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籌謀

庭院裏,桃花灼灼盛放,窗扉半掩,室內,窗裏,矮幾上,趴睡着一個人。

妧翹着腳看見了,唇角揚起一抹溫馴和暖的笑,娉娉婷婷的走近,到得殿堂門口被攔了下來,她面上不見絲毫的惱怒,而是和風細雨的道:“靜女,我新制了桃花香,想送予姐姐,能否請見?”

身為從夫人,不過是想見一見正夫人,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妄想,還能不讓她見?

即便這會兒攔住了她,晚上,明兒早晨,午後,黃昏,她照樣還來。

這便是妧,揚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她還是個貫會做人情的。

“從夫人稍後,奴進去問問。”

“別人家的從夫人,起卧坐行都與正夫人相同,姐妹情深,咱們家的可好,把您當成賊提防着。”陪着妧來的一個小丫頭不滿的嘀咕。

“閉嘴!”妧厲聲警告,“那是我的姐姐,是我的主子,也是你能說嘴的。”

義正言辭,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見。

小丫頭癟了癟嘴,要哭不哭的站在那兒手足無措。

妧一看就心軟了,耐心纾解道:“尊卑有序,往後不可亂說,我且饒你一次。”

“從夫人您真好。”小丫頭破涕為笑,感激在心。

“夫人讓你進來。”靜女很快去而複返,面色淡淡的通知。

妧不敢有任何怨言,畢恭畢敬的随着靜女入內。

這間宮室很大,布置上精致典雅,尤其是穹窿頂上,錯落有致懸挂而下十幾盞大燈籠,當夜晚來臨,這座宮殿就成了最明亮的所在,羨煞旁人。

呂姣,她的習慣有跡可循,這不,此時她十之□□一定在窗下繪制一些奇奇怪怪的圖,以前或許沒有在意,但是現在妧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圖都是寶貝,可惜的是,她看不懂,即便這五年來她費盡心機的讀書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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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揚唇暖笑,配上她順從可憐的眼神,說不出的乖巧可人。

呂姣看她,目光較之犀利,心覺好笑又好氣,竟然有人能自欺欺人至此境界,也算是長了見識。

“妧啊。”每當喊她的名字,呂姣都覺得自己在感嘆,感嘆自愧于自己不如人。

粉飾太平,這是目前來說雙方都需要的。

“姐姐。”妧的笑意加深了許多,在呂姣對面跪坐下來,雙手捧着镂金桃兒粉盒獻上。

呂姣接過,很是自然的打開蓋子聞了聞,同樣笑的燦爛,道:“妧啊,你越發進益了。做的香粉,一年比一年好。”

之所以毫無防範的就聞了妧給的東西,那是因為這五年來呂姣對妧的試探和了解,妧啊,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卻又比妍聰明,看的透徹的人,她心裏清楚,呂姣這些年來獨占夫主,對她和妍早已生了除之而後快的心,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收好自己的尾巴,保住自己從夫人的地位,只要她一日不犯錯,呂姣就一日拿她沒辦法。

這一點,妍也是知道的,這幾年她雖然小錯不斷,伺機搗亂,但卻不敢貿然出手。

這一切,都是呂姣壓制的結果。

然而,就像紙包不住火,随着她們的年華一年又一年的虛度,容顏一年又一年的蒼老,獨守空房,寂寞難耐,終有一日會把自己以及敵人燒成灰燼,而呂姣有的是耐心等待那一日的來臨。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好東西不争不搶,不哭不鬧是得不到的,男人也是一樣。

“多謝姐姐誇獎。”

“不,我說的是實話。”陶瓷杯一舉,慢慢飲,送客的意思毫不遮掩。

這幾年妧已習慣了,絲毫不見惱怒,自己笑了笑,給自己找梯子下,道:“我那邊還蒸着蜂蜜軟糕,差不多該起鍋了,姐姐,稍後我讓小丫頭送來給你品嘗,還望姐姐莫要嫌棄妹妹的手藝粗糙。”

呂姣點點頭,含笑送客。

妧扶着門框站了站,回頭看了一眼這座主殿的輝煌華美,托了托自己新琢磨出來的發式,戴着笑臉心想:不管來多少次,當看見這裏由她精心布置的一桌一椅時,還是會心動呢,究竟還要等多久?

姐姐啊,我的好姐姐。

臀兒一扭,悠悠然遠去。

靜女望着妧的背影,眼睛盯着她豐滿的臀部猛瞧,心裏覺着一陣怪異,還有她渾身所散發出來的那股子氣息,真是越來越不像一個姑娘了。

但,據她所知,夫人看的那麽緊,這個從夫人是絕無可能接近主的,更別提為其所寵幸。

“難不成是忍耐不住,自己用外物破了身?”而這也不過是靜女自己的猜想罷了,無憑無據的不好在夫人跟前亂說。

殿內,呂姣捶打了一下酸軟的腰肢,與蘭草道:“這幾日越發懶散了,不過才坐了一會兒,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蘭草還是個姑娘,不知所以,只是道:“可不是嗎,奴婢只是一個轉身的功夫,您就睡着了,奴婢不敢攪了您的睡意,只來得及拿了薄毯給您蓋在身上。”

呂姣笑着搖搖頭,打趣道:“待你與雲兒成親之後,便知道了。”雲兒,那是靜女的兒子,是個小武士呢,資質上佳,連公子重也誇獎過,說要把他培養成晉國第一武士的。

他倆可是真正的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婚期就定在下個月末。

“知道什麽啊?”蘭草大着膽子問,大眼睛眨巴着,一臉的好奇。

呂姣挫敗的捶桌,心想,真是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啊,這麽點的小人怎就不知道害羞呢。

靜女端着一碗湯羹緩緩走來,笑道:“夫人的肚子裏許是又有了小主子了。”

呂姣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月信已遲了半個月,我猜是有了。不過在沒确定之前,你們記着可不要亂說,免得夫主空歡喜一場。”

“喏。”二人歡喜應聲。

呂姣看了看天色,見晚霞已現,遂問道:“他還在前殿飲酒嗎?”

靜女道:“方才奴遣了小童去問了,小童回來說,還在飲酒,主還說今夜不回來了。”

“那姬商可是他最敬重的兄長,幾年沒見,這一見啊可不是要歡喜的瘋了。把我常用的蜂蜜水盛一甕來,帶上,随我去前殿瞧瞧去。”

“喏。”

夕陽拖着影子走了,黃昏黯然。

前殿的宮室裏,多年未見的兄弟倆相對而坐,一番互訴衷腸過後,便是大口飲酒大口吃肉,暢所欲言,說完男兒豪情的事兒,話題終是飄到了兒女柔情這般的瑣事上了。

“重,我已有了三子一女,你才一個兒子,啧啧……”話不用說完,但看姬商那露骨的眼神就足夠公子重腦補得了。

哪個男人也不想被看成是個銀樣镴槍頭,公子重頓時怒睜雙眼,想要辯駁一番,可話頭在他嗓子眼裏轉了幾轉,吐出來的就成了支支吾吾,誰也聽不清的亂草一堆。

“什麽,你說什麽?”姬商把耳朵幾乎都貼到公子重的嘴唇上了還是沒弄清他說了什麽?

“咳,吃酒,吃酒。那個,這幾年都去了哪些國家,定然是賺了個滿吧。”公子重沒話找話道。

姬商瞧他那一副沒出息的樣兒心裏就猜出個大概來了,頓時把酒爵往桌上重重一放,就擰起眉頭道:“是不是那女人妒忌成性,不許你親近旁人?”

“她敢!”公子重腰杆一挺,男子氣嘩啦啦往外冒,粗着嗓子道:“我要寵幸哪個豈是她能阻攔的,不過是我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罷了。”

姬商卻是不信,冷笑道:“在我跟前就別擺那中看不中用的架勢了,從你看見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在後院那一畝三分地裏,你弄不過她。”

兄弟倆相見,光明磊落,無事不可對人言,故此殿門是開着的,呂姣也不知站在那裏多久了,又聽了多少去,但看她的臉色,姬商不知為何心虛的垂了垂頭,但想着自己是一顆真心為弟弟,立即昂首挺胸看向呂姣,一雙鳳目笑的好不美麗,“弟妹來了。”

公子重就更心虛了,卻又不想在兄長面前弱了氣勢,忙用吃酒來掩飾。

“我來給你們送解酒的蜂蜜水。”呂姣笑着走近。那是公子重愛之敬之的兄長,她還能如何,總不能當下就給人擺臉色。

“放下吧。”姬商擺出一副大伯子威嚴模樣,垂着眼皮,道:“弟妹,我聽聞這幾年過去了,重膝下只有一個兒子?”

“是,只有一個兒子,我生的兒子。”呂姣在公子重身畔跪坐下來,含笑道。

“咳,咳咳。”公子重假作咳嗽用以提醒姬商終止這個話題。

姬商自從很久之前就看不慣這個搶了、不對弄的公子重夫綱不振的女人了,這回他自覺占住了理,鐵了心的找茬,登時一拍桌子,大聲道:“繁衍子嗣是再大不過的事,你這主母怎麽做的,竟然讓重的膝下空虛,只得一個兒子,可是因為弟妹你嫉妒狠毒的緣故?!”

呂姣終是沒有維持住笑臉,冷眼看向姬商,“難道兒子生多了就是好?像我的夫主和世子申、公子夷那般?不是一個娘生的,能兄弟齊心?為了權位,即便是一個娘生的也會反目成仇,最後得一個自相殘殺的下場,這就是好?我便是嫉妒狠毒了又礙着你什麽事兒,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什麽,什麽狗拿什麽?”反正不是什麽好話,姬商頓時氣的頭頂冒煙。

“姣!”原本被趙衰教訓了幾句,公子重心裏就存了半點心思,如今又被姬商擦着邊嘲笑了一回,此時他心裏那半點心思也就往大了擴展,語氣便十分生硬。

這一聲把處在氣恨邊緣的呂姣喚回了理智,她垂下泛着冷光,泠泠璀璨的眼,深吸一口氣道:“夫主,我回去了。春寒料峭,晚間莫要鬧到太晚,仔細風寒入侵。”

公子重沒有說話,此時他已然覺得自己對待呂姣太過縱容仁慈,太過寵愛了些,即便沒有趙衰的那些話,他自己心裏也清楚。

溫柔鄉,英雄冢。

有她在的家着實太過安逸甜美了,像天堂之夢,若非日日鍛煉身軀,偶爾能與臨城私軍打上一仗,見上鮮血與屍體,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之危。

但,他清楚的知道,這一切與姣無關,她做的已然很好,助他把一座死城複活,做的盡夠了。

他漸漸感覺自己配不上這樣的姣,他覺得自己沸騰的血液燃燒在了黑匣子裏。

憋屈,窩囊。

呂姣走了,與趙衰等謀臣擦肩,一個心中委屈,一群若有思謀。

“主上。”趙衰帶着謀臣們拱手請見,并一起跪地不起。

公子重沉默着,一杯一杯的飲酒,最終他道:“關上殿門。”

姬商不耐煩這些,早一步離開,在城裏自由的轉悠,尋找這座城裏的商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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