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文羽穆回到家, 因想着趙思那邊要挖深料可能需要時間,原本打算和妹妹再見一面的想法就暫時打消了,等過幾天再說。
這天陸氏來找他, 說家裏定做的秋衣已經制好了,因定下的時候他們夫妻還在省城, 她就自作主張選了花樣料子,讓他過去看看滿不滿意。
“家裏每人都新添了五身新衣,若是有你不喜歡的, 就在家随便穿穿,這幾天我把裁縫叫來,讓他們再給做幾身。”陸氏笑盈盈的道。
薛瑤和薛青已經穿了上新衣,簇新的錦緞看着是鮮亮漂亮。
陸氏叫下人将衣服拿出來展示給他看,文羽穆看了半晌, 覺得每件都挺漂亮的, 也沒啥不滿意的,就道:“我看都是極好的,大嫂費心了。”
陸氏笑道:“這都是我分內之事,你再看看二弟的。若都滿意,我就叫人送到你們院子去。”
“還有新做的首飾鞋襪等, 都是些小東西, 就不值當專門看一遍了, 只管用着玩便是。”
文羽穆只好又看了遍衣服, 只覺得比給他做的眼色更鮮亮貴氣一點,有點花裏胡哨的。不過想起薛亦的長相,覺得也是壓的住的,而且還更顯風流。
“嫂子的眼光是極好的,選的都是适合我們的。”
陸氏很是受用, 道:“我們女兒家,平日裏也無什麽大事,便在這衣服首飾上多花了些心思。”
文羽穆說:“嫂嫂自謙了,家裏大小瑣事,吃穿用度,銀錢進項,哪一項不是嫂嫂在操持管理?”
“能将每個人都安排好,每件事都打理好,多少男兒都做不到呢。”
這話是真心的,以陸氏的能力,不管是家庭瑣事還是社交送禮,産業管理,她都打理的井井有條,放到現代絕對是高級管理人才。
陸氏笑的花枝亂顫,“我就愛聽你說話,總是能将人心裏都說的熨帖極了。”
文羽穆安靜微笑,他是天性如此,總想要讓身邊的人都過得快樂些。
兩人又閑談幾句,文羽穆便領着丫鬟婆子,抱着衣服,浩浩蕩蕩的回到了自己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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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亦還在書房讀書,小暑指揮着送衣服的放好,開始一件件歸置,小滿候在薛亦那邊。
大家都有事做,好像就他有些無所事事。
文羽穆想了想,看了下日頭,大下午的,秋老虎的餘威尚在,熱辣得很。
不如做個胖大海炖雪梨給薛亦送去當下午茶吃。
這東西倒不難做,只是要細致些,将胖大海先泡開,去皮去核,只留下細滑的絮狀物,喝起來滑潤爽口,帶着微微的藥味,和梨子的甘甜融合在一起,吃也吃不膩。
炖梨子的時候他就在想,過了十月他們便要啓程前往京城了,這幾日要熬些秋梨膏備上,以免旅途勞頓,上火傷脾。
梨子炖好後,盛進一個白瓷小蠱裏,一整個梨子去皮去核,炖的軟糯香甜,胖大海的絮被炖成了微微粘稠的糊狀,半浸着梨子,漂亮又香醇。
他特意放涼了,又拿冰裹着湃到微涼,才端過去給薛亦吃。
薛亦極愛他的手藝,高高興興的拉着他到軒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張了張嘴,“沐沐喂我吃。”
文羽穆拿勺子舀了一口放進他嘴裏,“又不是小孩子了,吃東西還要人喂,青兒如今都能自己吃東西了呢。”
“這是情趣,我也可以喂你吃。”他說着,拿過小蠱舀了一勺放到他嘴邊,滿眼溫柔的道:“來,張嘴。”
文羽穆張嘴吃了,道:“我來之前已經吃了一碗,你自己快吃吧,不用給我喂了。”
薛亦不滿,“為何自己吃完才來,你一并端來我們一起吃不好嗎?”
“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一起吃。”文羽穆安撫道:“這不是怕影響了你看書嗎?”
薛亦拉着他的手,“怎麽會影響,你在一旁我讀書都更精神,我們上次還一起品評詩詞,怎麽今日你又說這樣的話。”
“詩詞是用來放松的,當然不一樣了。不過若是你覺得我陪着好,那我就陪着你讀書吧,也好學點東西,免得以後跟不上你的腳步了。”
薛亦把手裏的碗一放,走到他那頭坐下,将他抱起來圈在自己懷裏,下巴抵着他肩膀,親昵的道:“沐沐待我太有心了,我感動到想要以身相許。”
文羽穆把他腦袋拍到一邊,“別鬧,硌到我了。不好好吃東西盡想些無益身心健康的東西。”
薛亦捂着心口道:“當初叫人家玉郎,現在嫌人家硌得慌。”
文羽穆無奈,好笑的道:“你怎麽不說你當初是多麽可愛傲嬌又羞澀,現如今是什麽模樣?”
“好啦,你到底還吃不吃東西?”
“我吃完啦。”薛亦委屈的道。
文羽穆一看,還真吃完了。
“既吃完了,那你是休息一會兒還是繼續讀書?”
薛亦伸了個懶腰,站起身道:“不讀了,我練會字,沐沐你幫我磨墨好不好?”
“好。”
他也站起身,站在書桌旁,看他鋪好毛氈白紙。
墨條捏在白皙修長的指間緩緩轉動,暈開濃郁墨色。
薛亦選了根毛筆,拿在手中看着他。
他一襲廣袖紗袍,修長細致,仿佛書中走出來的顏如玉一般帶着仙氣,微低着頭磨墨的模樣更是沉靜溫柔,叫人心曠神怡,整個人也跟着平靜下來。
他眼神最終落在他磨墨的手指之上。
細膩分明,連骨節都那麽完美。
每一點,每一滴,都叫他沉迷,不能自拔。
待到文羽穆磨好了墨看他,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飽蘸筆墨,寫下一幅字。
飄若驚鴻,矯若游龍,說的便是他寫字的模樣了。
只不過……文羽穆看了半天,道:“這字寫得當真飄逸,可我一個也不認得。”
本來繁體字就加大了他的閱讀難度,再來個草書,是當真看不懂。
薛亦指尖輕指,念道:“寫的是,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是詩經衛風篇《淇奧》嗎?”文羽穆問。
如果他沒記錯,全句是: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描述君子衣着秀雅燦爛,以物喻人。
薛亦架好筆,撫掌而笑,“正是。”
文羽穆耳根有些發熱,這家夥,現在逮到機會就要表白,真是防不勝防。
薛亦拿起紙晾幹墨跡,說道:“由心而發果然寫的更好,我要将這幅字裱起來。”
文羽穆道:“送我嗎?”
薛亦笑着看他一眼,“自然。沐沐喜歡,那就挂我們房裏吧。”
文羽穆臉紅了,他怎麽會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你,你自己裝裱嗎?”他讷讷問。
“嗯。”薛亦颔首,“我父兄皆愛字畫,最擅長修複古卷,我也跟着學了不少技巧,裝裱不過基本功夫,我自然也會。”
“而且,自己裝裱,也是別有一番趣味的。”
文羽穆點點頭,好奇的道:“我還沒見過別人裝裱字畫,你何時開始,我想看看。”
薛亦道:“明日吧,讓墨跡幹透。且漿糊也沒有,我要讓小滿調配些。”
“好。”
……
是夜。
星夜當空,閃爍的星子點綴着天空,絢爛的銀河橫亘在天上,囊括着森羅萬象。
薛亦拉着文羽穆架起□□,爬到房頂上看星星。
少年人總是有無數浪漫想法,也有無窮精力去實現。和他在一起折騰,文羽穆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活躍了起來。
“今日月光暗隐,星子燦爛,正适合觀星。”
薛亦拉着他坐在屋脊上,指着天上,“看,那顆是熒惑星。那是參宿七星,明如燭宵。那是星宿七星,乃是南方朱雀之頸。那是北鬥七星,夜觀北鬥可定南北。”
他一顆顆的指給文羽穆看,還不停給他講這些星星的名字,傳說,以及在易經中對應着什麽卦象。
文羽穆聽的如癡如醉,竟然生出點點崇拜的情緒,敬佩他知識淵博,信手拈來。
夜半時分,一顆彗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
“流星!”文羽穆趕忙閉眼許願,完了很開心的睜開眼,“好亮的流星,真漂亮。”
卻見薛亦面色凝重,“彗星曜而入北鬥,恐有兵禍。”
“什麽?”文羽穆呆了。
薛亦搖搖頭,“也不一定做的準,朝廷有欽天監,想必用不着我們操心。不過這事可能會影響到皇帝的心情,我此次備考,倒是可以做些備戰臨戰的功課。”
文羽穆訝異,随即又釋然了。
他就是這麽聰明,有什麽好驚訝的。
不過發生了這種事,薛亦一時也無心看星星了,再看天色也晚了,便對文羽穆說有些困倦了。
他們準備下去休息,文羽穆站起身後,目光卻掃到一個黑點正在朝薛家移動。
他目力極佳,凝神細看,看到是一個人形,并且目标明确,就是在朝着薛家而來。
他站在屋頂上,有些好奇的的駐足。
見他突然不動,已經下了一半□□的薛亦伸手拉了拉他衣擺,“沐沐,你在看什麽?”
“我看到一個人朝着我們家來了。”他答。
“什麽?”薛亦也不繼續往下了,而是又爬了上來,順着他望的方向一看,“我怎麽看不見?”
“再等等,它在跑動,很快你便能看清了。”
薛亦等了一會兒,果然能依稀看到一個影子朝着薛家宅院來了。
“大半夜的,跑到我家來,這是什麽人?”薛亦驚悚又納罕。
“不怕,我去看看。”文羽穆足尖輕點,飛身下了屋頂。
薛亦呆愣在了原地。
他沒眼花吧,就這樣飛下去了?
他木然的往下看了看,只覺得有點頭暈。
夜風吹過,他突然倍感蕭瑟。
文羽穆已飛快的掠到了大門處,門房休息了,他站在門口,很快便聽到了腳步聲,雜亂的,由遠而近。
離得近了,女子的哭聲也清晰傳入耳中。
這聲音很耳熟,是……小妹文羽靜?
他正疑惑,外面傳來哭泣着的敲門聲,哀戚絕望。
文羽穆打開門,只見她已哭倒在門前。
“小妹,這是怎麽了,快進來。”他趕忙将她扶進來。
“哥……”文羽靜見了他,淚眼婆娑的嗚咽痛哭,“嗚嗚嗚……”
“好了好了,不哭了,有什麽事告訴哥哥。”文羽穆心疼的拍着她的背,心中思量是什麽事惹得她如此傷心。
文羽靜一直捂着臉哭,他勸了許久,她才期期艾艾的擡起頭,淚眼婆娑,頭發淩亂。
借着月光,文羽穆看到她臉上有一個明顯紅腫的巴掌印,還有幾道疑似抓撓的血痕。
他心中怒氣陡升,“這是怎麽回事?誰打了你?”
“嗚嗚嗚……”文羽靜又哭了起來,抽抽噎噎的道:“是,姐,長姐打的,她根本,不,不将我當人,說打……便打,我的臉,我的臉怎麽辦啊……嗚嗚嗚……哥哥……”
文羽柔!
說好的從此一筆勾銷,他沒去找她的麻煩,她反倒欺淩小妹如斯,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壓抑着自己的怒氣,輕輕撫了撫文羽靜的臉,理好她淩亂的頭發,柔聲道:“小妹莫怕,哥哥帶你去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