言又止。

烏卻比靜女坦然,喏一聲,起身便去找人。

“靜女,去把我嫁妝裏的白絹找出來,我有用,另外,你能想辦法弄些顏料來嗎,赤、黑、青、綠、黃便可。”知道這個時代的染料沒有後世那麽繁多,她只要這幾種便可。

“喏,奴會想辦法的,如若找不到,奴便去找家宰。”

“好。”呂姣微笑點頭,“靜女,有你們兩個在真好。”

“嬌嬌說的什麽話,沒有您,哪有我們。”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沒有主的奴仆便會成為低等賤奴,誰逮到就是誰的,連同家臣也是一樣,如若主意外死了,又後繼無人斷了香火,家臣的下場也很慘淡。

所以這些家臣家奴對自己主的安危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還重,這也是原因之一。

這便是奴隸社會的特點吧。

側殿裏,燕語呢喃此起彼伏,呂姣釋然一笑,穿戴整齊就出了寝殿。

內殿走廊上,侍婢貼牆跪了一排,瞧着呂姣出來自發跟上,呂姣揮手制止,讓她們各自去睡,她的好心卻讓她們磕頭求饒,惶恐不安,她沒有強求,任由她們依舊跪在殿外聽命。

大殿外,走廊上,站着看家護院的武士,原本困倦的打哈欠,瞧着呂姣出來,個個做出精神抖擻敬業的模樣。

院子裏,被月光照的淡淡蒼白,走廊上黑漆漆的,她往上一瞧,竟沒發現燈籠,轉念也便釋然,大抵是燈籠還不曾被人發明的緣故。

留給武士照明的是立在石階兩側的石籠,也不知在油脂裏加了什麽香料,聞起來帶着刺鼻的味道,應該是用于防止武士困倦的。

即便如此,偌大的院子也只有走廊這部分明亮,再往遠一些就昏暗暗的,隐約能看見物體的輪廓。

“嬌嬌,白絹拿來了。”在這樣的深夜裏,靜女也不願喊那陌生的稱呼了。還是嬌嬌好,顯得親近。

她們看顧着呂姣長大,衣食住行無不體貼,是真正的呂姣最親近的人。

“善。”撫摸了一下綿柔的白絹,又站在走廊上等了半響兒,烏便帶着魯驷匆匆奔來,顯見的是烏催的急了,那魯驷竟是邊奔邊捆腰帶。

“長夜漫漫,不急。”她出聲道。

“靜女,讓人去搬長塌矮幾。”

“喏。”

“夫人。”魯驷長揖叩拜。

“起來吧,我找你來,是有事相詢,我想做一個東西,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夫人但有所求,驷必盡心竭力。”他雖激動,但口齒清晰,顯見是個條理清楚的人,呂姣滿意點頭,又道:“你可會做紙鳶?”

魯驷面露疑懼,疑是因為他沒聽過這紙鳶是什麽東西,懼是因為他怕自己做不出夫人要的東西而被拉去砍掉雙腳扔出府去自生自滅。

原本想着能在夫人跟前露臉,進而飛黃騰達的想法一霎泯滅,他現在兩股顫顫已開始大淌虛汗。

“夫、夫人,何為紙鳶,奴未曾聽過啊。”

這會兒靜女已命人将長塌搬來了,同被挪來的還有放在寝殿裏的仙鶴銅燈,呂姣坐下後,先吩咐烏去家宰那裏要竹條,這才道:“你先起來吧,沒聽過便沒聽過,你不必害怕,我已說過,是我要做紙鳶,而你只要給我把寬竹條削成我需要的細長便可。”

如此,那魯驷方才定神,轉念一想又激動的差點跳起來,夫人難道是要向他授業?

先不管呂姣這邊的制造材料準備的如何,靜女又是指揮人搬長塌又是搬銅燈的,動靜不可謂不大,早已把側殿裏的公子重驚動了。

他不是沉浸酒池肉林之輩,更不喜鎮日混跡脂粉堆裏,今夜所作所為,還故意弄出那麽大的動靜不過是給主寝殿裏的那個恃寵生嬌的小女人一次教訓,她的手段雖高明,可也沒能逃過他的眼睛,她把自己摔傷,不過是不想侍寝。

既已嫁他為妻,卻又不想侍寝,唯一的解釋便是那個叫做長魚橋的游俠罷了,定然是她對長魚橋還有情意,這才不願将身子給他。

他冷掀唇角,推開糾纏上來的妍,端着酒爵漫步走出,他倒要看看她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

對于女人,他可不在乎她心裏愛着誰,更不在乎那個男人是什麽樣的,既然成了他的女人,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忘掉過去,一心一意的想着他,愛着他。

在這一點上,他是絕對自負的。

正如她自己在婚宴上所說的話,如若一個男人連征服一個女人都不能,就只會唧唧歪歪糾纏着她的過去不放,那還算什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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