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紀無聲看着林千緒和王楚楚一起離開，然後在不遠處将畫架支了起來，王楚楚開始拿出一系列的畫具，開始構圖，上色。林千緒則是從自己的背包裏面小心的取出了相機，開始擺弄了起來。
紀無聲小心地看了一眼，在林千緒的鏡頭轉過來的時候，兩忙轉了過去。
毛筆沾染了顏料，輕輕的在畫紙上暈染，遠處的樹林，花草，還有隐秘在樹林裏面若隐若現的教堂。近處一朵悄悄開放着的蒲公英，慢慢的一一展現在了紀無聲的畫紙上。
淺淺的顏色，毛筆細細的勾勒。
“這裏還有一棵小樹，你漏畫了。”突然從耳邊傳來了林千緒的聲音，紀無聲吓了一跳，“啊”的一聲，手裏面的毛筆不穩，在畫紙上畫上了一條長長的痕跡，而後掉在了地上。
“糟糕！”林千緒一見，立刻急的用手去擦，被紀無聲一把抓住了。
記憶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高中。那一年那一天，她們在畫室裏面，林千緒也是這樣着急忙慌的，吓得紀無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手被抓住的瞬間，紀無聲便吓的立刻放開了，如同當年那樣。
“恩？”林千緒站在紀無聲的旁邊，轉頭看着她疑惑道：“怎麽了？不能擦？”
紀無聲不敢去看她，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畫，說道：“啊，不、不是，是、是不用擦。”
林千緒皺眉。“可是這畫怎麽辦？”
“沒事……我、我洗一下就好了……”紀無聲這樣說着，連忙彎腰去撿落在地上的毛筆。
“洗？這畫能夠洗？”林千緒盯着面前的畫，一臉疑惑。
“噗。”紀無聲拿起了毛筆，在水桶裏面清洗幹淨了，笑道：“不是那種洗。”她看着紀無聲，眉眼彎彎，說道：“這顏料還沒有幹，水彩顏料和油畫水粉畫的不同，在沒有幹之前，如果畫錯了，還可以用清水擦掉。”她這樣說着，一邊示範給林千緒看，一邊說道：“喏，像這樣……”洗幹淨的毛筆沾滿了水，将畫錯的地方塗上水，然後毛筆用紙巾擦幹，小心的将水吸幹，輕輕的刷着。“這樣可以好一點，不過想要完全洗幹淨是不行了，不過還好這些顏色都比較相近，等一下我上一些重色，就不明顯了。”紀無聲一邊笑着一邊說着，她說的自然，就像是……
就像是曾經無數次教林千緒畫畫那時候一樣。
林千緒還是有點不放心地說道：“那沒關系嗎？這畫變成這樣。”
“沒關系的。”紀無聲轉頭沖着林千緒笑道：“反正我也只是自己随意畫畫又不是……”她突然又不說了，她看了一眼林千緒，連忙将頭轉了回來。說道：“沒、沒事，我、我只是随意畫畫而已。”而後她又一開始一聲不吭，專心的畫畫。
林千緒見紀無聲不和自己說話了，雙眉一挑，說道：“是我吓着你了？抱歉，紀無聲，你別生氣。”
紀無聲搖搖頭，一邊畫一邊說道：“沒有，我沒有事生氣。”她頓了頓，說道：“你怎麽跑這邊來了？”
林千緒笑道：“楚楚嫌我在旁邊打擾她畫畫，我就到處走走，随意拍一些風景照。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這邊的風景。所以就過來了，見你畫的認真，就過來看看。沒想到吓着你了。”
紀無聲“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了。
“楚楚一直說，她畫畫的時候我站在她的旁邊，她就不能安靜的畫畫。真是好奇怪，紀無聲，以前我坐在旁邊看你畫畫，你好像從來都沒有被影響過。”
紀無聲轉頭看着林千緒“诶？”了一聲。
林千緒笑道：“以前我也看你畫畫，你就沒有說過我吵着你，讓我走開的。”
紀無聲“啊”了一聲，轉頭繼續畫畫。“我是覺得沒有什麽，每個人畫畫時候需要的感覺不同吧。”她說。
林千緒笑了笑。
“沒有想到我們已經這麽久都沒有見過面了。”林千緒看着旁邊畫畫的紀無聲，問道：“紀無聲，這些年，你還好嗎？”
“……”紀無聲停下了筆。
她想，這些年，自己過得好嗎？
好嗎？
“挺好的。”她說道。
“這樣啊……那挺好的。”林千緒笑道。
很多時候，當人們問起“你好嗎？”的時候，他們想要聽到的無非就是一個“我很好”的答案，而不是你的抱怨、傷心。
因為這不過是客氣的問候，當不得真。
紀無聲自然知道。所以她說出了對方希望聽到的答案。她沒有再說話，兩個人一個安靜的畫畫，一個在旁邊安靜地看着對方畫畫，偶爾擺弄着相機，“咔嚓咔嚓”幾下。
臨近中午的時候，教堂裏面禱告的教徒們紛紛從教堂裏面離開了。紀無聲的畫也完成了，她收起了自己的畫具，打算離開了。
“要走了嗎？”林千緒關掉了自己的相機，看着紀無聲問道。
紀無聲點點頭。“恩。要走了。”
她朝着那邊的王楚楚看了一眼，王楚楚還在畫畫，看樣子還沒有好。便說道：“那我先走了。”
“紀無聲。”林千緒突然喊道。
“恩？”
林千緒道：“難得遇見，幹脆中午一起吃飯吧？”
紀無聲愣了愣，笑着拒絕道：“不了，我對做會發光的電器可以沒有興趣，打擾別人約會會變胖的哦。”
林千緒笑道：“誰告訴你的歪理，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紀無聲笑了。“你當然沒有聽說過啊，因為是我自己說的。”
林千緒“哈哈”笑了幾聲。“一起去吧，這麽久都沒有見面好好說過話。”
紀無聲還是搖頭拒絕了。“以後總會有機會的。今天回去還有事情，就不打擾了。”
林千緒“啊”了一聲，說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紀無聲垂目笑道：“以後總是會有機會的，那，我先走了，再見。”
“啊，再見。”
紀無聲背起了畫夾，和王楚楚告了別。
“老師怎麽要回去了嗎？怎麽回去啊？”
紀無聲笑道：“這裏有公交直達我那邊，很方便的。”
王楚楚看了眼紀無聲的那些畫具，說道：“可是，老師你帶着這麽多東西，擠公交不方便吧？不然讓千緒送你回去？”
紀無聲愣了一瞬，說道：“不麻煩了，去我那邊的公交人很少，所以帶着東西也不用擔心……诶？”
林千緒突然彎腰，一把拿起了紀無聲放在地上的畫夾，說道：“這邊離‘一家工作室’很近，我開車過去很快，楚楚的畫還要畫一會兒，我先送你回去，再趕過來也來得及。走吧……”她看着紀無聲笑道：“你還擔心我付不起那些油錢嗎？”
紀無聲搖搖頭，想要拒絕，一邊的王楚楚已經開口道：“就這麽決定吧，老師，你就不要客氣了。我的畫還要畫一會兒，不然就能夠和千緒一起去送你了。”
紀無聲皺了皺眉，說道：“那就麻煩了。”
林千緒背起畫板，在前面帶路。“車子停的有點遠，要走一會兒，因為沒有想到今天人這麽多。”
“沒關系。”
上了車，紀無聲将畫板放在了後備箱裏面，然後坐在了後座上。
林千緒看了看紀無聲，問道：“怎麽不做副駕駛？”她看了眼副駕駛上面的包包，說道：“我把包包放後面就可以了，後面有點擠哦。”
紀無聲笑道：“不、不用了，我不習慣做副駕駛，還是坐在後面安全。”
林千緒看了紀無聲一眼，無奈的笑道：“好吧，随你。”
林千緒上了車，開了音樂，車子很快就上了正路。“後面座位會不會擠？”路上，林千緒問道。
紀無聲正局促的坐在車子裏面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聽到林千緒這麽問，立刻回答道：“不會，剛剛好。”然後轉頭看着窗外的風景。
車子裏面沒有人再說話了，只有音樂聲。
“在看什麽？這麽好看？”過來很長一段時間，林千緒才開口問道。
“啊？”紀無聲轉頭，從後視鏡裏面看見了紀無聲的帶着笑意的臉。她連忙将頭再轉了過去，繼續看着窗外，說道：“沒、沒有什麽，瞎看看。”
紀無聲。
紀無聲看着窗外，在心裏告誡自己。
作為一個看客，你永遠都要保持距離，保持距離，才不會傷心。才不會有非分之想。
“沒有想到這麽巧。其實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吓了一跳。”前面的林千緒說道：“這些年我一直都在國外，才回國不久。沒有想到你竟然是楚楚的老師，真的好巧。”
“恩？啊，是、是嗎？原來這些年你一直在國外？”
“是啊。高中畢業之後就出國了。”
“……”
車子裏面又安靜了。
“……那”半晌之後，紀無聲突然問道：“那你是怎麽認識楚楚的？”
林千緒“恩？”了一聲，從後視鏡裏面看着林千緒。
紀無聲臉一紅，連忙說道：“沒、沒什麽，只、只是好奇問問。”
林千緒笑道：“也沒什麽不好說的，我是有一次因為工作去美院的時候遇見楚楚的，當時她在畫畫……不知道為什麽，就感覺當時的感覺特別好，後來我就試着追了……”林千緒輕聲的說着，紀無聲坐在後座，安靜的聽着。
她現在才知道，林千緒和她一樣，也是喜歡女生的。只不過，同樣是喜歡女生的，林千緒的生活和她的生活，卻是天差地別。
不管是喜歡男生還是女生，林千緒總有是能力讓自己過的很好。
到了之後，紀無聲從車子上面下來，取了畫板，對着站在門口的林千緒說道：“我自己進去就好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林千緒站在紀無聲面前道：“這麽多東西，都已經在門口，我幫你一起拿進去吧，用不了多少時間，一次就能夠搞定。放心……”她笑道：“我不會到你家蹭吃蹭喝的。”
紀無聲緊張的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不是擔心這個……”
林千緒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啦~那就進去吧。再耽擱下去，楚楚可要生氣了。”
紀無聲看了林千緒一眼，說道：“那好吧。”她轉身拿着自己的畫具，連忙去開門了。
東西放在了工作室裏面，紀無聲轉身對着林千緒說道：“好了，今天謝謝你。”
林千緒卻在看着櫃子上面的花，說道：“沒有想到這些花竟然還被這麽認真的對待呢，真是好意外啊。”
紀無聲倏地臉紅了，極度的心虛起來。她連忙磕磕巴巴的解釋道：“呃、那、那個……楚楚說放在工作室，我、我想這些花挺、挺好看的，就、反正花瓶也挺多的……那就、那就插起來了……呃……”
“我知道。”林千緒笑着打斷了紀無聲，她說：“紀無聲，你好像很喜歡花啊。”
“啊……啊……還、還好。”
林千緒轉頭看着紀無聲笑。“那，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再見。”
“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