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錯覺

這一折騰,又到了一個時辰之後。

藍滄海已經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了,剛張嘴想叫藍辛進來,宋子岳就自告奮勇地起身,“辰兒,今天讓我伺候你穿衣吧。”

藍滄海想了想,覺得誰伺候都差不多,最主要的是她現在也沒力氣再多說話了,于是點了點頭,任由宋子岳興高采烈卻又有些笨拙地幫她穿衣。

七手八腳地幫她穿好衣服之後,又扶着藍滄海坐到了梳妝鏡前面,從她後面摟住了她,并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吻,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辰兒,束發我還不會,不過我會學的,以後幫你梳。今天就先叫藍辛進來吧。”

藍滄海點點頭,從鏡中看着宋子岳走向門口的背影,淡淡地笑了一下,下一秒,她的眼中就完全不見了昨夜的魅惑迷離,又恢複了平日的冷清疏離。

藍辛給藍滄海梳頭的時候,宋子岳并沒有退出去,而是坐在一邊傻傻地看着她,臉上仍舊是滿足的笑容,似乎打算一直這麽看下去,讓藍滄海覺得有些無奈。

這時兩個侍婢端着洗漱用具進來了,在藍辛的示意下,她們放下臉盆毛巾,走過去為宋子岳穿戴整理。

宋子岳見狀二話沒說就站了起來,似乎很理所當然的,展開雙臂任由侍婢幫他穿衣,無視于侍婢們投過來的嬌羞眼神,還是一直看着藍滄海。

束發整理之後,他又恢複了平日那文質彬彬,謙和有禮的模樣。

藍滄海也已經洗漱穿戴好,仍舊是往日那翩翩公子的打扮,穿着淡藍色的書生袍。兩人站在一起,俨然一副讓人無法挪開視線的俊男圖。

宋子岳忽然執起藍滄海挂在腰間的玉墜,問道:“辰兒,這是羊脂玉嗎?”

藍滄海随意地點了點頭。這塊玉佩花了多少錢她早就忘了,不過只記得花了蠻多銀子就是了。因為羊脂白玉本就是珍品,這種通體透白無瑕的羊脂玉更是玉中極品。

其實當時她也只是看中玉佩的樣式而已,壓根沒理會它是價值連城還是一文不值。

見宋子岳似乎對自己的這塊玉佩有些愛不釋手,她輕笑了一下,伸手将玉佩自腰間解下,遞給了他。

宋子岳的星目瞠大,微微詫異地看着她。

“喜歡就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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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送給我?”他似乎有些受寵若驚。

藍滄海輕輕點了一下頭。

宋子岳連忙雙手接過,抓在手裏高興得像個小孩子。藍滄海看着他的模樣,嘴角的微笑不由得加深了些。

“主子。”藍辛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藍滄海這才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冷聲道:“子岳,你該回瓊宇樓了。”

宋子岳離開之後,藍辛才開口問:“主子,不打算收了宋司務?”因為藍府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凡是面首,都是住在藍府裏面的,而且不能接觸藍字旗的任何事宜。

藍滄海淺笑道:“不過是一夜而已,我還沒打算讓他進我的院子。”

見藍辛蹙眉不語,畢竟相處了十多年,彼此的默契讓藍滄海知道她有困惑。

“有話就說。”

藍辛頓了頓,才緩緩開口:“似乎宋司務他……并不是主子你這樣想的。”她剛剛看到了宋子岳的眼神,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明亮和閃爍,他渾身都洋溢着陷入愛戀的幸福滿足感,連走路的步伐都比以前輕快許多。

“你想多了,藍辛。”藍滄海冷冷地說:“宋子岳,他是個極會為自己盤算的人。”

藍辛知道藍滄海的性子,她一旦認定了的事情,是不會有所改變的,于是也沒有再多說,畢竟宋子岳的事情其實與她無關。

“主子,你的藥。”

藍滄海從容地接過藥碗,眉頭都沒蹙地将一碗黑黑的藥汁一飲而盡。還好,藍府的大夫跟了她許多年了,已将這避孕的藥汁調制得比較容易下口了。

“主子,明日禮部侍郎蕭大人的壽宴主子打算帶誰去?”

藍滄海站起身,想了一下便答:“叫楠笙準備一下。”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藍辛看着自己那看似無情實則遲鈍的主子的背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也不知是為誰。

藍明珠無意間發現了宋子岳像寶貝一樣藏着的那塊玉佩,立即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冷冷一笑:“怎麽,終于如願以償了?”眼中卻全無往日的情意綿綿。

宋子岳板着臉回道:“與你無關。”

“怎麽會與我無關?好歹我也是這計劃中的參與者之一啊。”

宋子岳臉色變了變,将玉佩貼身收好,轉身就要走。

藍明珠擡手攔住他,又道:“你這是要過河拆橋啊,宋子岳?”

宋子岳的眼神冰冷,語調更冷:“讓開。”

“沒想到你宋子岳竟是這種忘恩負義之徒啊。”她冷笑着擡眸迎上宋子岳寒意十足的視線,“你別忘了,要不是我,她永遠不可能注意到你,你永遠只會是她的一個下人而已。即使你再出色,她也絕不會把你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更別提爬上她的床了。”

宋子岳緊抿着嘴唇,沒有說話。

藍明珠見狀勾了勾嘴角,背過手,緩緩轉過身,頗為得意地說:“你說,若是她知道,自以為是主導者的她,其實才是被人算計的那一個,心裏會作何感想?”想了想,又兀自接道:“通常只有她算計別人的份,從來沒有人能算計她的。宋子岳,你也算是與衆不同了。不過這個與衆不同的意義,啧啧,我可不看好……”

“藍明珠!”宋子岳突然出聲喝道,惡狠狠地盯着藍明珠,像是要撕碎獵物的獅子,“我警告你,若是讓辰兒知道此事,你永遠也別想我再幫你。”

藍明珠怔了怔,似是被他的煞氣吓到了,片刻後才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笑道:“可是你現在也沒有幫我啊。”

宋子岳嘆了口氣,“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何對這些虛無的東西如此執着。”

藍明珠回道:“我也不明白,你為何對我姐那麽無情的人那麽執着。”

藍滄海無情嗎?

不,她一點也不無情,起碼,對于她的那些面首,她可是有情得很。

藍滄海喜愛美貌白皙的年輕男子,即使沒有成為她的裙下之臣,她也對他們極好。

其實她不似外人傳的那麽放蕩不堪,雖然偶爾也會在外面放蕩幾次,但現下家中名正言順的面首也只有三個。那日送湯的江若英,和她選定一同赴宴的秦楠笙是其中之二,另外還有一個叫顧钰,之前還有一個叫羅卿的,被藍明珠看上要去了。江若英是在藍滄海将羅卿送給藍明珠之後才收入府中的,入府剛一年。顧钰是她在趕走那個頂撞藍明珠的面首之後某個為官的朋友送的,才入府半年多。三人之中只有楠笙跟她的時間最長,已有三年。

能上她的床的男人其實不多,她也只是愛欣賞美色而已,大多只是看看,卻不一定要亵玩,即使玩了,她也不像藍明珠這般喜新厭舊。所以府中那幾個男人都對她死心塌地的。

想到這裏,宋子岳不由得苦笑。

每次見到藍滄海和她那些俊美的面首在一起,他總是嫉妒得心都在滴血,卻只能兀自隐忍着,表面上還要裝得毫無所動,告訴自己,他不做面首,但遲早有一天她會完全屬于他。

誰知道,他日盼夜盼的每隔幾天才有一次的見面機會,打着彙報情況的幌子,其實只是為了看看她,有時卻只能站在她的屋外聽着從屋內傳出她與面首燕好的吟哦,那種從骨子裏面透出來的疼痛有多折磨人。

他緊了緊手中的玉佩,冰涼的玉已經被他捂熱了,像他的心一樣,已經不痛了。

将暖玉貼到自己的胸口,想起藍滄海的模樣,他不禁笑了起來,

藍明珠看着宋子岳那一臉幸福的傻笑,有些嫌惡地抽了抽嘴角,“哎喲,真讓人受不了,”她抱着雙臂極為誇張地打了個寒顫,“收起你那二傻子的嘴臉吧,你又不是不了解她的為人,她何時待人真心過?呵呵,怎麽,難道你以為她跟你睡了一夜,賞個玉佩給你,就是喜歡你了?”她不屑地嗤笑了一下,“你未免太高估她了,宋子岳。她的心若是這麽容易能得到,我也就不會找你合作了。”

宋子岳怔了怔。

藍明珠又是一笑,“不過,我還是看好你的。”她伸手拍了拍宋子岳的肩頭,“當然,前提是她有心了,若是她壓根是個沒心的人,你就是努力一輩子也是無用功啊。”

宋子岳緊緊地握着那塊玉佩,手指上的關節突出,身子在微微顫抖,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氣才開口:“她心中有我的。”

藍明珠像是聽到了什麽極為好笑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竟是連腰都直不起來了。笑了許久,她才抹着眼角撫着肚子站起身來:“哎喲哎喲,笑死我了。宋子岳,你幾時也變得如孩童一般如此天真爛漫了?若是你真這樣覺得,我也只能祝你好運了。”

宋子岳未發一語,仍舊緊緊捏着玉佩。

藍明珠轉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我就等你死了心之後,再和你商議下一步的事宜吧。不過我建議你最好帶點補心丹大還丹什麽的,因為……你知道,用情至深會很痛的。我可不希望你這合作夥伴還未行事之前就被情給傷死了。”語畢,她轉身揚長而去。

宋子岳一動不動地坐在藍滄海的院子裏,已經兩個時辰了。

他身着白色長袍,直直地坐着,眼睛沒有焦點地直視前方,讓人覺得像是一尊雕塑。大門口傳來些喧嘩,他這才動了動眼珠朝門口看去,看清來人之後,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而後又立刻收回視線,繼續将眼神放空。

藍明珠大搖大擺地走到他對面,撩起衣襟坐下,雙肘撐在桌面上,兩手扶着臉頰,睜大眼睛看着他。

畢竟在下人面前,她還是要做出一副愛慕他的模樣才是。

“她去蕭大人的壽宴了。”

宋子岳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帶着秦楠笙去的。”

宋子岳的肩幾不可察地震了震。

“宋子岳,我想你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宋子岳緊抿着雙唇,面色蒼白。

“你對她來說,不過是個自動送上門的男人而已,和秦楠笙江若英顧钰他們沒有區別。哦不,說不定,比他們更低賤。”

宋子岳這才擡起眼,如一道雪光刺向藍明珠,“你閉嘴!”

見他終于開口,藍明珠笑得更燦爛了,“我還不是不想你傷心麽。你一片真心卻所托非人,唉,我真是替你真是可惜啊。”

宋子岳再次緊閉雙唇,不再言語。

不久之後,耳畔傳來藍明珠嬉笑的聲音:“喲,終于回來了。”

宋子岳下意識地偏過頭,門口那兩個身影卻刺得他眼睛生疼。

藍滄海穿着一襲淡藕色長裙,绾了一個簡單卻不失貴氣的發髻,配着晶瑩的碧玉釵,顯得十分清麗脫俗。楠笙則是身着淺青色的長袍,手中拿的那把扇子是藍滄海上個月送的。

不得不說,在任何人看來,他們二人站在一起,确實是說不出的般配。可是此時,宋子岳只覺得心裏像刮過一陣一陣的暴風雪,比許多年前那個雪夜還要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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