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械鬥

五年後。

春日,百般紅紫鬥芳菲。

蒲城裏,家家門口巷陌楊柳依依,鳥啼花香。

封主府內,男主人早起已成了習慣,此時正在庭院中赤膊舞劍,而女主人也早改了睡懶覺的習慣,真正像一個賢妻良母,照顧兒子伺候夫主,準備晨飯。

走廊上,呂姣胳膊上搭着一件她新制的長袍,望着那個在桃瓣紛揚裏揮汗如雨的男人,滿臉都是心滿意足的笑。

“铮——”悅耳的金屬聲。

劍身抖顫出一陣幻影,那男人駐足收勢,猛一擡眼就看見了他的女人,頓時,柔了目光,化了心腸。

若說五年前的呂姣是一朵青澀的花骨朵,那麽五年後的呂姣便是一朵盛開的玫瑰,嬌豔欲滴,正是一個女人最飽滿多汁的年紀。

“又弄了一身的汗,你這人啊,臭死了。”抱怨着走下石階,嘴上說着嫌棄的話,那手上早已拿着繡花的錦帕為他擦起了臭汗。

在這有外人走動的庭院裏,他的态度總是那麽正經,擺足了一家之主的架勢,便聽他威嚴的淡淡“嗯”了一聲,把劍扔給小童,背手在後就走進了殿內,對待妻子的神色真是無情呢,竟然愛答不理的。

背對着他,呂姣撇了撇嘴,又覺好笑,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殿內,靜悄悄的,烏從側殿走來,呂姣一見便低聲問道:“那小子可醒了?”

“還沒醒。”烏答。

“小孩子覺多,讓他多睡會兒,這天還早呢。”

烏應喏,小碎步退走,又去了側殿守着。

打從雪生下來那會兒,她便把烏安排在了雪的身旁,她不信任別人,只讓自己最信任的烏媽媽守護着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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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讓你慣壞了,若我的大子變成個只知吃喝玩樂的庸人,你看我可能饒了你!還不快過來伺候我更衣。”重重那麽一哼。

烏走後,這會兒寝殿裏只剩下他們夫妻倆,呂姣便不在顧忌,道:“威風了啊,怎麽,還要打我不成?哼!”

“哪兒那麽多廢話,快過來。”人面桃花的薄紗屏風後,正映着那人矯健的身軀,語氣真真不好。

“這不就過來了,催什麽催。”在椅子上拿起折疊好的一塊大毛巾,她也轉到屏風後。

晨曦的光,略顯柔弱,找不到寝殿深處,立在屏風兩側,仙鶴銅燈裏的火便未息,這會兒光暈明黃,透着那麽一股子暖兮兮的味道。

屏風上映出的影子,那嬌小的正為那高大的擦拭胸前的汗滴,一個仰着頭似是等待被強吻,一個府着頭,似乎在斟酌審視這到手的美味。

悄悄的,靜谧。

光暈裏,漸漸的漫溢出了粉豔,屏風上,那兩道影子倏忽摟抱在了一起,啧啧的水聲,融合成了一個人。

吟哦,擱淺,飛揚,又要命般的戛然而止。

晃動了,像是來了一場小小的地動,颠簸,狂放,那般的難分難舍。

這清晨,粉膩又靡豔,整個天下也沒有此事的妙趣重要。

他說,“嬌嬌兒,真個讓我頹廢了。”

她說,“哪個讓你頹廢了,我助你繁華了一座城,這還不夠,你是嫌日子過的太安樂了。”

他又說,“你不懂,你哪裏會懂。”交疊的影子分開,又撞擊在一起,她忍耐着輕輕的叫了一聲,捶了一記,撒着嬌,漫溢着幸福。

她接着說:“我懂,我哪裏不懂呢。”嬌小軟糯的影子勾纏着那高高在上的頭顱,把整個人都獻上,垂挂在他腰骨上,絞纏,死死的不放手。

他舒暢的低吼,像森林裏的野獸,大開大合,沒一點溫柔。

她疼啊,身子疼,心也疼,可就是不舍放開。

“還要。”嘟着唇,讓吃着,讓吮着,讓咬齧着。

折騰吧,反正原本就是一身的臭汗。

“啊呀,你這人,也弄了我一身的臭味兒,壞死了。”

得意的嘿笑,真像個肆意妄為的孩童。

一夜,銅燈裏的油燒的已經差不多了,這會兒又用最後的餘熱助了那一對偷|歡的鴛鴦,足夠。

外面,血紅的朝陽升起,光芒漸漸有了穿透的力度,寝殿裏黑了,轉瞬又慢慢的亮堂了起來。

屏風後的那一對,完事了,要了水,一陣清洗,她坐在浴桶裏的小矮凳上,水汪汪的眼睛埋怨的看着那立在地上的男人,“腿軟了。”

又惹得他哈哈大笑,得益于自己的身強力壯,充滿激情。

彎腰,穿過水,一把撈起,橫抱着放到床上。

他啊,也只有這般情況下,才知曉那麽一點溫柔體貼,不過,也足夠她欣慰了。

歪在床上歇息着,拿光溜溜的小腳丫踹他的衣袍,沒好氣的道:“自己穿,誰個伺候你。”

他如個虎斑大貓,乖乖的自己動手,真是怎麽看怎麽順眼,她便笑了,起身來幫他系金鑲玉的皮革腰封。

早膳已置辦妥當,一家三口吃過,公子重自去前殿處理政務,她則準備帶着公孫雪去鑄造坊看看,昨日那邊的頭目來報說,她要的那一批鐵器又失敗了,鑄造師們不明原因,請她去看看。

為了便于管理,她在城裏專門開辟出了一片空地,把織坊、鑄造坊、木石工坊、陶坊等都遷去了那裏。

“娘,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要讀書。”桃樹下,一個小小公子正跪坐在氈毯上,手肘抵着矮幾,手心裏捧着一卷竹簡,看的津津有味。

看着這個兒子,呂姣覺得又是驕傲又是嘆息,驕傲的是兒子懂事,早熟,像個小大人,嘆息的是,這個兒子像個餓死鬼,不是為了飯食而餓,是為了書和知識而餓,從他能拿得動筆,認得字開始,走動就見他腋下夾着竹簡。

“好吧,那你莫要忘記練你爹交給你的劍術,若讓我知道你偷懶,待我回來定然向你爹告狀,讓他罰你。”

小小公子老大人似的一聲嘆息,起身,拱手一禮,無奈道:“謹遵母命。”

“臭小子。”笑了笑,轉身去了。

這小人重新跪坐下來,用翠珠銀針撥了撥香爐裏的沉香,重又拿起竹簡品讀起來。

父母皆是長相不俗,他又挑着父母最優的五官長,小小孩子,還沒張開,已見俊美。

馬車上,呂姣和蘭草道:“別人家的小孩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都活蹦亂跳,調皮的氣死人,我兒子倒好,那安靜的模樣愁煞我了。”

蘭草笑道:“奴倒是覺得小公子極好。”

蘭草,烏的女兒,亦是呂姣的陪嫁齊女之一,繼承了烏的穩重謹慎,卻又不像烏那般不茍言笑,自從烏去伺候公孫雪之後,蘭草就漸漸成了呂姣身邊的第一人,靜女反而退居其後。

“可不是,誰家孩子生而知之呢,也就是咱們家的小公子,才這般的得上天護佑。”靜女笑道。原本烏去了公孫雪那裏伺候,第一女管家的位置該是她的,現在被一個晚輩竄到了前頭,她不僅不惱,反而極力推薦,這便是靜女的好處了,她是個寬容善良的人,知道自己沒有統籌管理的能力,就自覺退了一射之地,也知道自己年歲漸大,是時候把位置讓給年輕人了。

沒人不喜歡聽別人誇獎自家孩子的,呂姣也是如此,笑着搖搖頭便不吱聲了,心裏想的卻是,生而知之嗎?是不是帶來了前世的記憶?

即便有此懷疑,她卻沒有追蹤試探,前世如何,早已是過眼雲煙,她只要知道,公孫雪是她的兒子,這就夠了。

“夫人,到了。”

下得車來,便見一條青石板大路,兩旁種植了楊柳,楊柳樹底旁有排水溝,路的盡頭便是一扇鉚釘紅漆大門,門內有各色工坊,而鑄造坊,因是關乎兵器鑄造,事關重大,被特地圈了出來,外圍用黃土夯實了高高的城牆,和其他工坊隔絕開來,也不和別的工坊走一道門,而是從南面又開了一道門出來,高牆裏面,夾道內還有持劍的軍士守衛。

一見呂姣進門,領軍的小将軍忙前來行禮,态度極為恭敬,這恭敬不是針對呂姣封主夫人的身份,而是針對她這個人,是那種對有才之士的發自心間的佩服。

“将軍不必多禮,我去去就回。”

“夫人自去便是,多呆一會兒又有什麽打緊。”

呂姣含笑點頭,讓武士在此等候,她則帶着蘭草和靜女入內。

一入鑄造房,迎面撲來便是一股熱氣,這是因為這裏日夜不停的熔煉鐵水、銅水的緣故。

知道封主夫人今日要來,鑄造坊的頭目早已讓手下的人都穿戴整齊,沒有一個打赤膊的。

“夫人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緊接着那些正在鍛造兵器、食用器的鑄造師紛紛圍攏了過來,這個說,“夫人,請看看我鍛造的這把劍,外層澆的這層鐵水是不是厚了。”

那個說,“夫人,在鑄造過程中,又産出惡金了,怎麽辦。”

這些人都是身強力壯的大漢,那聲嗓,每一聲都是用吼的,呂姣忙揉了揉耳朵,退後一步道:“一個個來。我早說過,我不懂冶煉這方面的事情,只能給你們提一些意見,然後你們自己琢磨,好了,各就各位,都去忙吧,我一個個去看。”她是真不懂冶煉方面的知識,而她唯一與他們不同的,大概是思考問題的方式不同,往往能給他們提供一個獨特的研究方向。

其他工坊也是一樣,除了機械方面她腦子裏有硬知識,其他方面她都是抛給他們一個研究方向,然後讓這些匠師們自己琢磨,然而五年過去了,她腦子裏那些皮毛知識用的也差不多了,若非遇到某種情境,她實在沒有什麽建設性的意見了。

她這次來是想看看她讓人打造的袖箭。

鑄造坊裏,每一位鑄造師都有自己的鑄造棚子,這是為了給這些鑄造師一個相對私人的空間,好讓他們研究自己擅長的東西。

呂姣來到一個棚子前,裏面一個獨眼師傅正在鍛造一個小東西,這正是呂姣要的——袖中箭。

“夫人,今日還拿不着。”獨眼道。

“何時能拿到?”呂姣問。

“您自己看。”獨眼把燒紅的彈簧往冰水裏一扔,便聽“嗞啦”一聲,水面上就冒起了一陣煙氣,他把彈簧捏起來,不見他怎麽用力,只聞“咔嚓”一聲,彈簧就斷了。

獨眼搖搖頭,“還是不行。”

呂姣沉吟片刻,“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獨眼道:“大概知道,夫人請讓我再嘗試幾次。”

“好。”

這袖箭,一來她是專為公子重設計的,知道公子重的劍術不弱,但暗箭難防,有了這袖箭以防萬一;二也是為了自己,身在春秋,戰亂頻發,她又是個沒有什麽自保能力的,這袖箭就正好能在危急時刻救她性命。

不知為何,這幾日心裏總是惶惶不安的,昨夜又做了同樣的噩夢,宮殿崩塌,她被砸死在裏面,死了好多的人,滿眼都是血。

“魯驷大人,您快來看,我們在山上找到一根香木。”

木石工坊門口,幾個男奴将一根又重又長的木頭放了下來。

“我們也去看看。”正從織坊裏走出來的呂姣道。

“夫人。”有人眼尖看到了呂姣,慌忙呼喊下跪。

“都起來吧,我來看看你們找到了什麽好木材。我那裏正缺一扇屏風,若這木頭真有香味,就給我做了屏風吧。”

魯驷匆匆跑來,一見呂姣先一行禮,而後笑道:“若真如這些猴兒們說的那般,這木頭真帶着香味,那也只夫人您配使用了。”

“魯驷啊,你這嘴越發的甜了。”靜女打趣道。

“哪兒啊,奴說的可是實話。”

“別貧了你。”衆人散開,呂姣上前,未曾低身便嗅到了一股佛寺才有的那般令人心安定的禪香味,心頭一開,道:“莫不是沉香?”

“夫人識得此木?”魯驷奇道。

“我也不大确定,不過這香味的确是好。你們是在何處發現的,再去找找,說不得還有。”

魯驷忙冷臉喝道:“還不快去找。”轉過臉對着呂姣,又是一副谄媚模樣。

男奴們應喏,撒開腿就往外跑,好似生怕那些木頭跑了似的。

瞧着裹了一層泥漿的木頭,不過一會兒呂姣便失了趣味,用帕子擦擦手道:“罷了,做好之後給我送來,我府裏還有事,走了。”

“恭送夫人。”

彼時,蒲城和柏城交界處正在發生一起械鬥,起先只是洛南村和洛北村兩個村族之間的争鬥,後來,不知怎的,竟然出動了柏城軍隊,如此一來,原本占盡優勢的洛南村便落敗了,待公子重接到消息率軍趕來時便只見:

身穿藤甲,手持兵器的軍士正對洛南村人趕盡殺絕,那砍瓜切菜一般的咄咄氣勢,頓時看的公子重兩眼冒火,原本他還想先禮後兵的,此番也不必要了。

一聲“殺啊——”,蒲城軍隊就加入了争鬥中。

如此一來,這已不是簡單的兩族械鬥那麽簡單,而是兩城戰争,是兩個小國之間的戰争!

“大子,不好了,公子重來了!”一個歪了軍帽的軍士前來禀報。

“噗——”正在飲酒的年輕公子一口噴了出來,噴了軍士滿臉,随之一腳踹了過去,“來的那麽快?!蠢貨,怎不早早來報。”

“快,快給我打!以報前次之仇!”

原來這已不是蒲城與柏城之間第一次争鬥了,随着蒲城繁榮起來,柏城周邊的野人跑來蒲城定居,柏城荒地越來越多,稅收越來越少,柏城之主已對蒲城之主恨之愈深。

而柏城之主,正是士妫,現在正被士妫嫡長子管理着,兩邊可謂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然而這五年來,每一次柏城挑起的戰争卻沒有一個打贏過,每一次都被公子重虐的慘不忍睹。

這位名叫士榮的大子也是個锲而不舍的人物,被虐的越狠,他反彈的越厲害,這不,自從知道柏城的洛北村能轄制得了蒲城的洛南村,他們就在上游,也就是洛北村築了水壩,每年這個時候都非要堵住河流,不讓洛南村的村民灌溉土地,兩族兩城之間的械鬥就是這麽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野人:居住在鄉村等處的為野人。

國人:住在城裏的人。

庶人:社會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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