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放下(三)大結局

“君夫人,妍夫人求見。”一個宮婢跪下來禀告道。

“誰?你說是誰?”呂姣一霎從床榻上坐直了身子,雙目瞪大。

宮婢不知呂姣并非針對她,雙股一顫,磕磕巴巴道:“妍、妍夫人求見。”

“呂妍!我還沒去找她,她倒先來找我了,讓她進來,我們姐妹已許久不見了。”最後那“許久”二字她咬緊了牙。

“喏。”

呂妍是飛撲進來的,一見呂姣就跪倒在地,行了稽首大禮,“姐姐饒了我吧。”頓時嗚咽痛哭,淚流滿面,瞧那模樣倒像是真誠的忏悔。

“我是被鬼魅迷了心智,在蒲城才會追殺姐姐,姐姐,求你看在你我同父的份上,饒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以後定把姐姐當做天神供奉,姐姐令我對付誰我就對付誰,絕不敢有違。姐姐,你說句話吧,求求你了。”

“妍,你我深知對方脾性,你此時做出這般模樣來,不過是因為我此時的身份大于你,想處置你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如若今日你為君夫人,我為姬妾,你會饒恕我嗎?”

呂妍的哭聲戛然而止,擡起紅紅的眼睛狠狠瞪着呂姣,“嚯”的站起來,呂姣便笑了,“你不是妧,若妧還活着,她倒是會把這出戲唱下去,她是不管旁人信不信的,她自己先扮演上了,自以為惟妙惟肖,能迷惑得了世人。你啊,沒有她忍耐的功夫,但你比她還聰明,打個不甚恰當的譬喻,你是大智若愚,你看起來什麽心計表情都放在臉上,外邊看起來是個橫沖直撞不足為患的,但其實內裏心細如發,你還膽大吞象,狠毒非比尋常。”

呂妍冷笑道:“你倒是把我們姐妹看的清楚,那我便來說說你,嫁來晉國之前的你我便不說了,因為沒什麽值得說的,嫁來晉國之後,你表面看似乖巧順從,內裏其實堪比毒蛇,我們姐妹一起嫁來晉國,共同服侍一個男人,本就是天經地義,你卻無情将我們的生路阻斷了,若論狠毒,我和妧加起來都比不上你,你是要斷絕我們的後路,讓我們死後都無子孫祭祀,做那孤魂野鬼。但你太自大了,夫主那種男人也是你能掌控的嗎?夫主還是寵幸了妧,我聽聞蒲城那一夜你都要哭死了,我可惜不能親眼看見你的傷心欲絕,呂姣,你為何不在蒲城那一戰裏死了算了?你為何不去死?!”

“我真抱歉,沒能随了你的心意。”呂姣冷笑。

“那你現在就去死吧!”說時遲那時快,呂妍猛的從袖子裏拿出一把銅匕首來就刺向呂姣,呂姣不曾想呂妍會親自行兇,臉色頓變,但她就在那一個慌神間打定了主意,就那麽直挺挺的坐在那裏迎接呂妍的刺殺。

“姣!”公子重從外面走進來,猛的一見此番情态,慌亂之下拔|出頭頂發髻上插的一支黑玉簪就扔向了呂妍的後頸,便聽“噗嗤”一聲,呂妍慘叫,與此同時呂妍手裏的匕首也刺入了呂姣的皮膚半寸,登時血染衣衫。

“姣!”公子重大駭,慌忙一腳踹開呂妍,一把将呂姣抱在懷裏,滿目焦急,“快請大巫。”

“喏、喏。”宮婢們都吓傻了,聲音顫抖的一湧而出,慌忙奔走。

胸口的疼痛令呂姣錯以為自己求死可死,倚着公子重便握住他的手道:“如何才能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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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我始終記得你曾經為了剜去自己身上的弱點,狠心讓我赴死。你如何讓我相信,你能抛棄我第一次不會抛棄我第二次呢?其實,我不怕被抛棄,我怕是愛過信過之後才被抛棄,那無異于被人在心上狠狠插了一刀。夫主,我在你身邊活不下去了,讓我去吧。”

公子重冷下心腸,捂住她的血口道:“我知道你心裏已有了另外一個男人,但你記住,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這一輩子你別想再離開我。”

呂姣搖頭,閉上眼沉默下去。

片刻,巫竹奔來,公子重睨了巫竹一眼,瞅了瞅呂姣所傷的位置,煩躁的一把将帳幔扯下來,将呂姣放倒,自己撕開一條口子,細看了一番傷口,登時放下一半的心,“傷的不重,你死不了。巫竹,可有外敷的藥?”

巫竹将随身的藥箱打開,找出一小瓶藥膏來遞上,目光僵僵的轉向床幔裏,呂姣微微翻身背對着巫竹,巫竹便垂下眼,坐到一旁,靜靜等候。

公子重極為不悅,出聲趕人,“這裏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巫竹将戴在臉上的銀質面具拿下來,用自己一雙奇特的眼盯視公子重,公子重頓時一噎,巫竹便又将面具戴了回去。

“你回去吧,我沒事了。”隔着那霧蒙蒙的帳幔,呂姣低聲道。

巫竹便起身離去。

公子重虎目一瞪,“噌”的站了起來,一指呂姣,什麽話也沒說就氣的渾身發抖,仿佛呂姣此時此刻給他戴了綠帽子一般。

呂姣盯着他,冷冷一笑,“這就氣的了不得了嗎?你想過我親眼看見你寵幸妧時心裏的感覺嗎?”

“那怎能一并而論?!”

“怎麽不能一并二論,你是人我就不是人了?哦,你是男人,我是女人,這便是不同了,可在我看來卻是一樣的,你對不起我一次,我也該對不起你一次,不信你就試試。有本事你經年累月的守住我,若不然,遲早我是要還回去的。”

“你這女人,簡直就是、簡直就是,存心氣我!”公子重氣的臉都綠了。

“你不是就要我死嗎,我死了也順了你的意。”

公子重恍然,這才是呂姣和他賭氣的根源所在,少不得又放□段來哄勸,但他不懂,一個女人心碎了,再想幫她黏回去,又談何容易?

有些傷害造成了,是無法修複的。

不覺将夜,他又想留下,便扯出笑臉來,賴着不走,呂姣也不與他糾纏,只是他在她便不睡。

她從來不知道,對這個男人,也會有這麽一天,但凡聞着他的味兒心裏便覺厭煩,更遑論肌膚相親。

“姣,你想好了,真要這般對我?”公子重到底沒能把身段再往下放一放,如此這般便惱了。

呂姣一怔,遂即冷笑連連,“都已讓我死過,你還想怎麽威脅我呢?威脅我寵幸旁的女人?威脅我将我打入冷宮?這些我以前在乎,可現在不在乎了。”

“你就不為雪想想嗎?他有一個無寵的母妃,将來又該如何是好?”

“你現在也是無恥到了極致了,連孩子都拿出來威脅。你不就是想要嗎,我從你就是。”說罷,淡淡寬衣解帶,往床榻上一躺就大睜着眼睛默然無聲了。

公子重俯身下來,灼熱的吻她的唇她的脖頸,但她就像一根木頭,他預期的纏綿再也不複存在,他便真的氣恨了,坐直身子冷冷望着呂姣,“外面幾國混戰,應付過各國來使之後,我便要出征了,姣,國勢危急,我沒有功夫慢慢哄回你,你若還有一絲愛我的心,便重新振作起來,好好做我的君夫人,輔佐我完成大業。我知道你懂得些機關巧計,但你一個女人還是太過渺小。”

說完,公子重穿上外袍便走了。

呂姣躺着,怔怔望着床頂,獨自道:“是啊,一個女人,縱使有制造機關巧計的能耐,但這還是不夠的,她還不夠聰明,不夠大膽,不夠有野心,她太小女人,只看得見自己的喜怒哀樂,她太任性,任性到已不願意成為這個時代裏的一個。”

這日魯國使者到了,公子重在大朝堂接見了他,對于這位使者,公子重有所耳聞,此人名為長魚橋,乃是魯君嬖臣,是魯國新貴。

些許說些表面話之後,長魚橋便開門見山道:“昔年我與您的君夫人有舊,此番前來一是為了恭賀您繼承君位,二則是為了與君夫人一見,不知您可否答應?”

此時公子重恍然記起這個長魚橋是誰了,他就是那個曾和呂姣私奔過的男人!

“我知道你了,但你覺得寡人會讓你見她嗎?”

長魚橋笑道:“您會的,因為我救了她一命。”

公子重冷笑道:“笑話,她一直好好的在我後宮中呆着,何用你救。”

長魚橋搖頭道:“您錯了,她并非好好的,您難道忘記了一個曾經死在她面前的人了嗎?她的兄,公孫暇,您可知公孫暇刺殺您想要幫助的人是誰?是現在的魯君,公孫暇曾與魯君相好,而公孫暇死時,魯君曾親眼所見。”

“寡人想起來了,難道是那個抱着公孫暇屍體大哭的男子?”

“是他。他要我來,便要我趁機刺殺您的君夫人,為公孫暇報仇,我這難道不是已救了她一命嗎?”

公子重道:“然,你要我如何謝你呢?”

長魚橋搖頭,“但求與君夫人一見。”

公子重沉吟少許,便道:“善,我這便命人去叫她來。”

“多謝晉侯。”

後宮裏,呂姣正坐在一旁看巫竹翻地種草藥,從寺人荇那裏得知魯國使者要見她,當即便道:“不見。”

寺人荇便又道:“君上說,魯國使者名為長魚橋。”

呂姣一頓,“哪個長魚橋?”

寺人荇道:“君上說您曾與之私奔的長魚橋。”

“他沒死?”呂姣淡淡一笑,“不見。你回他一句,他的呂姣早已死了,活着的呂姣和他無關。”

寺人荇颔首,轉身而去。

巫竹站直身軀,仰頭望一眼高高升起的太陽,轉身從藥圃裏走了出來,在呂姣身邊坐定,呂姣便倒出一碗茶來遞給他,一個倒的自然,一個接的坦然,仿佛一對老夫老妻。

呂姣望着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細微表情,道:“你可有法子送我回去?”

巫竹不答,僵僵的眼珠望着呂姣,就那麽淡然望着,便把呂姣望的垂下了頭。

“我想回去,回到那個屬于我的世界裏去。”

“孩子也不要了?”巫竹道。

這回輪到呂姣沒有話可答,就那麽站起身緩緩走了,來到公子雪的寝殿,此時的公子雪正在屋裏看書,見呂姣進來,不聲不響的坐到對面去,公子雪道:“娘,你有話要說?”

呂姣起身坐到公子雪身邊,将他抱在懷裏,長長的嘆一口氣,“無事,娘無事要說,娘會等到你長大的。”就這樣吧,就這樣熬着,直到雪長大成人。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眨眼之間,年華老去。

“娘,兒子會好好的長大成人,不辜負您的生養之恩。”

“好,雪是娘的好兒子。”呂姣眼眶微濕,“罷了,你看書吧,娘走了。”

“恭送母親。”公子雪起身,小小的孩子,禮儀态度一絲不茍。

呂姣回身望了一眼,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擺了擺手徑自離去,又來到巫竹這裏,靜靜坐下,巫竹瞧見,也來相陪。

呂姣雙手交疊,十指相扭,不安的道:“巫竹,你會一直呆在這王宮裏嗎?你什麽回家去?”

巫竹垂下眼,沒頭沒腦的道:“巫族的血脈是不容混淆的。”

“嗯?”呂姣心上一緊,眸光遂即黯淡,“哦”了一聲。

“等你死後,我便離開了。”

這是她聽過的最不像情話的情話,但卻是最令她感動的話。她知道自己不該奢望巫竹什麽,但就是控制不住的歡喜。

她徹底杜絕了和公子重有關的消息,所以她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要出征,只是這夜他來了,不由分說,強行要與她行房,她心裏慢慢被另外一個人填滿,便不願意,激烈的反抗,他惱羞成怒,揚起手來要打,呂姣閉上眼由他,只是他望着這張令他又愛又恨的臉,又怎麽也下不去手,只恨恨道:“你這麽和我鬧,不過是仗着我真的憐愛你。”

呂姣不語,此時的她連與他說話都覺得無趣,心裏道:有些男人永遠也不願意相信來自女人身上真實反應出來的答案。

她道:“我還留在這裏,我還活着,是因為我要親眼看着你把欠我的都還到我兒子身上去,這晉國将來的君位若不是我兒子,公子重,我會讓你知道急了的兔子怎麽咬人。”

公子重冷笑,道:“是啊,我怎能忽略你的能耐,你的情人那麽多,又是魯國使者,又是巫族大巫,我怎敢不順了你的心。”

“你!”呂姣大怒,碎了的心徹底被他碾碎成粉末。

“對,我的情人那麽多,你怎敢惹怒了我,若是惹怒了我,我讓巫竹賞你一記符咒,咒你早死!”

曾經相愛過的人,如今相互傷害也最深。

又是一場不歡而散。

只有憤怒,沒有傷心。

感情是不夠折騰幾次的東西。

他出征去了,從此踏上了他宏圖霸業的征程,而她就只呆在王宮裏,哪裏也不去,養養兒子,閑的時候就隔着牆與巫竹說說話。

是的,他臨走前将巫竹囚禁了。

但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她始終相信在這個世上沒人能囚禁得了巫竹,能囚禁巫竹的……只有她。

這項認知令她開心的好些天。

在這座籠子裏,巫竹是她唯一的光明。

時間就像是煮青蛙的那一鍋水,總是在不知不覺間讓青蛙們無路可逃;時間也像一個溫柔又持久的挑戰者,它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挑戰,令我們最後都要不戰而降。

從一開始得知真相的時候,她就沒有勇氣殺他,而到了幾年後的現在,她更沒有勇氣為烏媽媽她們報仇,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還愛着,後來便看的淡了,當對他的愛消磨殆盡的時候,原來恨也随着消失了。

當她的心裏完完全全被另外一個男人占據的時候,公子重便真的不算什麽了。

他這幾年好似一直在征戰,聽宮裏人說,晉國已隐隐成為列國霸主了,她心裏還挺為他高興的,畢竟公子重也算是求仁得仁。

而她,現在也挺滿意自己的生活,一邊等着兒子長大一邊與巫竹“談情說愛”,其實她與他之間真的不算談情說愛,只能算是君子之交,所不同的是,他在她來說,已成了水,一日不飲便覺渴,兩日三日不飲便覺去了半條命,七八日不飲便要死了。

眨眼又是一年,公子重回國了,聽聞他從齊國帶回來一位嬌嬌,聽聞這位嬌嬌還是她的侄女,長的與她有七八相似,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這日,她在花園閑坐,公子重攜着那位嬌嬌來了。

再相見已物是人非。

她心裏全然放下了,而他卻還執着。

“姣,這是你侄女,名呂香,我已封她為夫人了,你不是不愛管王宮裏繁冗的宮務嗎,就由香兒代替你吧。”

呂姣點頭淡笑,“善。”

公子重忽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什麽都了無趣味了。

那呂香上前來拜見了呂姣,便嬌笑道:“姑姑,您已這麽老了啊,我還以為您有多美呢,君上常常在我耳邊提起你呢。”

“是嗎,多謝君上挂念,我很好。”

公子重冷笑道:“日日與情人私會,豈能不好。”

“情人?”呂香輕叫一聲捂住嘴。

“過了這些年,我還當你已想通了呢。”呂姣笑道。

“哼。”公子重一咬牙,猛的将呂香抱起,故意道:“今夜寡人便寵幸你。”

“君上!”呂香高興的嬌笑不止。公子重卻拿眼睛瞥呂姣,見呂姣淡然,他自己倒是氣個不輕,只覺自己這些年來的忍讓和想念都白費了,一霎那心痛難忍。

這一日,呂姣又來到囚禁巫竹的宮院,見門開着,心裏微詫,遂推門走了進去,裏面巫竹依舊如故,他正光着膀子在翻地,猛一見呂姣他先是一愣,遂即慌了,忙去找衣裳穿。

呂姣心裏也是碧海微瀾,慌慌的錯開眼去,心跳如鼓,支吾道:“我見門開着就、就進來了。”

二人平時隔着一面牆雖是無話不說,此時對面相見又都兩相羞赧起來,果真是近人情怯嗎?

正待此時,公子重持劍踏了進來,猛然一見衣衫不整的巫竹,又望向臉色紅紅的呂姣,頓時氣血翻湧,提劍便朝巫竹刺去,此時巫竹正背對着呂姣系衣裳帶子,他的心神又被呂姣所惑,故此不曾聽見動靜,待那劍直刺而來時,驀地轉身,呂姣大叫一聲,“不——”飛身來擋。

一劍穿心而過,兩個男人都驚愣了,公子重快上一步,一把将呂姣搶在懷裏抱着,心如絞痛,低低嗚咽喊道:“姣……”

巫竹一見那血窟窿,心便涼了,他知道呂姣已回天乏術。

呂姣也是一陣呆愣,當錐心的疼傳至四肢百骸,她忽的徹底清透起來,反而笑道:“終是解脫了……”說罷,一口血就從嘴縫裏湧了出來。

公子重心痛落淚,緊緊抱着呂姣不松手。

呂姣見他也是情真意切,便摸向他的臉道:“重,我愛過你,深愛。”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說話了,巫竹你要救救她。”

巫竹僵僵的一雙眼珠不知何時已盛滿哀絕,“我要帶她回巫族,興許可救。你放手嗎?”

眼見呂姣生命即将消逝,公子重不得已道:“……我放手。”但他抱着呂姣的力道卻不松反緊。

“重,放手吧。”呂姣伸手向着巫竹,巫竹握住,五指相扣。

公子重仰天一嘯,驀地松手,轉身奔離。

巫竹将呂姣抱了起來,一吻她的眉心,道:“放心的睡吧,我會陪着你。”

仿佛呂姣不是死去了,而只是暫時的睡着了。

呂姣已不能開口言說,只是眼中噙着淚水,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緩緩的,她終是閉上了雙眼。

***

“醒了,那個植物人蘇醒了。”

“奇跡,這簡直是一個奇跡。”

穿白大褂的護士興奮的奔走相告。

呂姣緩緩坐起來,聞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消毒水味兒,望着現代的天花板、床鋪、地板以及放在床側的現代儀器,一雙眼裏早已是淚珠滾動。

她終于回來了,卻失去了巫竹。

接下來,來了一堆醫生,給她做了全面的檢查,望着這些活生生的白大褂們,呂姣知道,她又變成了呂嬌,她是真正的自己了。

春秋,晉文公,巫竹,仿佛成了南柯一夢。

但她知道那些人和事都真的存在過。

後來又來了以為經理,就是負責那個蹦極項目的人,向她誠摯道歉,并付了醫療費用還有一大筆賠償。

就那麽不費吹灰之力得了這些錢,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若是以前她可能會欣喜若狂,但現在她心裏卻不起任何漣漪。

她出院了,孤身一人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然後按部就班的回到正軌上來,滿世界的找工作,拿着文憑,她卻沒有找對口的工作,而是在一家私立中學教書,做了語文老師。

日子不好也不壞,她又回到現實中來。

在她看來,現實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懂得及時的順從。而她是一個現實的人,但同時她又有一股不服輸的拼勁,被現實馴服,又在不斷挑戰現實的底線。但經歷了一遭再回來,她變成流水,傾身倒入現實世界這個海綿裏,均勻的鑽入空隙中,與海綿容為一體。

這是一家咖啡館,裝修潔淨雅致,這個時間段店裏的客人寥寥可數,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孩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時不時的看一下手機,大概是在等人。

她來相親了,相親對象是另一所學校的數學老師,是經另外一個同為老師的同事介紹的。

她要忘記在那個世界裏發生的事情,還有比嫁了人生孩子,循規蹈矩的生活更好的方式嗎?

但她讨厭遲到的男人,尤其是讓女士等待了長達兩個小時的這種糟糕透頂的男人。

終于,相親對象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出現了,呂嬌望着來人,見他長的也算是五官端正,談吐作風也還算過關,但心裏為何一想到要嫁給這樣一個人就深深的抵觸?為何聽着他說話就覺厭煩?

“對不起先生,我讨厭遲到的人。我想我們并不何時。”呂嬌打斷他的滔滔不絕,拿上手機和包起身離開。

心裏有了人真的是不能湊合的,那會生不如死。

就那麽一路走回了家,疲憊的往沙發上一趟,雙眼便落下淚來。

又是一個夜深人靜,站在陽臺上,望着萬家燈火,她心裏越發空寂凄涼,對巫竹的想念忽的就絕了堤。

不行,她不能再一個人呆在屋裏了,她要出去走走,沾沾人氣,那樣心裏才不至于太難過。

去吃燒烤好了,雖然那裏更多的是呼朋引伴一起去的。

人多熱鬧。

沿着人行道慢慢的走,望着萬家燈火,她不知不覺淚落了滿臉,想兒子想巫竹。

前面有一對正手挎着手出來散步消食的老夫妻,跟在他們後面就聽他們在說些生活瑣事,說什麽兒媳婦太懶,孫子太鬧心,還是孫女好,門門功課都考了優。女兒家新買了一臺買跑步,老太太就唠叨說錢多了燒的,要鍛煉身體,哪比得上自己出來跑步呢,還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老窩在家裏哪算是運動。

呂嬌也忘記要去吃燒烤的事情了,就一路跟着這對老兩口走,他們在前面,她就低着頭在後面走,間或踢一踢在路上遇到的小石子。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皮鞋,呂嬌生氣的道:“喂先生,你擋了我的路。”

“小姐,算一挂吧,我見天紅鸾行動了。”

哪來的騙子,正這麽想着,呂嬌擡起頭,一霎愣住,遂即眼圈就紅了,“你、你?”

那人笑道:“小姐算一挂吧,我算的很準的,小姐今年就能和心愛的人走入婚姻殿堂了。”

“你的眼睛?”呂嬌仍舊不敢相信。

“我的眼睛?”那男人低頭,用手指将眼睛裏的隐形眼鏡摘了出來,呂嬌一看,猛的撲到了人家懷裏,大哭道:“巫竹!”

委屈的什麽似的,大哭不止。

“小姐叫錯了,我姓吳,名吳竹,新社會以前一直以替人算命看風水為生,改革開放以後替人算命看風水只算兼職。小姐,我看我們倆的八字極為合适,不若嫁給我?”

呂嬌又哭又笑,捶他一記粉拳,道:“你這是求婚嗎?”

“婚也罷,不婚也罷,我都陪着你,一直到老。”吳竹擁住呂嬌,路燈照着那一對人,光澤暈黃,好不浪漫。

走在前面的那對老夫妻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理解的笑了,“瞧那對年輕人,多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新坑是寵文,輕宅鬥。算是大山君比較擅長喜歡的,親們請多多支持,喜歡的就收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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