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翌日蘇子衿和便宜娘還是在天還沒大亮的時候醒來,收拾收拾出攤去。
院門才打開蘇子衿又瞧見一只死麻雀躺在門前,她拿腳踢開後,眼角隐約瞥見有團影子閃動了一下,于是探出身子左右望了望了,懷疑是誰的惡作劇。
但她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不對,也就作罷。
等蘇子衿兩人推着板車走遠後,小巷子走出個衣裳褴褛的身影。
他上前蹲下身子很是珍惜地把死麻雀捧在手心裏,望着蘇子衿離去的方向滿臉不解。
“爺,爺!”來旺收到消息第一時間往錢衡那趕。
錢衡因為前兩日醉酒被顧懷昱戲耍那事,心情壞了好幾日,見來旺咋咋呼呼的跑來,放下手中早點,踢了凳子就罵,“大清早的,嚷嚷什麽啊,死娘啦還是怎的?”
來旺脖子一縮忙閉了嘴,小跑着上前,壓着聲音小小聲道:“爺上次吩咐的事有消息啦。”
聽了這話,錢衡的心情都連帶着好起來了,命來旺大點聲說話,“怎麽說?”
“那兩母女還支着面攤呢,不過換了個地擺攤。”來旺将打聽到的消息,事無巨細的通通說與錢衡聽。
錢衡聽罷,嘴角的笑意漫上惡意,勾了勾手讓來旺把耳朵湊上來,低語兩句讓他找幾人去找晦氣,“明白了麽?”
“爺您放心,這事交給小的辦!”
穿越到這已經有段時間,蘇子衿想明白了一件事,既然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是事實,那就要學着适應現在的生活,并且融入這個社會。
他們現在的日子實在窮了點,面攤的生意不過掙個溫飽,這樣下去不行,什麽都做不了。
所以這幾日她杵在面攤前看着人來人往,一直在觀察。
她發現梁州人好吃,且喜辣,所以想要過上小康生活,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從吃入手,便宜娘有廚藝,而她知道的小吃那麽豐富,或許可以利用這些,嘗試着賺上第一桶金!
什麽辣滋滋的美味成本又低、又讓人欲罷不能、光是想着就讓人忍不住分泌唾液,并且越吃越上瘾?
她思來想去,覺得同時符合這幾點的小吃還真有,那不就串串香嗎?!若是可以靠這個掙上一筆小錢,就能名正言順地去‘大伯娘’那贖回便宜娘的銀簪了。
她越想越覺得這計劃可行,并有一種熱血沸騰,想要大幹一場的感覺,所以在面攤前就再也待不住了。
串串香這東西她前世也只是吃過,并沒有動手做過,所以想要調配出美味的湯汁,勢必需要經過多次嘗試和調整。
之前搶到的兩個錢袋裏的銀子,她都還沒動過,現在正好可以作為啓動基金使用,不過她不急着今日就着手準備材料,她的打算,是先去了解一下情況。
“娘,這會兒沒什麽人,我出去逛一逛。”
和便宜娘報備一句後,她就去坊街尋寶,雖然沒研究過串串香的做法,還有各種底料、湯料、蘸料的配方,但想也知道一定十分複雜。
主要是即便原原本本的知道配方,那些材料在這個世界也不一定能夠買得全,所以,她一開始就對自己的要求不高,能模仿出個大致味道,就很夠用了。
大大小小的街巷逛了個遍,相關商鋪挨個進去走一遍後,就大致能夠了解了。蘇子衿不敢離開太久,差不多時間就又逛回去了。
沒想到她這才剛走沒多會兒,還真就有麻煩找上門來。
啪地一聲,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壯漢,把筷子摔到桌面上就起身指着田小娥吼:“我說店家娘,你這面裏怎麽還有這麽長一根頭發啊?這還怎麽吃啊?!”
田小娥驚得忙上前看,她是婦人裝扮,頭發是全盤起來的,另外還用頭巾包住了,不可能這麽不小心啊。
上前一看,就見壯漢食指并這拇指,撚着一根細長的頭發絲,發絲上确實還挂着湯面的汁水,她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也只得低聲下氣的道歉,說給換一碗面,再加個蛋作為賠罪。
大漢卻有些不依不饒說要拿錢賠罪,田小娥雖然覺得對方有些不肯講道理,但又覺得吃出頭發這事,确實是自己理虧,于是弱弱問着:“要多少?”
“一兩銀子!”壯漢足足比田小娥高出兩個頭,那個氣勢吓得田小娥反複交握着手不敢吭聲。
可一兩銀子,分明是搶錢啊!
這下就算是田小娥也明白過來了,這人是來找茬的。
她這想法才剛出來,坐在另一張矮桌上的一名男人,也啪地摔筷子,從湯面裏捏出一個小細黑棍的東西,朝田小娥笑,“店家娘,我這碗面裏可吃出了一根蟲子腿,怎麽着也得賠二兩銀子吧?”
田小娥臉色一白,這下确定了,這些人就是來找茬的,而且還是一夥的。
面攤前的動靜引來了不少人圍觀,那兩人卻是毫不在意,還一副以欺負婦孺為傲的神氣,抓住了田小娥。
圍觀者中有一名青年男子看不下去,他在面攤吃過幾回,東西便宜量又多,重要的是味道還很好。
看着店家娘這樣一位柔弱的女人被欺負,他無法做到坐視不理,帶頭說了那兩人幾句,接着就有不少人加入他的隊列。
“是不是男人啊?欺負一個小婦人算什麽本事?!”
“兩個大男人,做這等不知羞的事,卑鄙不卑鄙?”
“快來看呦,光天化日之下,兩個大男人逮着個婦人欺負,還要臉不要!”……
三三兩兩的讨伐聲傳進兩個男人耳裏,聽得他們也漸漸變了臉色,看着已經有好幾人躍躍欲試要上前,其中那名壯漢直接一腳踢翻了身前的矮桌,哐啷啷一聲,桌子上的碗掉下,碎成了幾瓣,面條和着湯水灑了一地。
壯漢冷笑着指着衆人的鼻子道:“少在這稱英雄,我勸你們少管閑事,你們道今日是誰要找這婦人的麻煩?我告訴你們,是錢家大少爺!你們若不想也惹禍上身,就遠遠的給我滾邊上去!否則,下回倒黴的就說不定是你們當中的誰了!”
此話一出,方才還躍躍欲試,掄胳膊捏拳頭的幾名青年人,皆歇了氣。
錢家大少爺?那可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人物。
蘇子衿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她撥開人群擠進去,看到便宜娘被壯漢反手捏住手腕在身後,騰地一下火氣就上來了。直接拿腳勾起腳邊上的長凳,握在手裏就往壯漢腦袋上砸!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五大三粗的壯漢,反應速度卻極快,不僅躲過迎頭一擊,還牢牢抓住了那條長凳。
他嘿地一聲笑,把田小娥扔到後面同伴懷裏的同時,抓着長凳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蘇子衿來不及放手,踉跄地朝前跌去。雖然她及時止住向前跌的慣性,向旁邊退,可壯漢不止自己一人,他還有幫手在。
這幾人明顯不是普通的小混混,單她一雙拳頭根本應對不了!
前兩天還暴打小混混的蘇子衿,現在居然這麽輕易就被眼前的壯漢抓住了雙手。
在絕對的武力面前,她其實也很弱小。
☆、如此美人
壯漢鉗制住蘇子衿的雙手後,不給她反擊的機會,直接捏着她的手腕往上提。
壯漢生得又高又壯,蘇子衿被他捏着手腕一提,雙腳亂蹬着直接夠不到地面了。
耳畔傳來便宜娘的哭喊,“別傷害衿兒……”
圍觀的人群被壯漢方才的一番恐吓,已經走了大半,還有看熱鬧的也是退得遠遠的圍觀。
最開始替田小娥說話的那名青年,最終也只是握了握拳頭,無可奈何地離開了。
就在這時一團黑乎乎的影子突然蹿出來,直直沖向壯漢空閑的左手,張嘴就是一口,壯漢哇地一聲疼得叫出來,垂眸就見一個衣衫褴褛的小娃娃,惡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掌,沁了滿嘴血也不肯松口。
而就是剛才被咬的那一下,疼得他抓這蘇子衿的右手也稍稍松了力度,被蘇子衿抓住這個機會,一舉掰斷小拇指,順利脫身
壯漢疼得跳腳,而咬在手掌上的那張嘴居然還沒松口,他對着小娃娃的腦袋用力一砸,然後擡腳把人踹飛……
此時一輛華貴的馬車從街道行過。
顧懷昱正好撩了馬車側窗的簾子望出去,瞧見前方不遠的地方,人圍着人,似乎很熱鬧,随口問了一句怎麽回事。
好友薛潭聞言便湊到窗前去看,看了一小會便大致猜出了緣由,面上既是憤慨又是無奈,更多是覺得惋惜。
等他退坐回位子後,就是唉地長嘆一口氣,擡頭問顧懷昱,“你還記不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個,模樣身段都極難得的美人?就是被錢衡看上的蘇姑娘。”
說到蘇姑娘,顧懷昱才想起薛潭指的是哪個姑娘,折扇在掌心打了個轉,他奇怪道:“你才看了這兩眼,就知道又和她有關系了?”
薛潭一臉鮮花插在牛糞上的遺憾,“我後來打聽到,這美人和她娘日日皆會在這個地段擺面攤,方才我看出去,見他們家的攤子都被砸了,旁邊卻沒一個人敢上去幫忙,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絕對又是錢大少爺的手筆,這是打算逼着美人就犯啊。”
這樣一個美人他也饞啊,可以說是饞得不得了,但錢衡看上的美人,他也是真的不敢搶,一邊覺得自己慫,一邊又十分可憐美人,這樣的美人他寧願便宜自家兄弟,也不想便宜錢衡這個混蛋。
薛潭想着偷偷拿眼去瞟顧懷昱,試探着問:“懷昱,錢衡看上的女人我是不敢碰,但你顧少爺,卻是不用擔心錢家找你麻煩的。那樣一個大美人,你就真的不想趁機來場英雄救美,虜獲一下芳心?”
風流的顧少爺卻似乎并不在乎這一顆兩顆的芳心,他翹着腳給自己扇風,“別擔心,你的小美人這回看着出不了事,我瞧見邢捕頭打那邊過去了。”
其實他不是沒有一點好奇心,只不過今日急着去見他的‘蘇姑娘’所以這顆心。可就暫時放不下其他姑娘了。
聞言薛潭又趴到窗邊看出去,還真是,回頭對上顧懷昱忍不住吐槽:“美色當前,你居然不為所動,這可不像你顧少爺會做的事啊。”
“美色當前小爺怎麽不為所動?小爺這不就正趕着去見美人嗎~”桃花眼微微彎了彎,顧懷昱輕笑道:“小爺雖風流,卻不下流,同一時間,一顆心分不了兩個人,這叫專情,不懂了吧?”
薛潭心道騙鬼去了,你顧少爺也好意思說自己專情,“顧少爺是不左擁右抱,就是身側美人換得勤了點。你說說那些美人哪個在你身邊撐得過一個月?”
“看來你對小爺還是不夠了解啊~”顧懷昱收了扇子,笑盈盈道:“上回小爺同你說的‘蘇姑娘’,今日便滿一個月了。”
噢,就是那位爹是私塾夫子的良家姑娘,薛潭有些意外于顧懷昱此次的‘長情’,忍不住笑話道:“錢少爺何時換了口味,戀上清粥小菜的調調~”
顧懷昱笑笑不答,薛潭只當他默認。
面攤上的熱鬧越鬧越大。
邢捕頭想不明白,自己不過是上了一趟茅房,怎麽就出事了呢?是,他是不小心吃壞了肚子,在茅房蹲的久了那麽一點點……
提着褲子邢捕頭連吼帶跑,心中佩服大人的先見之明,這幾日日日派自己守在小面攤的附近,原來是早料到會有麻煩找來。
好不容易綁好褲帶,邢捕頭直接舉着帶鞘的長刀就追過來了,沖面攤上作惡的幾人大吼,“哪裏跑!”
那幾人回頭瞧見邢捕頭掄着配刀,朝他們沖過來,雖然長刀都還未出鞘,但絲毫不影響幾人慌了神。
他們是萬萬沒想到啊,自己都亮明了身後的靠山,居然真還有人敢報官?!
他們幾個的背景都不算清白,全都在邢捕頭手下吃過虧,正面剛顯然是下下之策,一時之間什麽也管不了了,蒙頭就是跑!
但作為梁州城的飛毛腿,邢捕頭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梁州城內能逃得過邢捕頭追鋪的大抵還沒出生。
得救的蘇子衿扶着田小娥起身,擡頭望過去,就見邢捕頭先是拿帶鞘的長刀,飛擲着砸暈一人,再拿腳絆暈一人,最後那人他追上後直接給了一記過肩摔,把人摔暈,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解決完幾人後,邢捕頭從身上掏出幾根繩子,挨個捆了手後全栓一根柱子上了。
做完這一切,邢捕頭抹了把額頭的汗,又往回走向七零八落的小面攤,看着眼前的狼藉總覺得抱歉,若自己方才沒鬧肚子,她們也不用遭這份殃。
不過,掃了眼略有些狼狽,但卻非常鎮定的蘇子衿,邢捕頭撓了撓額角,心道,蘇姑娘看着嬌嬌弱弱,實際可真夠生猛的,不僅咬掉壯漢手上的一塊肉,還硬生生掰折了他的小拇指。
由于邢川沒看見全部經過,也沒看小乞丐,理所當然把壯漢手上的傷,也歸類成蘇子衿的傑作。
摸了摸鼻子,邢捕頭悄悄的想,蘇姑娘雖然生得貌美,可這性格可沒有幾個男人吃得消,或許是他已四十的年紀,看待女人的眼光不同了吧,在他看來溫溫弱弱,細語柔聲的姑娘,才更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好比蘇姑娘的娘……
田小娥好半天才緩過勁來,上前不停道謝,邢捕頭擺着手說,“保護梁州百姓的安全,是我的職責。”
話罷在心中再一次肯定,果然女子就是該嬌嬌柔柔的啊。
“哎呀,邢捕頭,你的手。”田小娥忽然發現邢川手背上都是血,心中十分愧疚,覺得對方受的這份傷,也有自己的一份責任,她沒想太多,從袖子裏抽出手拍替他又是擦血又是包紮,“邢捕頭,這……”
田小娥愧疚的說不出話,而極少和女人打交道的邢捕頭,則是因為她的這番操作,變得手足無措,一時也不會說話了。
啞了半天,邢捕頭尴尴尬尬地把手收回,解釋說,“只是割破了一小道口子,看着可怕,其實傷的不重。我我,我先把這幾個人帶回衙門去了,你們今日也早些回家吧。”
邢捕頭有些不敢看田小娥那張白淨溫柔的臉,羞什麽?!邢捕頭在腦子裏猛拍自己,讓自己要點臉,人家可是有丈夫的!
☆、提個建議
蘇子衿忙着找小鬼頭,沒怎麽注意到便宜娘這邊發生的小插曲,但她用眼睛搜尋了一圈又一圈,也沒發現小鬼頭的身影,他又一聲不吭地跑沒影了,剛才要不是他那一口,自己根本掙脫不了壯漢的束縛。
回頭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的田小娥,蘇子衿決定還是先領便宜娘回家,今日發生的事一定吓得她不輕。
面攤的桌椅被砸壞了不少,盛面的碗也壞了好幾只。和便宜娘簡單地打掃了碎碗和滿地湯水,蘇子衿還是決定,把損壞的矮桌和長凳都先撿回去,修修或許還能用。
安頓好便宜娘後,蘇子衿還是打算出去找找小鬼頭,剛才那麽多人圍觀,最後幫助她們母女倆的卻只有小鬼頭。她不過是舍了他一碗面,并幫他趕跑幾個人,他就能為自己挺身而出,為此還遭受了壯漢的拳打腳踢,一定傷得不輕。
她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對那小鬼放任不管。
見她還要出門,田小娥有些擔心,她剛才也聽明白了,是上回的那個錢大少爺要找他們母女倆的麻煩,抓走了那三個惡人也不能絕了源頭,誰知道那個錢大少爺會在什麽時候再找上門來。
“娘,剛出了這事,那人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頂風作案。”蘇子衿耐心地和田小娥解釋,“女兒是想出去找剛才幫過我們的那個小孩,他受傷了,女兒不能不管。”
田小娥聽到前半句原本還不同意,但聽到後半句,反對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做人不能沒有良心,但她還是不放心自家閨女一個人出門,于是她握着閨女的手,小聲問:“娘陪你一塊去找好不好?”
“娘。”蘇子衿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看着她無奈的笑。
田小娥冷靜下來,一想也是,她跟着閨女一塊出門,怕是要成了累贅,于是只好默默松開手,看着閨女離開的背影,她站在門前揮手,“衿兒,小心點!”
蘇子衿回頭笑着說好,于是大大小小的巷子開始找小鬼的身影,可她找了好久,太陽都落了山也沒找到人,于是只能無奈回家,免得離開太久,便宜娘又要擔心了。
吃完晚飯,洗漱完畢後,蘇子衿和娘一塊躺在床上,她睜着眼看着烏漆漆的天花板,想到出門找小乞丐前,便宜娘說的那番話,也覺得有道理,抓了那幾個惡人不是結束。
只要錢衡還在,那惡人會一批又一批,源源不斷的出現在她們的身邊。邢捕頭不會每次都那麽湊巧的在附近,若下次再遇到這些人,卻沒有遇到邢捕頭的運氣,結果會怎麽樣,她真有些不敢深想。
側了側頭,看着已經進入深眠的便宜娘的睡顏,她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麽了,至少,她要保護住這一世的娘。
如果邢捕頭日日都在面攤附近就好了,或者就算是只是幾個衙役日日都能在附近就好了,比如說巡邏?
對呀,如果梁州城也組織幾支巡邏隊就好了,這樣她們的安全也會稍微得到保障,錢家大少爺也再不敢那麽明目張膽了吧。
想到這裏,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蕭程,能做到這些事的人,梁州城內只有蕭程了。
她需要去給他提個建議!
這個念頭一起,她就壓不下了,現在,立馬就去找他!
腦袋裏有個聲音在叫嚣着。
雖然屋外夜色深沉,但對她來說,這正是一個絕好的時間。
便宜娘一向睡得沉,她這會兒悄悄離開也不會被發現的。
梁州城沒有宵禁,沒有夜生活的人這個點基本都已經入睡,不過街道上還是有渺渺的行人往來,兩側的商鋪也還有幾家仍點着燈迎客。
衙門離她住的地方其實并不算非常遠,小跑的話兩刻鐘的時間就能到。
蘇子衿微微喘着找到衙門的後門,如果她沒猜錯,後門進去就是衙門後院,蕭程住的地方。
這道門似乎平常不會用到,外面都上了鎖。
但這難不倒她。
拿出一早準備好的鈎針,對着後門向外上的鎖,一陣擺弄,咔噠一聲響,輕輕松松就開了鎖。蘇子衿眉梢一挑,嘴角漾起笑,收起勾針,手按上門扉往裏推。
嗯?她稍微用了一點力,明顯感覺到了被絆住的阻力,裏面還上了一道栓!
麻煩啊,蘇子衿拍額頭。
不過她突然想起上回昧下的匕首,自己出門前別腰上了,原本是因為今日這事鬧得,所以剛才出門前特意帶上防身,沒想到這時候派上用場了。
蘇子衿摸出匕首後抽掉刀鞘,然後握着匕首插進門縫中,一點一點地用匕首擱着門栓往旁邊移。
一點一點,一下又一下,也虧她有那個耐心,總算是把門栓移開,把門推開了。
衙門後院黑乎乎的沒點燈,但今夜月亮又大又圓,不至于看不見東西。蘇子衿悄摸摸開了幾間,才借着月光找到了蕭程的卧房。
進了卧房後,蘇子衿先是摸到燈架,再摸向小盤子上的火折子,然後提起燈罩把蠟燭給點上。
屋裏三處擺放着燈架,但蘇子衿只點燃了靠近桌案的那一盞蠟燭,因此并不能完全照亮房間內的全貌。
蘇子衿真心覺得這種朦朦胧胧,半明半暗的感覺,一會兒威脅起人來,更有氣氛和感覺。
蹑手蹑腳地走到床邊,蘇子衿瞧見了安安靜靜仰面睡在床上的蕭程,眯了眯眼靠近,直接坐到了床畔,傾了傾身,這小鬼,棱角分明的臉型帶着淡淡疏離,和小時候的變化其實挺大。
低低嘆了一口氣,蘇子衿忽然便覺得有些恍惚,這樣的光線,真像那個世界,審訊室裏,他們再度相逢時的畫面。
她伸出一根手指,要點上他的額頭,每次見他都是一張撲克似的冰山臉,像是帶着面具,看她今晚不吓他一跳!
想到一會能看到蕭程的花容失色,蘇子衿就有些嘚瑟。
“看招~”她壓着嗓子小小聲道,臉上帶着惡作劇的笑。
然而那根手指還沒來得及觸上他的額頭,一雙黑沉沉的眼卻倏然睜開!
于是原本想要吓蕭程一跳的蘇子衿,反倒被吓了一跳。
心虛夾揉着錯愕,驚得她直接從床畔跳開……
☆、一秒認慫
蘇子衿指着突然睜開眼的某人,捂着嘴又不敢大聲叫:“你什麽時候醒的?”
從容坐起身的蕭程看着滿臉錯愕的蘇子衿,唇畔隐隐像是挂着笑:“從你進門那刻起。”
蘇子衿:“……”
“趙言廷!”蘇子衿盯着他很有些不甘心。
蕭程還是那副誰是趙言廷?反正我不是的表情:“蘇姑娘深夜闖入本官房中,所謂何事?”
蘇子衿看他一眼,無奈又無語。
“你不承認自己是趙言廷,就不承認吧,我知道你現在有個新名字叫蕭程,對不對?”
蘇子衿也不與他争辯名字這事了,畢竟她今夜來,是有更要緊事,要要挾他的,所以順着他說道:“所以蕭大人,為了梁州城能有更好的發展,民女想給大人提一個小小的建議。”
“哦?”蕭程靜靜望着她。
“梁州城的治安真的很不好,之前登徒子闖進我家這事就先不說了,今日又有幾個混蛋,來我娘辛苦支起的面攤鬧事,這事蕭大人想必也已經聽邢捕頭說過了。”
“這前後兩件事相隔才多少日,往後還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民女覺得人身安全毫無保障,大人既然為梁州城的父母官,就該處處為百姓着想。”說到這裏她特意停頓了一下,去看蕭程的反應。
然而蕭程毫無反應,只是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于是她繼續道:“所以民女想,大人何不組織幾個隊伍,在梁州城內四處巡邏,也好保障民生安全?大人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交握着手在胸前,蘇子衿一臉期待地看住蕭程,想着他答應最好,若不答應她可就要卑鄙一回了。
“若本官不答應呢?”
蘇子衿隐約聽到一聲低笑,分不清是嘲笑,還是僅僅是一個毫無惡意的輕笑。
只聽得那聲低笑後,蕭程繼續道:“你口中一個小建議,可知道背後需要花費多少的代價嗎?”
蘇子衿:“……”
就是談不攏咯,不過蘇子衿并不因此就感到氣餒,她也沒想過會那麽順利,他口中的代價,她确實不知道,其實是挺自私的,她自己也知道,但她還是想要保護現在的娘。
所以,對不住了,蕭程。
低頭拉了拉腰帶,又扯了扯衣襟。蕭程果然坐不住了,“蘇姑娘這是做什麽?”
她老臉一紅,輕咳着給自己打氣,“大人若是不同意我的要求,我現在就扯着嗓子喊非禮,屆時把人全都引過來,他們瞧見貌美如花的我,大半夜出現在大人房裏,還衣衫不整的大叫非禮,不知道會怎麽想,往後又會怎麽看待大人呢?”
她承認,她是卑鄙了那麽一點點點,吃定了他這種老幹部的性格,肯定受不了這種威脅。
果然他的表情微微有了變化,眼神晦暗又莫名,只是看着她仍是不說話。
她抓着衣襟口,以為刺激不夠大,他還沒有完全相信她的話,“我是說真的,我真的會叫。”
話罷,床榻上的蕭程擡手朝她招了招,示意她走近一些。
蘇子衿只道蕭程終于妥協,有些歡快地上前兩步,可她蕩起的裙擺才剛掃過床畔邊沿,蕭程懸在半空的那只手,一下就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向他胸口方向帶去。
一陣天旋地轉,沒來得及阻止的一聲驚呼脫口而出,蘇子衿整個人仰面摔在床上看着咫尺之上的蕭程呼吸一滞,“蕭程,你幹嘛!”
“蘇姑娘,本官雖然是一名清正廉明的好官,卻也是血氣方剛的正常男人。”深眸底下,暗波洶湧,清冷的嗓音喑啞而魅惑,看着明顯已經慌了神的蘇子衿低聲道:“你深夜闖入本官房中自解羅裳,本官,應該如何理解?”
溫熱又暧昧的氣息噴灑在蘇子衿面上時,她整個腦袋都懵掉了,這人發什麽神經?!
她的左手被蕭程按在身側的床面,所以只能用剩下的那只手向上撐住蕭程的胸膛。
若說之前她對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兒時,那此時,他充滿侵略意味的動作與語氣,令她第一次深深的認識到,他是一個男人啊!
男人的力氣大得驚人,憑她根本掙脫不開。
她一秒認慫,閉着眼睛叫:“我錯了我錯了,真的錯了錯了錯了!”
耳畔傳來一聲低笑,随即,身上的束縛全都消失了,蘇子衿撲騰一下起身,綁好早前被自己扯掉的腰帶連連往後退,指着他滿臉不可思議:“你!”
“本官只是想告訴蘇姑娘,對于蘇姑娘的威脅,本官毫不在意。”蕭程又恢複了那副淡定模樣,輕飄飄掃了一眼,她微微有些淩亂的衣襟口道:“還有,蘇姑娘未免太過信任本官了些。”
騰地一下,面上的那團火熱直接蔓向了耳朵根,她拉了拉衣襟整理好,這這這,這小鬼學壞了,居然戲弄自己!
不不不,她現在已經徹底淩亂了,蕭程和趙言廷,他們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啊?
難道?
真的是自己弄錯了?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今夜的舉動可真是……沒眼看。
威脅不成,反被調戲,她這會心跳都還沒恢複正常,這個房間根本待不下去。但想到此行目的,還是硬着頭皮道一句:“總之,我方才提的小建議,希望你能考慮看看。”
蕭程的視線落在她的面上,語氣帶着愉悅,“不然?”
“不然!我明天晚上……”還來?還送上門來給調戲?
蘇子衿捂臉,待不下去了!
她狠狠跺腳,跑出去時太慌亂,不小心碰到桌案角,擱得她疼得差點叫出來,垂眸瞧見案角那躺着一個銀閃閃的東西,她愣了一下,抓着往袖子裏塞,然後跑都來不及了。
蘇子衿離開後不久,邢捕頭一手捂着帽子,一手按着佩刀跑來,見蕭程的房門半開,緊張得直接推門進來,“賊人在哪?賊人在哪?!”
蕭程正趿鞋下榻,擡頭望過去,“邢捕頭?”
“大人!是不是進了賊人?屬下方才聽到尖叫!”邢川忙問道。
“是嗎?”蕭程睜着眼睛說瞎話,“本官并未聽到。”
“可是尖叫聲,”明明那麽清晰。
蕭程垂眸看來,“怎樣的尖叫?”
怎麽看,怎麽像是在認真詢問真相。
“女……”剛出口邢川自己都察覺到不對,女人的尖叫?
大人房裏怎麽會傳出女人的尖叫?大人的聲音也不像女人啊,他撓了撓頭,好不尴尬,“屬下……好像聽錯了。”
他剛才确實眯了一小下,難道是在做夢?
邢捕頭淩亂了。
☆、少年慕艾
“嗯。”
蕭程點點頭,沒再與他糾結尖叫這個問題,轉而問起他熬了幾個晚上,做完的那個計劃,還有沒有哪裏需要補充的地方。
邢捕頭從懷裏掏出一沓紙,說自己都已經看完,基本沒有需要補充的地方,只是,“屬下覺得城東方向較為安定,可以适量抽減人手,遣往城西巡邏。”
邢捕頭說罷,将今日面攤那事又單拎出來過一遍,以此再次證明城西的不安定。
蕭程自然樂得同意,他原本的安排也只是為顯示公平。既然沒有要補充的細節,那麽自然是越早實施越好,“這事便交由你全權跟進。”
邢捕頭連連道好,說起今日這事,又忍不住為蘇子衿母女倆抱不平,“錢家的大少爺簡直沒有王法,唉,也不知她家男人去哪兒了,留她們母女在梁州城遭人欺負。”
“蘇田氏丈夫離世多年,孤女寡母,生活确實不易。”
“?!”邢捕頭愣怔地睜大了眼,沒去探究大人為何知道得那麽多,滿腦子都是一句話。
蘇田氏丈夫離世多年……
送走邢捕頭後,蕭程回到床上仰面而卧,擡了擡右手,蕭程的視線落在右手掌心,俄頃,唇畔落了一絲笑。
蘇子衿仰頭躺在床上,感覺留在左手手腕上的觸感,和溫熱依舊久久不散。身旁的便宜娘睡得很沉,可她卻滿腦子亂糟糟的,一點睡意也沒有。
原本經過今夜那事,她差點都要懷疑蕭程和趙言廷或許真的是兩個人了。可剛才慌亂逃跑,撞到桌角,被她發現了這個!
室內窗扇半開,有月光漏進來。
借着月光,蘇子衿打量着被自己捏在手中泛着銀光的小玩意兒,雖然做工有些粗糙,但她确定,這東西就是指甲剪。
什麽啊,趙言廷今晚是什麽意思啊?
吓唬自己?
戲弄自己?
還是……
不可能不可能,她抓起被子往臉上蒙,想到哪裏去了。
在那個世界,她撿到趙言廷時,他還是個小蘿蔔頭,他們一起生活了兩年,分開後每月一封,通了五年信,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便斷了聯系。
雖然信中字裏行間,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