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芷若的身份
趙敏被他抱怨,面色如土,心中有千般的委屈,卻不知道從何出口。
原來趙敏攜張無忌南下之初,的确是抱定了從此和汝陽王劃清楚界限的心思。她心中很清楚,蒙漢之別是她和張無忌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前世裏她為了這個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卷土重來之際,怎能貪戀一時的榮華富貴和父兄的親情,給自己未來的幸福生活埋下隐患呢?
然而她雖然信心滿滿,計劃周密,實際去做事情時候,卻發現許多未曾考慮過的問題紛紛湧出。俗話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而趙敏計劃中唯一的疏漏之處,就是她的年齡。她以成年人的眼光考慮問題,盡管處處小心,仍不免低估了年齡帶來的影響。
因為年齡,她無法像前世裏那樣大張旗鼓、光明正大的追求張無忌,因為一個六歲大的女童哪怕再指天誓日說非君不嫁,也只會被人認為是小孩子過家家;因為年齡,她說出的話要麽被小鎮上那些庸俗無知的人當成是童言無忌的笑柄,要麽被有心人指責說“她是妖怪轉世的吧”;她哪怕拿着錢也買不到想買的東西,每次想為租賃的小院中添置家具,鋪子裏的老板就會狐疑的望着她手中的銀錢,哄小孩似的說道:“錢是偷的吧?要你家大人來。”更有甚至,有的小攤販欺負她年幼無知,賣給她東西的價格竟比賣給別人貴了兩三倍,她怒而追問時,對方總會說些漏洞百出的謊言……
每當這個時候,趙敏就想起在汝陽王府中,汝陽王聽到她說話條理分明時候的驚喜贊嘆,汝陽王将小小的她抱在懷裏,向着諸家将大聲說道:“你們只說帖木兒聰明伶俐,就我觀之,敏敏的聰慧竟比她哥哥強了十倍!”言語裏滿滿的炫耀之意,分明是以她為傲;趙敏也會懷念在王府時候她身邊那兩個看起來笨笨傻傻的小丫頭,她們對趙敏下達的指令總是戰戰兢兢、一絲不茍的完成,從來不會問為什麽,更不會說她的閑話。
當趙敏囊中的銀錢以比她預期快很多的速度消失殆盡的時候,她糾結了許久,從行囊的深處翻出了汝陽王府的令牌,向襄陽城總兵表明了身份,強索了幾十兩黃金,這才有了張無忌日常所吃的各色糕點、春夏秋冬四季的新衣……
“原來如此。可憐了武當山下的百姓。”周芷若嘆道,轉頭見張無忌還在捶胸頓足,心中老大不以為然,忍不住說道:“這有什麽不明白的?她肯騙你,正是因為想和你在一起。”她心中雖然有些可憐趙敏,但數千山下百姓無辜慘死,卻是事實,所以她對趙敏也沒有什麽好臉色。這句話想也未想,便出口說道,正是連趙敏同張無忌一起怨上了。
趙敏一聽大驚失色,暗道:這女孩挑撥離間,好毒的心腸!難道是幼時的殷離?又将周芷若死死的看了一眼,只覺得眼熟之至,卻始終想不起來究竟她是誰。
張無忌聽周芷若如此說,卻如同被點醒了一般,暗道:正是啊!自從見了趙敏以後,我便狀況百出。先是被她汝陽王府的門客玄冥二老兩人擒去,繼而跟着她東躲西藏,也不知道是真的躲避危機,還是她有意拖延時日。我甚至連父母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究其原因,難道不是她和汝陽王府的罪過嗎?
遂淚流滿面的向着俞蓮舟說道:“弟子罪該萬死,還望師父責罰!”
俞蓮舟面色嚴峻,冷哼一聲,并不做聲。殷梨亭見張無忌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中不忍,從旁說合道:“無忌尚且年幼,受人迷惑,又不是當真要做違背俠義之事。我們從今更應該盡心竭力教導他,他明白事理之後,多殺幾個蒙古鞑子也就罷了。”
張松溪在旁聽了,心中只是嘆息殷梨亭心軟。饒是他智計過人,也不明白汝陽王為何命令一個尚在稚齡、又金枝玉葉的郡主委曲求全,接近張無忌,難道是為了謝遜和屠龍刀的下落,下了血本,使出的美人計?又或者,這個小姑娘根本不是真正的郡主,是天生侏儒,又精通易容術,故而才能被汝陽王放心送過來?如此一來,情理上倒能解釋的通了,可是他為何又大張旗鼓出動軍隊,強索趙敏回去?須知武當弟子并非軟弱可欺。難道,是張無忌被趙敏迷惑,已經向她說出屠龍刀的下落?
張松溪一念及此,大叫一聲:“趙姑娘,得罪了!”手掌微曲成爪,便向趙敏臉上探去。趙敏吓得面無人色,只當他要在自己臉上劃出幾道血痕,破了自己的相。然而張松溪輕輕一觸之下,便知道趙敏并非易容改裝。驚詫之餘,心中更是平添了幾個疑團。
俞蓮舟、殷梨亭素知張松溪一向恪守禮儀,如今見他竟然去探趙敏頭臉,心中略微不解,但卻認定張松溪必然事出有因。宋青書在旁看得真切,他心思動的快,笑着說道:“趙小姐智計不凡,說話談吐都不似六歲孩童。無怪乎我四叔要懷疑你使了易容術了。”他将事情說得明白,使常遇春等旁觀人等不至懷疑武當派以大欺小,當真是滴水不漏。
張松溪沖宋青書微微點頭,轉頭對着趙敏冷笑道:“趙姑娘請了。無忌是我五師弟的獨生愛子,無論你是何居心,我斷然不能縱容他和蒙古人結交。如今元兵在武當山下安營紮寨,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張某便将姑娘送入元軍營中,以免說不清楚。”
于是張無忌被俞蓮舟留在道觀之中閉門思過,因山下漫山遍野都是元兵,周芷若和常遇春二人也只得在山上住下,且由宋青書幫忙料理;俞蓮舟、張松溪、殷梨亭三俠帶着趙敏下山去,送她之蒙古人軍帳之中,交代清楚之後回轉,正是沿襲華夏人先禮後兵、師出有名的古禮。
且不說山上張無忌如何挨罰,周芷若如何想方設法接近張三豐,以求解《九陰真經》中的晦澀難懂之處;單說趙敏滿腹委屈,一肚子怨氣,從武當山上被押送至蒙古人軍帳之中,領頭的将領卻是鹿杖客和鶴筆翁一對師兄弟,見到趙敏不免噓寒問暖的獻殷勤,又忙不疊奉上熱茶宴席,說要為郡主娘娘接風洗塵。
趙敏在貼身丫鬟的服侍之下,香湯沐浴過,換上平日裏汝陽王府中慣穿的錦衣華服,對鏡自照,仍然是明豔可愛的小姑娘,然而她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樣子。
重生之後的第一件大事,就這樣虎頭蛇尾了。雖然使張無忌免受玄冥神掌折磨之苦,然而一年以來對張無忌噓寒問暖,細心體貼,未能拉近兩人距離不說,還被他誤會。
雖然在向襄陽總兵出示令牌之時,趙敏早有明悟,然而到了今日,她仍為張無忌的态度黯然神傷。又想到張無忌此刻怨恨着自己,身邊卻偏偏有常遇春帶着一個來歷不明的大小姐陪伴他身側,還不定惹出什麽事情來。
趙敏思前想後,對那女孩的身份來歷也就分外在意,不由得招了鹿杖客和鶴筆翁兩人來,向他們詢問道:“你們可知道常遇春?”
鹿杖客傲然回答:“我師兄弟縱橫武林幾十年,赫赫有名。常遇春又是何方宵小,我們怎會知道他的消息?”
趙敏冷笑一聲,罵道:“我父親素來提防中原武林,曾經吩咐過你二人,事無巨細,定要無所不知才好。你們不知道常遇春是誰?那你們可知道,今日在武當山上,我差點被他打殺了!”
鶴筆翁聞言,大驚失色,忙和鹿杖客收起狂傲的姿态,皺着眉頭想了半響,突然一拍大腿說道:“對了,前些日子王爺為了肅清袁州那群叛黨,曾教我探查過。那常遇春,不就是袁州周子旺的部屬嗎?”
鹿杖客也慌忙點頭道:“正是周子旺。周子旺本是明教布袋和尚說不得的徒弟,原本就和我們隔着輩分。如今常遇春又是他的部屬,自然又是低了一層。”
趙敏卻無心探究這些所謂的江湖地位,只是蹙着眉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那女孩怕是周子旺的女兒了。也許她不久後便将死于戰亂之中,是以我從未聽說過她。”
當夜,趙敏滿腹心事,沉沉睡去,突然恍惚間又回到了前世張無忌和周芷若在濠州的那場大婚。那次她手持金毛獅王的頭發,終于說服張無忌棄洞房花燭于不顧,随她而去,是她平生第一大得意事。
然而這次做夢,不知道怎的,趙敏迷迷糊糊間,不去尋張無忌,目光卻不住的往堂上打量,看到常遇春為女方主婚人時,心中陡然一驚,大聲說道:“原來你是周芷若!原來你竟是周子旺的女兒周芷若!”聲音裏充滿了怨毒。
她連着大喊了幾聲,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金庸在三聯版中已經改了周芷若的身份,但是濠州大婚之時,殷天正為男方主婚人,常遇春是女方主婚人
這就是周芷若是周子旺女兒的蛛絲馬跡之一,我們可以認為金庸在三聯版中是将周芷若的出身晦澀化,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