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3)

說,嫂子可得惱了。”

說罷拿出懷裏的舊錦盒遞過去,“喏,這東西也收好了,往後可不許再和嫂子這麽生份了啊!”

田小娥聽得一愣一愣的,握着舊錦盒莫名覺得有些燙手,不明白為什麽兩次上門,蘇柳氏态度上的變化會那麽大。

“嫂子今日來是?”田小娥不禁疑惑。

蘇柳氏嘴角差點沒咧到耳後根,看一眼不遠處不知搗鼓什麽東西的蘇子衿,又牽起田小娥的手,樂呵呵道:“喜事,大喜事!”

☆、一門好親

“天大的喜事!”

蘇柳氏這話一出,田小娥就更茫然了,蘇子衿在一旁瞧見蘇柳氏還來的銀簪,覺得也算是一件喜事吧,她埋頭鑽研自己的事情,沒再去理會。

看田小娥這幅摸不着頭腦的模樣,蘇柳氏索性把話直接說開了,拉起她的手輕拍道:“衿兒如今十六,也到了婚配的年紀,伯修去得早,但我和伯章可從沒忘過這個親侄女。這不,如今挑着好的,我第一時間就來告訴弟妹你了。對方長得英俊家室也好,真是個難得的好對象啊。”

田小娥向來是個沒心眼的,只當她是真的好,怎麽說兩家都是這樣親的關系,雖說嫂子有時說話不中聽,但大哥卻是個為人着想的。原來兩人都在為衿兒的婚事操心,心中無不感激。

想到大哥是私塾先生,聽嫂子提起婚娶這事,理所當然以為是大哥手底下的學生,“不知是哪家兒郎?如何知道衿兒的,便願意求娶為妻?”田小娥忍不住多問幾句,生怕鬧出什麽誤會。

雖然沒有刻意偷聽,但兩人的談話還是陸陸續續鑽進蘇子衿的耳朵裏,聽得蘇子衿一個頭兩個大,這個世界怎麽回事,她才十六,花一樣的年紀,便要嫁做他人婦?想想都覺得可怕!

但她并沒有立馬反駁,只當聽不見,雖然便宜娘包子,但卻十分尊重自己的想法。絕對不會不和自己商量,單聽蘇柳氏的一番話就直接拍板嫁掉自己的。

由于她不想應付那個蘇柳氏,所以打算等着蘇柳氏走後,直截了當的拒絕,和便宜娘通個氣,讓她清楚自己的想法,成親這件事,她要自己拿主意。

她幾乎可以想見,說服便宜娘婚姻大事自己做主這件事,勢必需要費一番口舌。

求娶為妻這四個字從田小娥嘴裏蹦出來,蘇柳氏面上的笑容就略微有些尴尬起來,“弟妹,你先聽我說,俗話說得好,人無完人,對方雖然模樣家底都是上乘的,但早已娶妻……”

田小娥越聽越不對,這是什麽話?雖然生活艱難,可她一次也沒想過要賣女兒為妾。包子田小娥面對蘇柳氏第一次拿出強硬的态度,雖然語氣仍是軟軟的“嫂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做妾?這絕對不行,我們衿兒不能做妾的。”

“弟妹你先別急眼,先聽我把話說完。”蘇柳氏也沒想到田小娥會這麽激動和反對,她拉住要起身的田小娥,又是連聲安撫,“錢家大少爺錢衡,弟妹可曾聽說過,那樣的人家即便只是嫁進去做妾,也是難得的福氣,平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走兩步都是仆婢環繞!何況錢家大少爺說了,願意以妻禮聘娶,可見他對衿兒是何等的愛重啊。”

田小娥見蘇柳氏越說越離譜,尤其是當她回過勁來,錢家大少爺究竟指的是誰後,一張臉青一陣白一陣的,要推蘇柳氏走,“不嫁不嫁,嫂子回去同那人說,我家衿兒不嫁!”

蘇柳氏被田小娥推搡得也有些惱了,擡頭見蘇子衿不知什麽時候過來,改着向她道:“衿兒,你娘糊塗,你可別跟着犯糊塗,錢家是何等的人家,即便是做妾也是進去享福的,旁的姑娘求都求不來!”

“嫂子,您不知道!”田小娥有些急,但一時半會兒又與她說不明白他們與錢衡之間發生的那些事,于是抓着舊錦盒推回蘇柳氏的懷裏,“嫂子這東西你拿回去,我們衿兒不嫁。”

“欸!”這回換做蘇柳氏急眼了,想要說什麽被蘇子衿一塊推着到院門外。

“嬸娘。”她開口,“您要覺得錢家大少爺真那麽好,我記得堂姐也還未婚配,您讓她嫁去。”話罷把人嘭地關門外去了。

蘇柳氏在外邊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又氣又惱,但又不好發作。看了看被田小娥還回來的舊錦盒,想了想,一狠心,又給放到門邊上去了。

接着她往後退兩步,對着院門的方向高聲嚷着,“銀簪子我給放門邊上了,弟妹,你好好考慮考慮,再想找一門這樣好的親事,可再沒有了,嫂子過兩日再來看你啊。”

蘇子衿在門前抵了好一會,才開了門去把舊錦盒撿回來,遞給便宜娘。

田小娥握着錦盒的手不斷收緊,滿臉都是擔憂,“你嬸娘她要是還來可怎麽辦吶。”

“只要娘不松口,嬸娘難道還能強捆了我上花轎不成。”這事,蘇子衿并沒太放心上。

“娘當然不會松口。”田小娥有些着急,以為女兒不信任自己,“娘怎麽會将你往火坑裏推。”

“是是是。”蘇子衿被便宜娘着急的模樣逗笑,攬着她的肩往裏走,“娘最疼我了。”

蘇柳氏揉着袖口三步兩回頭,想着過幾日再來一趟,一定要那丫頭點頭嫁了,否則那滿院子的珠寶不就飛了嗎?!

不僅如此,之前伯章給這對母女的那袋錢還有那個銀簪子不就全搭進去了嗎!

不行,這事必須得成,她快步往家裏趕,想着女兒聰明,這事還得找她一起好好商量。

才到家門口,蘇柳氏就聽見丈夫充滿困惑的聲音從院子裏傳出來,“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緊接着就是蘇婉蓮滿不在乎的聲音答道:“錢家大少爺看上小叔的女兒了,所以送了這些東西,讓我們家幫忙。”

“什麽小叔的女兒,那是你妹妹,叫蘇子衿。”蘇伯章糾正着又看了一眼滿院子的珠寶箱子,回過味來,錢家大少爺指的是誰,眉毛登時糾結到一塊了。

錢家那個纨绔,欺男霸女不學無術,不僅早已娶妻,家中小妾都已經納了七個,正經人家誰還往上靠,他一甩袖子,拿出父親的威儀來,喝道:“胡鬧這是,你娘怎麽說的,她就敢這麽答應下了?!”

“我哪知道,您自己問娘去。”蘇婉蓮語氣透着不服氣,又是砰地一聲回房把門關上了。

蘇柳氏原本心底還暗暗叫着糟,走前忘記把那些箱子都先藏好了。不過當她聽到自家丈夫最後一句話後,心頭瞬間竄起一團火。

上前用力拍開小院門板,擰着眉毛往裏走,“老娘就敢答應下了,怎麽着,蘇伯章,你是有什麽意見嗎?”

☆、兩幅面孔

前一刻還對着女兒端架子的蘇伯章,被自家婆娘一吼,瞬間蔫吧了。

“我怎麽能有意見呢。”他抖着嘴邊的胡子,軟着聲音道:“只是孩兒她娘,錢家大少爺實在算不得良配,我是擔心衿兒吃虧。”

蘇柳氏扭着腰上前,橫他一眼,“怎麽算不得良配?人家家大業大,嫁過去是享福,怎麽,非要都和我一樣,找你這麽個窮教書的受累,就算得上是良配了?”

蘇伯章被她臊得面紅耳赤,嗫嚅着嘴說不出話。

面對學生他總能侃侃而談,頭頭是道,可面對自家媳婦,這張嘴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好啦。”蘇柳氏瞥他一眼,軟了态度,朝他靠近兩步,“衿兒是你侄女兒,不也是我侄女兒嗎?你擔心她吃虧,我這做嬸娘的也舍不得她吃苦啊。你也知道衿兒生了副好樣貌,這副相貌若是生在好人家,那門檻早被踏破了,可現實是什麽呢,你弟弟走得早,她們孤女寡母相依為命,誰都能欺負得了。”

“這……”蘇伯章心中矛盾,明白妻子話裏話外的意思,但又覺得錢家大少實在靠不住。

“你也不想想,錢家大少爺既然看上了她,即便她嫁給了普通人家,可人家能護得住她嗎?”蘇柳氏耐着性子給丈夫徐徐分析這其中的利弊,見他神情明顯動容,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更是加把勁。

“何況錢家大少爺是真的看重衿兒,人家跟我說了,雖為妾,但願意以妻禮相聘。衿兒嫁進去就是當少奶奶,享福去的。再則有了錢家這座大山,弟妹和衿兒如何能再被欺負了去?”……

在蘇柳氏的連番洗腦下,蘇伯章終于是被說動了,他雙手交握在袖子裏,猶豫道:“那也需得衿兒自己同意啊。”

“嗨。”蘇柳氏聽丈夫這麽說,便知他這算是默許了,得意道:“這麽好的親事,她哪能不同意啊。”

**

連着幾日顧懷昱皆招了好友在尋芳院吃酒,這還是兩個多月來的頭一遭,潘威忍不住調侃道:“懷昱你這幾日光賴尋芳院裏了,怎麽沒有其他活動?”

薛潭撚一粒花生米往嘴裏送,也挨近身子湊趣道:“就是啊,你那青粥小菜呢,怎麽不見你去找人家了?”

“掰了。”顧懷昱一襲茶白長袍挂在身上,靠着椅背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人姑娘是個好姑娘,小爺既然給不了承諾,總不能耽誤人家是不是?小爺可還沒玩夠呢。”

“不是吧顧少爺,您還沒玩夠啊……”薛潭一臉無語,指了指一旁正給自己倒酒的潘威道:“潘威前兩天可是連第二房小妾都納上了,您府上後院可還空着呢。”

潘威點了點頭,也有些好奇地問道:“懷昱,你真沒想過給後院添個女主人嗎?”

“啧,女人這種生物有兩幅面孔,沒成親前哪個不是嬌俏可人,可一旦成親哪,就只會争風吃醋歇斯底裏了,一點都不可愛。”這事他從小到大可見識了不少,不光是爹後院的那些姨娘,就連溫柔的娘親不也漸漸變得瘋狂嗎?

所以很早以前顧懷昱就做了決定,他不想活成爹那樣,喜歡的女人娶了一個又一個。他就想這麽自在潇灑的活下去,若是非要娶妻,那就只娶一個,最愛的那一個。

但這個花花世界太精彩,他實在不認為,有哪個女人能夠讓自己心甘情願的放棄如此精彩的世界。

想起自家那只母老虎前後的變化,薛潭心中升起認同感。

顧懷昱想着擺擺手,“小爺想娶回家的女人,這輩子怕是都不會出現。”話罷撚起酒杯一飲而盡,嘴裏又嘀咕着沒意思,“你們兩個,還有沒有好看的姑娘介紹給小爺認識認識啊。”

話罷又自行否認,“啧,算了,梁州城能有什麽絕色。”

薛潭一聽這話就不幹了,“怎麽沒有絕色,蘇子衿啊,我都同你說過幾回了,可你偏不信。我可聽說錢衡放了話,說要納她為第八房小妾。兄弟我可提醒你了啊,如果真有興趣動作可得快着點了。”

“蘇—子—衿—”桃花眼眸微眯,顧懷昱慢慢悠悠重複着這三個字,展開手中的折扇輕輕扇着風,确實來了點興趣。

絕色?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樣的絕色,值得薛潭和錢衡惦念這麽長時間。

元寶一個人等在馬車旁,看天色蒙蒙已近黃昏,于是擡頭不時朝尋芳院門口看,心道少爺怎麽還不下來啊,該不會今夜又要在尋芳院留宿吧,那他豈不是又得在馬車上将就一晚?

他想着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糾結着要不要先送上去,蘇姑娘方才送來的這封信也不知道急不急,但少爺都已經不打算和蘇姑娘繼續了,所以應該也不算是什麽緊急的信吧。

才想着就見顧懷昱與兩名好友一塊出來了,等着少爺的兩位好友離開,元寶才拽着信封迎上去,滿臉的委屈,“爺,你可算舍得出來了。”

顧懷昱笑笑不答話,注意到他手裏抓着的信後,挑了挑下巴問:“什麽東西?”

“哦,”元寶雙手捏着遞過去,“蘇姑娘方才找來過,讓我把這封信轉交給少爺。”

蘇婉蓮?顧懷昱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才接過那份信,等上了馬車後方才拆開看。

“爺,是直接回府嗎?”元寶拉起缰繩回頭問。

顧懷昱搖頭說不,待把信紙疊好後塞回去,才又繼續道:“去濱江畔。”

元寶心中有些數,就也沒多問,駕着馬車往濱江畔方向駛去。

同一時間,蘇子衿與便宜娘剛用完晚飯。

前兩日邢捕頭送了個豬腿,田小娥收下後一直覺得不好意思,所以蘇子衿就提議邀請邢捕頭來家裏吃頓飯,聊表一下謝意。

田小娥一聽也覺得請頓飯再應該不過,于是就選定在今晚邀人來家裏一塊吃飯。

其實蘇子衿還有另一個私心,那就是想讓邢捕頭也幫着嘗嘗看,她研究出來的初級版串串香能不能賣得上價。

這個配方,便宜娘也幫着提了不少建議,最後出來的味道,她自己是還挺滿意的。所以就想今晚請邢捕頭來嘗個鮮,由他中肯的評價一下。

一頓飯下來邢捕頭可勁地誇贊,說這味道梁州城人拒絕不了,若是擺出來,絕對是獨一份!雖然其中包含了那麽一丢丢的對蘇子衿的刻意讨好,但大方向上是真的覺得認可。

吃完晚飯,幾人正收拾着。

‘叩、叩、叩——’

院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田小娥以為又是蘇柳氏找上門來了,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和緊張起來。

蘇子衿第一個上前去開門,看到門扇後的兩個人後,不禁呆了呆。

院門外穿茶白暗花鍛織錦直身的蕭程,手邊牽着名瘦弱男童,男童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面色有些發黃,不過清秀的五官在一身幹淨新衣的襯托下,顯得十分精神,和從前幾乎判若兩人。

☆、身家清白

“小言廷?真的是你啊。”

蘇子衿俯身與小言廷打過招呼後,才擡頭看向蕭程,“蕭程,你怎麽來了?”

前嘴才剛問出這句話,還沒等蕭程回答,她自己就已經猜到答案了,“噢,你是想通了,打算把小言廷還回來,是不是?”可不就是嘛,他一個大男人,哪裏會帶孩子。

但她猜錯了,只見蕭程低頭看了眼小言廷,提了提握着他的那邊手,不緊不慢道:“阿言說他想見你,所以本官就帶他過來了。”

小言廷一臉茫然地擡頭去看蕭程,被他黑沉沉的眸子一瞟,吓得他忙收回視線,用還不太習慣說話的嗓子,對着蘇子衿道:“姐姐,我想你。”

蘇子衿在聽到蕭程管小言廷叫阿言的時候就忍不住憋笑,因此沒注意到兩人的小互動。不過還挺意外,這個戒備心賊強的小鬼頭,叫起姐姐還挺甜。

蕭程的手掌落在小言廷毛茸茸的腦袋上獎勵性地摸了摸,再擡頭時,視線越過蘇子衿,落在身體有些發僵的邢捕頭身上,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大……大人。”邢川老臉微紅,一雙眼一時不知該往哪裏放。

那副心虛的模樣,有那麽點,學生時代上課偷吃零食,被窗戶外的班主任抓個現行的感覺。

好在蕭程并不太在意他,對着他點了點頭後,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蘇子衿身上,對于蘇子衿讓他倆進門的邀請并不感冒,“今夜梁州城濱江畔有花燈,阿言說,他想去看看。”

“姐姐,”這一次,小言廷的反應極快,上前輕輕拉住蘇子衿的袖子可憐兮兮道:“你陪阿言去看花燈好不好,縣令哥哥說,今夜的花燈可好看了。”

也不知道蕭程對小言廷做了什麽,前後才幾天不見,這小鬼的變化那麽大。若不是這張一模一樣的臉,蘇子衿一時真難以将眼前這滿臉機靈的小鬼頭,和之前聯系在一起。

不過這變化她不排斥,覺得挺好。

看花燈嗎?偶爾放松放松也無妨。

田小娥知道小言廷的事,而且女兒是和梁州縣令出門,她自然再放心沒有了。

千鐘駕着馬車等在胡同口,等接了三人,駕着馬車一路朝濱江畔駛去。

上了馬車,蕭程和小言廷并排坐在朝着簾門方向的位置,而蘇子衿則坐在距離蕭程更近的側邊位置。看着馬車上端端坐正的兩人,蘇子衿便忍不住捂嘴笑。

“蘇姑娘笑什麽?”小事上蕭程從來不憋着自己。

“你沒發現嗎?”蘇子衿指了指小言廷,又指了指自己,“我們第一次相遇,就是這樣的年紀。”

他迎上她的視線,深眸裏隐約藏着某種情緒,但輕抿的唇瓣,一言不發。

“那時候你才這麽高。”她繼續在自己身前比劃,“那時候的你和小言廷一樣嘴甜。總是圍着我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

馬車外的千鐘,與馬車內的小言廷同樣聽得雲裏霧裏。千鐘揮着鞭子暗暗想,不愧是大人另眼相待的姑娘,這……就是與一般姑娘不大一樣。

“蘇姑娘在說什麽?”蕭程輕輕将視線移向別處,“我怎麽聽不懂。若我沒記錯,我比蘇姑娘還要年長三歲。”

蘇子衿聳了聳肩滿臉無所謂,轉頭故意壓低嗓音又用三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小言廷道:“小言廷,你長大後可不能像他那麽無趣哦,會讨不到媳婦的。”

“蘇姑娘似乎十分關心我,如今刻意把話題往這方面引,莫不是想打聽些什麽?”蕭程黑沉沉的眼眸再度回到蘇子衿的面上,一本正經道:“蘇姑娘想問什麽,可以直說,本官都能告訴你。”

蘇子衿迎上他的視線,有些無言以對,她的話還能這麽理解的嗎?

“蕭程,上京人士,身家清白,潔身自好,家中無妻、無妾、更無通房……”

聽他滔滔不絕還要繼續介紹,她傻了,連忙叫了停,瞥一眼小言廷被蕭程遮起來的眼睛,郁悶的想,難道最該被遮起來的不該是耳朵嗎?

他看她不知所措的模樣,與那夜如出一轍,眸底不禁染上三分笑意,竟然當真乖乖地閉上嘴。

之後馬車裏便有種尴尬的沉默,最後還是機靈的小言廷打破了車廂裏的寂靜。

很快馬車到達目的地,下車後,蘇子衿打眼望去,和想象中的一樣,今夜彙集在濱江畔的人十分多。三五成群的男女聚在江畔把手中的花燈送入水中,看着它搖曳着飄向遠方。

不過比起江畔,江中的景色還要更熱鬧一些,不遠處幾艘裝點得十分耀眼的畫舫,在江中漂泊,畫舫上鼓樂不停,夾板上的男男女女不時往江裏抛送花燈。

花燈彙在江面上飄飄蕩蕩泛着朦胧的光,在月光的映照下,遠遠看去像是一條連天的星河,十分迷人。

“哇——”蘇子衿喟嘆出聲,有些豔羨地看向畫舫方向,這種古色古香的美令人情不自禁地心向往之,在美景的沖擊下,兩人之間若以死無的尴尬氛圍也被沖散。

千鐘打點好一切後才回來,從懷裏掏出三張上畫舫的船票遞給蕭程時,總感覺被自家大人給瞪了。

他後知後覺的想抽回一張船票,可蘇姑娘都看見了,再抽回來多說不過去啊。

還好他懂得随機應變,拍着腦袋說瞧我這記性,“阿言方才說江面上的畫舫搖搖晃晃看着就頭暈,一會不敢坐船上,我一時給忘了,多買了一張票。”

蘇子衿原本想和千鐘說沒關系,這張票不算浪費,你可以用啊。但想想千鐘若是也一起跟着來,小言廷不就沒人照看了嗎。于是只能委屈他下一趟上船玩了。

“大人你們快上船去吧,我照顧着阿言。”千鐘已經搶先一步牽着小言廷往一旁走,嘴裏說着,“阿言沒關系,千鐘哥哥帶你去江邊放花燈。”根本不給小言廷反駁的機會。

小言廷三步一回頭,看着漂亮的畫舫在江面漂泊,他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弱小又無助。

蕭程滿臉遺憾,移步擋住蘇子衿遙遙望去的視線,輕聲道:“蘇姑娘,我們走吧。”

☆、有人落水

船家指着這趟宴游掙銀子,在允許的範圍內,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蘇子衿兩人上了畫舫後打眼看去人頭攢動,人擠人。

待畫舫緩緩向江中心駛去,樂娘纖纖細指撥動琵琶與三弦琴,甲板上的舞妓們随之翩然起舞。

游人雖多,不過能上畫舫的非富即貴,大多都是男子攜着美眷游玩,一面賞着歌舞,一面抛盞花燈入江中許願。

畫舫上挂滿花燈供人們挑選,蕭程護着蘇子衿來到人群稍微不那麽擁擠的地方,微微擡頭就能看見供人們挑選的花燈,幾乎挂滿了畫滿雕梁。兩人挑了兩盞花燈,正要去甲板上抛花燈,不料半道蕭程卻被絆住了。

作為梁州城新上任的縣令爺,想要結交蕭程的人從來不止錢衡一個人,但新上任的縣令爺據說為人正直,就連錢家三番兩次的邀請都叫不動人,他們想要見到縣令爺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好不容易能與蕭程在畫舫上偶遇,他們怎麽可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呢!

有眼色的女伴已經牽了蘇子衿的手到一旁攀談,“妹妹用的什麽胭脂這樣好看?”

蕭程被團團圍住,擡頭看一眼倚在欄杆旁和其中一人的女伴相談甚歡的蘇子衿,又是意外,又是有些無奈,那模樣像是姐妹間的私密話。

蕭程和蘇子衿兩人之間隔着歌舞陣和十來個人,若是不細心很難找到彼此的身影。

雖然他能夠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到她,但她這會怕是都忘了一開始是同誰一道上的畫舫吧。

蕭程輕輕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這會貿貿然過去反倒有些尴尬,于是想着應付這些人幾句,再過去找蘇子衿也無妨。

有一搭沒一搭答了兩句話後,蕭程便有些沒耐煩起來,突然‘撲通、撲通。’連着響起兩道重物落水的聲音。

“有人落水啦!”一聲驚呼,鼓樂戛然而止。緊跟着就又是一聲撲通響。

蕭程第一反應就是去尋蘇子衿的身影,可是沒有,哪裏都沒有!

他撥開人群追到蘇子衿方才倚靠欄杆的地方,但只看到了剛才和蘇子衿說話的那名女眷,心中登時不安起來,“蘇姑娘呢?!”

那名女眷似乎也驚魂未定,她朝前指了指後,又指向江水的方向結結巴巴道:“蘇姑娘她跳……她跳……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蕭程雖滿心疑惑,但卻一點不帶猶豫的,朝女眷手指的方向跑去,想也未想地跟着跳下去了。

“又有人落水啦!”又是一聲驚呼,跟着整艘船的人都淩亂了。

畫舫駛離江畔還不算太遠,蕭程才剛落水就在江水面瞧見兩個沉浮的身影,其中一個身影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任由另一個身影掙紮着前進。

蕭程劃了兩下水,借着月光和花燈搖曳的火光,終于看清那個濕噠噠正努力着的瘦弱身影,不是蘇子衿還能是誰?

只見她努力抓着個穿着茶白長袍的人拼命往岸上泳,嘴裏還叫着,“蕭程你醒醒,你別不動啊,你該不是死了吧。蕭程!蕭程!!!!”

“……”

蕭程看着向江畔靠近的兩個滑稽身影,愉悅與無奈,慶幸與和後怕……各種各樣的情緒同時在胸口彙聚,他張了張嘴,正要叫住那個連人都沒看仔細,就貿然跳進水裏的呆子。

但猝不及防,水下猛地伸來一雙手,胡亂抓着抱住他的腰,因為沒有防備,兩個人的重量致使他一下被江水淹沒,他連着嗆了兩口水,才抓起那罪魁禍首透出水面。

“救命,救命!”蘇婉蓮抱着蕭程的腰不松手,滿臉都是慌亂和恐懼,她剛才幾乎以為自己死定了!

她今夜約顧懷昱來此,原本是計劃與顧懷昱雙雙不慎落水,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自己濕身被救。目的是逼得顧懷昱在輿論之下不得不娶他,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顧懷昱居然是個旱鴨子!

兩人落水後,自己被他混亂撲騰的手對着腦袋連連砸中了兩回,生生把自己砸到水底去,不知喝了多少水。掙紮着游上來幾乎花光了她全部力氣,若是沒抓住這人,她怕是要因為力竭再度掉下去了。

蘇婉蓮此刻整個人幾乎八爪魚似地貼在蕭程身上,蕭程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把人分開。

抓着蘇婉蓮的手臂游上岸後,蕭程看見蘇子衿還對着癱仰在江畔上穿茶白長袍的男人一面壓着腹腔一面叫,“蕭程蕭程,你別吓我,你快醒醒啊!”

蕭程放下蘇婉蓮走去過,也不着急說話了,而是伸了一只手搭到她肩上。

肩上突然增加了重量,蘇子衿回頭一看,整個人都傻了,愣愣的看住他,“蕭……蕭程?”

一時之間她有種自己難道在做夢的錯覺,忙又低頭去看昏死過去的那人,用手撥開貼他面上的濕發,待看清那人的樣貌,頓時尴尬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份熱鬧也傳進千鐘兩人的耳裏,他牽着小言廷過來看到這一幕連忙跑上前,驚問:“大人,發生了什麽事?!”

蕭程不忙着解釋,回頭對千鐘招了招手,“衣服。”

千鐘的視線落在蘇子衿身上,立馬會意,忙脫了外衣遞給蕭程。

蕭程接了後,抖着衣服把蘇子衿從頭到尾裹了個嚴實。

出事的那艘畫舫此時也靠了岸,元寶跌跌撞撞從船上跑下來,謝天謝地地看到被人救上岸的少爺。他跪在顧懷昱身旁确認了自家少爺還有氣,擡頭正要道謝,可救人的那幾人怎麽找不到影了呢。

千鐘駕着馬車,拖着濕噠噠的兩人去了最近的一家成衣鋪,從裏到外都換成新的再出來。

原本蘇子衿是想拒絕的,但蕭程看她一眼移開臉說什麽:“怎麽說蘇姑娘今夜下水都是為了救我。”

不說還好,一說起這事蘇子衿就郁悶,沒搞清楚狀況就跳江救人,丢人丢大了,她真懷疑蕭程移開臉是為了方便偷笑,“夜裏那麽黑哪裏看得見臉,我聽到落水聲後找不見你,上前一看,那人穿着和你一個顏色的衣服,在水裏撲騰,當然以為是你掉水裏了。”

“所以我很感激。”蕭程回頭,眼裏仍憋着股笑意,低聲同她道:“蘇姑娘也不希望回去後你娘擔心,是不是?”

這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她若就這麽濕漉漉的回家去又得惹得便宜娘憂心了。

于是挑了一套與自己身上這套差不多的衣服換上。

等她幹了好一會兒頭發從更衣間裏出來時,蕭程卻不在,再一會兒,他也穿着嶄新的衣服出現,手裏捏着一支簡素的簪子要替她戴上。

蘇子衿意外地看着蕭程手裏的這支簪子,偏了偏頭躲開了。

蕭程猜到她可能會拒絕,正是擔心會給她壓力,所以一開始挑的就不是一眼就看得出貴重的首飾。這支簪子造型簡素低調,不過做工和用料都是上乘的。

“我看這支簪子不錯,覺得很适合蘇姑娘,所以順手便買下的,沒有其他意思。”蕭程解釋。

蘇子衿還是有些尴尬的搖頭,在她看來,簪子之類的飾品有着不一樣的含義,至少她和蕭程之間的關系不是這樣的。

☆、月中仙子

“爺,你怎麽又起來了?大夫都說了你要卧床休養,病才能好得快。”

元寶端着一碗湯藥才推開門,就看見自家少爺又坐在案幾前作畫。自那夜落水後已經過了三日,只要少爺醒着就捏着筆在畫畫。元寶覺得納罕,怎麽落一回水,少爺就變得這樣文藝了?

“爺,”少爺沉迷作畫,怕是又沒聽見自己說話,把藥湯擱桌上,元寶走進又叫,“爺,該喝藥了。”

探着脖子看了看,果不其然,少爺又在畫他的月宮仙子。

“放着吧。”顧懷昱頭也不擡一下,心思全不在他身上。他執着支細豪看着案幾上鋪陳的月下美人圖就是不知道該從哪兒落筆,半晌後他把細豪往筆筒裏一擲,直接把畫捏成一團丢地上,嘴裏嘀咕着不對不對。

溫溫的藥湯還冒着熱氣,顧懷昱起身來到桌前,端起藥湯,仰頭咣咣一口就喝幹淨了,臉都不帶皺一下的,那樣苦的藥他卻好像飲水似的嘗不出味。喝完藥就坐到窗邊上,托着半邊臉又發起呆來。

這樣傷春悲秋的少爺元寶可從沒見識過,有些不知所措的想着要不要寫封信報告給夫人啊。

“爺,您怎麽了?”元寶拿了件外衣替顧懷昱披上,小心翼翼地問。

顧懷昱不說話,看着院子裏盈盈的蝴蝶與飛鳥,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情緒,“小爺,好像病了。”

不是好像,就是染了風寒,大夫都開了藥。元寶想着在一旁道:“大夫說再喝兩貼藥,估摸着就能痊愈了。”

顧懷昱也不和他争辯這藥治不治得了病,自己又重新回到案桌前,用鎮紙重新鋪平畫紙,提筆蘸了墨汁又畫上了。

“爺,”元寶湊過去看,“你還在想那姑娘啊?”

那夜他沒看清救起少爺的是什麽人,畫舫靠岸時少爺已經被救上岸,他要感謝時恩人已經沒影了。可少爺非說自己暈過去前,看見了仿若月宮仙子的絕色美人,是她救了自己。

可大夫都說了少爺看到的美人不一定是真實的存在,可能只是個幻像,又或者可能只是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元寶看着少爺,滿眼同情,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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