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市第一人民醫院。
顧祈和江帷趕到的時候賀程還在急診室裏。
走廊上, 賀程的經紀人陳曉軍,恒星娛樂的公關經理,以及《黎明之前》劇組的負責人都在, 死氣沉沉的白色燈光下, 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
大家都是圈裏人, 平時見面怎麽都得聊上幾句,可是此時此刻沒有人說話,走廊上靜得只有推車輪子滾動的聲音和護士走路的聲音。
看顧祈和江帷過來, 大家也只互相點個頭, 算是打過招呼,便再沒有其他話。
自家藝人發生這種事, 對于經紀人來說不亞于一場災難, 電視劇的後續拍攝,簽下的代言, 以及後面所有的通告, 是推了,還是延期?對方公司能不能接受延期?還是直接解約?這些全都是問題。
對于恒星娛樂公關部來說,這件事情現在已經鬧上新聞, 本來就難收場, 再加上賀程這段時間的爆紅程度和影響力, 後續公關部的工作會非常困難。
而對于《黎明之前》劇組負責人來說,藝人在劇組發生意外,他是主要責任人, 得負起全部責任,他的飯碗有可能因此就沒了。
現在所有人最關心也是唯一關心的,是賀程的傷勢。
淩晨兩點,急診室的燈熄了, 主治醫生從裏面走了出來。
所有人圍了過去。
“醫生,病人情況怎麽樣?”
醫生說道:“病人的病情主要是腦外傷,皮膚外傷和燒傷,其中面部皮膚受傷最嚴重,有可能會留下疤痕。”
聽到這裏,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個藝人臉上留疤,這意味着什麽?
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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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掃了他們一眼,神色嚴肅,問道:“病人的家屬是誰?”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心裏“咯噔”的一下。
“我們都是他的朋友。”陳曉軍說着,欲言又止,“他的父母在老家……嗯,一時半會兒趕不來。”
其實他還沒有通知賀程的父母,賀程的父母年紀大了,再加上母親又剛剛康複,恐怕受不了這個刺激。
醫生似是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嚴肅道:“我們建議通知病人家屬,由于爆炸時化學品濺到眼睛裏,導致病人眼/角膜灼傷,需要進行眼/角膜移植手術。”
“病人的傷情特殊,眼/角膜移植手術必須在一周內進行,否則成功率将會大大降低,而一旦手術失敗,病人将會終身失明。”
“壞消息是,目前我們所有醫院都沒有庫存角膜。”
醫生最後一句話說完,走廊裏的空氣像是死了一樣。
很久很久,都沒有人說話。
如果說,賀程只是皮膚傷,現在整容技術那麽發達,日後康複是有可能的。
可是,如果失明,他不僅星途走不下去,其他工作也很難找到,甚至日常的生活都将很困難。
最後,陳曉軍顫抖着手拿出手機,“我……我聯系程哥他爸爸。”
他說着走到一旁撥通電話,聲音都在顫抖:“喂?是賀伯父嗎?我是程哥的經紀人,很抱歉大晚上打電話給您,有一件事情要跟您說,您聽了別激動,程哥他……什麽?您……您已經知道了啊?可是,臨時能買到火車票嗎?啊?站……站票?哦,好的好的,我馬上把地址發您手機上。”
挂了電話,陳曉軍說:“程哥的父親看見新聞了,他現在已經在火車上,硬座買不到,買的站票,大概,明早九點能到……”
淩晨兩點半,賀程被轉移到普通病房,身上裹滿紗布,人還沒醒。
《黎明之前》劇組負責人和恒星娛樂公關經理都先回去了,顧祈,江帷,和陳曉軍三人留了下來,輪流照看賀程,一人守兩個小時。
江帷在隔壁家屬陪護病房小憩了一會兒,起來換陳曉軍,發現顧祈一直沒有睡,也沒有在病房裏,他就坐在冷冰冰的走廊長椅上,看着白色的地板發呆。
江帷走過去,輕輕拍了拍顧祈肩膀,而後坐到他身側,緊握住他的手,說着:“別擔心,明天一早我就聯系我哥,這家醫院沒有庫存角膜不代表別家醫院也沒有,要是國內醫院都沒有,我哥認識一個國外醫院的院長,我就不信連國外醫院都沒有,一周的時間,肯定能找到。”
顧祈緩慢的轉過頭,朝江帷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将腦袋放在了江帷肩膀上,閉了一會兒眼睛。
第二天,天蒙蒙亮,江帷就給他哥打了一通電話。
打完電話後過來跟顧祈說:“我哥答應了,放心吧,最遲兩天就能有答複。”
賀程的父親在上午九點半的時候趕到醫院,老人在醫院大廳迷路,陳曉軍下去接着老人過來。
賀程年紀不大,他的父親今年應該也不到六十歲,但是看起來卻很蒼老,頭發花白,黝黑的臉上布滿皺紋,步履蹒跚,身上裹着一件很舊的軍大衣,聽着陳曉軍陳述賀程病情的時候,青白的嘴唇一直在發顫。
待陳曉軍說完,顧祈說道:“賀伯父,我們都是賀程的朋友,關于眼/角膜,我們都會為他想辦法的,一定會讓他康複的。”
老人遲疑了半晌,渾濁呆滞的眼睛慢慢看向顧祈,抓着顧祈的手:“謝謝你們,你們都是好孩子,程程能有你們這些朋友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陳曉軍忙道:“賀伯父您可別這麽說,什麽福分不福分的,大家都是朋友,認識就是緣分,相互幫助是應該的。”
江帷站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
寒暄一番,老人推開病房門,慢慢的走進病房,站在病床前,看着躺在病床上,身上裹滿紗布昏迷不醒的兒子。
陳曉軍看了一眼病房內,對顧祈和江帷說道:“醫生說程哥下午才會醒,現在賀伯父過來了,顧老師,江老師,你們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顧祈點頭,道:“江帷今天還有通告,那我們就先走了,有什麽事情打電話。”
陳曉軍說“好”。
兩人開車回去,江帷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顧祈擔心他累着了,幾次問他要不要換我開,江帷都說不用。
直到車子開進別墅院子裏,熄了火,下車前,江帷突然說了一句。
“我以前一直覺得父愛如山都是演出來的,沒想到現實中真的存在。”
顧祈聞言愣了一下,想說點什麽,江帷已經下車了。
兩人回家洗澡睡覺,江帷睡到11點半,就起床去錄影棚了,顧祈多睡了一個小時,躺在床上沒有睡意,也就起床了。
下午三點,顧祈接到陳曉軍的電話,說是賀程醒了,顧祈給江帷發了個短信,便開車去了醫院。
病房裏,賀程的父親和陳曉軍都在,賀程已經醒了,但是整個人看起來很沒有安全感,坐在床邊的老人一雙滿是皺紋的手緊緊的握着他的手。
顧祈讓陳曉軍帶老人找個酒店休息一下,但是老人說什麽也不去,要陪着兒子,顧祈和陳曉軍說了半天都沒說動,最後是賀程開口勸,老人才答應到隔壁陪護病房睡一下。
安置了老人,顧祈讓陳曉軍也回去睡一下,他在這裏守着。
陳曉軍走後,護士來換了針水,護士出去後,病房內只有賀程和顧祈兩個人。
許久,賀程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顧老師,我有可能會終身失明,是不是?”
顧祈道:“不會的,現在醫學這麽發達,眼/角膜移植手術成功率很高。”
“顧老師,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我剛剛都聽他們說了,醫院沒有庫存角膜,根本做不了手術。”
“醫院是沒有庫存角膜,但是我們會幫你想辦法,江帷的哥哥人脈很廣,江帷今天一大早就給他哥哥打了電話,他哥哥已經答應幫忙。國內那麽多醫院,總會找到角膜的,你放心。”
“真……真的嗎?”賀程有些不可置信,他一直覺得江帷不喜歡他,他根本想不到江帷會幫他。
“是真的,一周內,肯定能找到角膜進行手術。你的臉也不用擔心,整容科的權威醫生我也有認識的,等做了角膜移植手術,我就幫你聯系他。”
賀程唇角終于揚起了笑,他看着眼前的黑暗,也不覺得害怕了。
“顧老師,謝謝你。”
“顧老師,認識你,我的事業比以前更好的,我的母親腿治好了,我父親升職了,我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哪怕出事,也能逢兇化吉,我真的覺得,你是我的福星。”
顧祈笑了笑,道:“聽陳曉軍說你一早上沒吃東西,要不要喝粥,樓下有家粥鋪子的粥味道不錯。”
剛才不覺得,現在聽顧祈一說,賀程也覺得自己有些餓了,便點頭:“好。”
“那你先睡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顧祈離開後,賀程也沒有睡着,他平躺在床上,靜靜的看着天花板,适應着眼前一望無際的黑。
他醒來的時候,連問了三聲“天是不是還黑着?”,沒有人回答他,身邊靜得像是一個人都沒有。許久,他聽見陳曉軍的聲音,從那一大堆安慰他的話中,他捕捉到了一個信息:他可能要瞎了,不,他現在已經瞎了。
那一瞬間,他像是陷入一個黑暗可怕的空間,無邊的絕望和窒息将他包圍。
他很久很久都說不出一個字。
他真的要瞎了嗎?
以後,再也沒有辦法拍戲,沒有辦法工作,甚至,連簡單的日常生活都需要人照顧,就像是一個廢人。
然後,他聽見那個人說,“國內那麽多醫院,總會找到角膜的,你放心。”
這句話在他黑暗的世界裏鑿開一條裂縫,有陽光透了進來。
大概是視覺沒有了,所以聽覺變得無比靈敏,賀程聽到病房們被推開的聲音,唇角帶着笑,欣喜道:“顧老師,這麽快就買回來了?”
回應他的是一片安靜。
随着門被合上,他聽見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緩慢,不疾不徐。
他唇上的笑意剎那消失的無影無蹤,他蒙着紗布的眼睛看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渾身在止不住的顫抖。
他聽見那個腳步聲停在了他病床的左邊,緊接着,是床邊椅子被拉來的聲音。
那個人似乎是坐在了椅子上。
過了大概有一分鐘,他才聽見那個人開口。
“我說過,我這個人最讨厭背叛,有些事情你要是做了,你會後悔。”
那是賀程這輩子聽過最優雅最動聽的男性聲音。
此刻這個聲音再度傳來,近在咫尺,優雅依舊,卻像毒蛇一樣無孔不入。
他身上的冷汗幾乎在瞬間冒了出來。
“你說,你怎麽就不信呢?”
他抓在被子上的手骨節泛白,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顫抖幅度沒有那麽大,他動了動唇,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你沒有……你沒有說過不許我解約,再說……再說我賠你違約金了……”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男人繼續說着:“你知道東施效颦的故事嗎?”
賀程身體無法抑制的劇烈抖了一下。
“你知道,當我看見你用那樣的眼神看他的時候,我在想什麽?”
賀程感覺到有冰冷的東西觸碰到他面部皮膚,他整個人往後縮了一下。
他意識到那是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而後,那只手慢慢往上,最後手指停在他蒙着紗布的眼睛位置。
“我想把它挖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9-22 19:45:15~2020-09-23 20:04: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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