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多情
那幾年藍家的瓊宇樓剛剛開張,需要一個有才又有貌的人來吸引長安城的女子,于是藍滄海就讓宋子岳學了些琴棋書畫,還有些小曲兒,做了瓊宇樓的頭牌男伶。
宋子岳也特別聽話,藍滄海要他做什麽就做什麽,所以也成功地吸引了許多客人。
當然,瓊宇樓并非什麽煙花之地,宋子岳也一直是賣藝不賣身的,他的小曲唱得倒是婉轉動聽,也有過不少想要買他的小姐。只是宋子岳心如磐石,一心要報藍大小姐的救命之恩,無論什麽都打動不了他。這有恩必報,從一而終的性子,為他贏得了更多女子的青睐。
每當說起這事,藍滄海只是淡淡地笑,不冷不熱地說一句:“他确實聰明。”
一年之後,瓊宇樓已經成為長安城赫赫有名的酒樓了,甚至在整個大唐都是首屈一指的。宋子岳也從瓊宇樓的頭牌,連升幾級,變成了瓊宇樓的掌櫃,藍字旗的司務。
別人稱贊他有能力的時候,他只是恭敬地說:“是大小姐的再造之恩。”
有人勸過宋子岳,想要一直留在藍字旗,與其埋頭苦幹,不如用些計謀,把握住藍大小姐的心,才能一勞永逸。
宋子岳每每聞言,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笑容中竟似乎帶着些苦澀。
“你抖什麽?”鏡中藍滄海含笑看着有些窘迫的宋子岳,語氣中滿含戲谑。
宋子岳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藍辛進來了,讓他松了一口氣。
“主子,若英公子在外候着,說是給您熬了湯。”
身後的手似乎頓了一下。
藍滄海聞言面色不悅,語氣也瞬間冷了下來,“藍辛,你何時這麽不懂看我眼色了?”言下之意是她早說過今夜不用任何人侍寝,還來問她做什麽?直接攆人走不就行了?
藍辛頓了頓,擡眼看了一下宋子岳,含蓄地問:“那……湯留下嗎?”
藍滄海撫着自己未幹的一縷長發,淡笑道:“摸估着喝了那湯,我今夜就不用睡了。”
藍辛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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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只剩下她和宋子岳二人,就着沐浴之後還未完全散去的熱氣,還有她發上幽幽散發的清香,讓屋中盤旋起了一股暧昧又尴尬的氣息。
藍滄海佯裝不知,閉目養神,任由身後的人有一下沒一下地為自己梳發。過了許久,就在她以為身後的人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句:“主、主子,您要安寝了嗎?”
宋子岳略微發抖的聲音讓藍滄海大覺有趣,因為此時的他與平日沉默冷靜古板的樣子完全不同啊,她疲憊的眼中升起了些興味。
“嗯,寬衣吧。”
見藍滄海走到床前伸開雙臂在等他過去,宋子岳只覺得自己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發現她仍舊站着,似乎絲毫沒有玩笑的意思,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過去,開始幫她寬衣。
沐浴之後,為防夜露,藍滄海只是在亵衣外面穿了一件外衫,所以宋子岳将她的外衫褪去之後,立刻就看到了她那亵衣下依稀可見的玲珑身軀,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藍滄海看着宋子岳那緊張的模樣,好像她随時會一口吃掉他似的,不由得又笑了笑。能看到這樣的宋子岳機會可不多啊,想再作弄他一下,于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宋子岳吓得立即往後退了一步,躬身下去,急急地說:“主、主子,我、我、我……”
藍滄海看着面前吓得瑟瑟發抖的男人,有些惡作劇成功的得意,輕笑了一下,徑自脫下外衫,輕笑道:“看你吓的。子岳,我不是早跟你說過嗎?我要是有收了你的念頭,五年就收了,還會等到現在?”
宋子岳這才緩緩擡起眼睛,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
藍滄海笑着将外衫扔給他,說了句“你想多了”,便躺到了床上,喚他下去了。
宋子岳怔怔地将藍滄海的外衫挂好,然後輕輕拉下紗帳,看着她似乎很快進入了睡眠狀态,想來是真的累了,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是夜,藍滄海睡着了,宋子岳卻失眠了。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上面似乎還依稀留着藍滄海那絲綢般的長發的觸感。将手伸到鼻間,似乎還能聞到她身上那淡淡的栀子花香。
他的心仍舊跳得很厲害。
坐到鏡子前,看着鏡中那不算俊美的容顏,不由得苦笑。
他不是美男子,不知道是該慶幸呢,還是該悲傷?
藍滄海一夜好眠,起床後已經完全不見了昨日的疲乏,正坐在桌邊喝着茶,聽着藍辛的彙報,越聽,她兩道好看的柳眉就越蹙越緊。
“她昨晚還是睡在瓊宇樓的?”
藍辛點點頭,“二小姐這十來天都睡在那。”
這倒是與藍明珠往日三天熱度的性子不符啊,藍滄海冷笑一聲,“她把瓊宇樓當成什麽地方了。”頓了頓又問:“瓊宇樓到底有什麽絕色男子吸引她的?能讓她如此流連忘返?”
“二……二小姐是去捧……宋、宋司務的場……”
藍滄海聞言笑容更冷了,“宋子岳?他不是早就不抛頭露面了麽?怎麽,還招惹了藍明珠這個大恩客?”
藍辛低頭不語,在藍滄海身邊多年,她早已掌握了她的情緒,知道應該保持沉默的時機。
須臾,藍滄海放在桌上的手輕輕握成拳,中指的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幾下,然後站起身來,抖了抖衣襟,便朝外走去。她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十分潇灑,語調雖然冷,卻透露着些許無奈:“走吧,我也該去看看我那不長進的妹妹了。”
到達瓊宇樓的時候,宋子岳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他穿着一身淡綠色長衫,微微低着頭,态度十分恭謙,看不清表情,卻讓人覺得莫名的舒适。聽到藍家的馬車靠近了,他身形一動,立即走下臺階,站在馬車旁,伸出一只手。
藍辛掀開車簾,藍滄海白皙纖細的手伸了出來,握住了宋子岳的手,借力下了馬車。
下來之後她就立刻松開了手朝裏走去,至始至終沒有看宋子岳一眼,所以她沒有看到他藏在袖中的手輕輕握着,指間摩挲,像是在回味剛剛的感覺。
“人呢?”
前方傳來一個冰冷卻極為好聽的聲音,宋子岳立即回過神來,上前一步低頭回道:“回主子,在二樓天字一號房。”
藍滄海聽了之後,還是沒看他一眼,就頭也不回地上了二樓。
宋子岳沒有跟過去,只是在她的身後才緩緩擡起頭來,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是一種莫名的壓抑。
天字一號房裏,看到姐姐的出現,藍明珠沒有絲毫驚訝,從容不迫地從床上坐起身來,理了理衣襟,然後對她假笑了一下,“哎喲,今天是什麽日子啊,起風了吧,居然把我日理萬機的姐姐給吹到這裏來了。”
藍滄海走到圓桌旁桌下,藍辛立即将門關好,只留她們姐妹二人在屋內,隔絕了外面許多好奇的目光,也隔絕了宋子岳一直緊跟着不放的視線。
“明珠,你玩夠了,該回家了。”語調不似往常的冰冷,十分柔和。
“家?那裏是我的家嗎?那裏只是你藍滄海的家而已,哪有我的容身之地。”
藍滄海深吸了一口氣,“明珠,別胡鬧了。那裏是我們的家。”
藍明珠斜着眼看了藍滄海一下,像是聽到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冷笑着說:“我們?哈,你去問問,藍府上下還有人認我這個二小姐嗎?誰不知道藍府是你藍滄海的地盤?連下人都敢給我臉色瞧,你還敢說那是我的家?”
藍明珠舊事重提,說的是一年前她被藍滄海的一個面首頂撞的事情,這簡直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恥辱。藍滄海嘆了一口氣,“不過是個不懂事的面首,你何必這麽在意。更何況當時我就把他逐出府了,還不夠洩你心頭之恨?”
“哼,這個明着反抗我的,你當然會趕走,還有那麽多暗地裏反我的呢?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下人背地裏是怎麽說我的嗎?”
藍滄海無奈地道:“明珠,你是該收心了,你總是流連風月場所,不理家事,也不管藍字旗的事務,整日與男子厮混,也難怪……”
“夠了!”藍明珠語氣不善地截斷話茬,“你一大早跑到大半年都不來一次的瓊宇樓,就是為了跟我重複這些你幾百年前就跟我說過的話嗎?能不能換點新詞兒啊!”
“你若聽進去了,我自然會換。”
“不必了,你換不換我都聽不進去。”
藍滄海又嘆了一口氣,“明珠,難道家裏比不上這瓊宇樓嗎?這裏到底有什麽吸引你的,能讓你連家都不回,夜夜睡在這裏?”
藍明珠聞言神秘地笑了笑,食指輕輕地摩挲着下巴,似是在回味,“那,自是有吸引我的人了。”
藍滄海一挑眉,語調驟然轉冷:“宋子岳?”
藍明珠聞言笑了笑,然後睜大眼睛看着藍滄海,語調中含着戲谑:“姐,我知道子岳是你的人,不過你不中意他,我可中意得很,你不如就把他讓給我吧。”
這聲“姐”讓藍滄海怔了怔,她的妹妹有多久沒有這樣叫過她了?片刻後她又立即恢複了冷靜,聲音平淡地說:“子岳還要管理瓊宇樓,不能做你的面首。”
“怎麽不能啊,你再找個人頂替他不就行了!反正你又不收他,那就讓我收了吧!”
藍滄海蹙眉看着藍明珠,“世間男子何其多,凡是長相俊美者都可做面首,可是能夠管理好瓊宇樓的人卻不是這麽容易找的,你又為何非要宋子岳不可?”
藍明珠只是笑着說:“姐,你又不是沒給過我面首,不差這一個宋子岳吧?”
藍明珠沒有說,她看上宋子岳的原因不止是因為他的性子不卑不亢,正合她的胃口,更是因為他是她藍滄海的人的緣故。
似乎看出了她笑容背後的含義,藍滄海十分認真地說:“明珠,你要多少面首都行,但宋子岳真的不行,他這種人才是我藍字旗目前亟需的。這樣的人,若是讓他屈居床沿以色示人,那真是暴殄天物了。”
藍明珠見姐姐如此頑固不化,也懶得再跟她多說,只哼了一聲,便甩袖走人了。
藍滄海看着她頭也不回離去的背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正一個人坐在屋內發呆的時候,突然傳來叩門聲,然後是藍辛平靜得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主子,宋司務來了。”
“叫他滾。”妹妹因為他才有家不回,她又怎麽會想見他。
屋外平靜了一會,在藍滄海以為人走了的時候,藍辛的聲音再次響起:“主子,宋司務不肯走,說是……一定要見你。”
藍滄海知道藍辛肯定是弄不走宋子岳才會回來的。她此時心情不佳,聞言冷笑了一下,語調也冷得像掉進冰窟,“他倒是機靈。告訴他我不會怪罪他,打發他走吧。”
片刻之後,叩門聲第三次響起,藍滄海煩悶不已,未多想便朝着門擲出了手中的茶杯,正好打在推門進來的宋子岳額上。茶水順着他的臉際,一滴一滴地滴在他淺青色的衣袍上。額上也被碎片劃破,血在他英氣十足的臉龐上劃出了一條妖冶的弧線。
藍滄海怔了怔,她知道不管是藍辛還是宋子岳,以他們的身手,這個茶杯是一定能躲過的,她也壓根沒想砸到人,但這男人卻不閃不避地挨了這一下。
宋子岳也不擡手擦去額上的血跡和茶水,像是沒有任何感覺似的,轉身将門關上,一步一步走到藍滄海坐着的桌前,筆直地跪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有種大姐姐和小狼狗的感覺?其實男主真的比女主大兩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