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光明左使其人
周芷若心中暗驚,王難姑和滅絕師太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她自然不願意她們就此傷了和氣。然而兩人皆是性情剛強,狹路相逢,料想一場争鬥難免。她有心轉移話題,便向着滅絕師太言道:“滅絕前輩可知,玷污紀姑娘的那禽獸是何方人士?”
滅絕師太看了紀曉芙一眼,轉頭向周芷若問道:“你知道?”
周芷若嘆了口氣道:“我雖然年幼,卻也承蒙師父教導,學了幾手毒術。醫毒向來不分家,紀姑娘被人打傷,她的傷勢,裏裏外外都是我照顧的,我若不知道,此事便更無人知道了。”
滅絕師太冷笑道:“此事是我峨嵋內務,不必你一個外人摻合!”
周芷若道:“我自然有一番道理。只是這番道理,卻只能說與師太一個人聽。”
滅絕師太猜到她想保王難姑平安的心意,冷笑一聲,向王難姑說道:“如今你徒弟想跟我說幾句私密話,不知道你可否行個方便?”
王難姑起初不願答應,繼而看到周芷若眼中的求懇之色,一下子就心軟了,冷哼一聲,向着周芷若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一向伶俐,想來滅絕師太自恃身份,也不至于為難你。只是你若……好歹有始有終,回來跟我說一聲再走吧!”
她這番話說的沒頭沒腦,周芷若一時來不及細想,點頭應了,王難姑随即離去。她武功自然不甚高,身法也不夠迅捷美妙,然而行走之時卻自有一種傲然不凡的氣度。
周芷若待她走遠,便聽得滅絕師太言道:“此間更無外人。至于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子,既是苦主,自然該在旁邊聽着。”
周芷若便嘆了口氣道:“原本我是不必摻合的,只可惜,那個玷污了紀姑娘的禽獸正是明教之中一個為非作歹、不知檢點的風流浪子,我父親昔年每每說起他,恨不得替陽頂天教主清理門戶。如今我父親既死,又知道這禽獸玷污了冰清玉潔的峨嵋女俠,我自然有心繼承父親遺志,怎教不關我的事?”
滅絕師太聞言大怒道:“此話當真?膽敢玷污我愛徒的,又是魔教的小魔頭?”
周芷若道:“若說這個禽獸的年紀,卻也不小了。按時間算,對紀姑娘用強時,也已四十多歲,現在只怕更是知天命之年,人老珠黃了都。紀姑娘青春年少,他卻是銀杆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算起來實在是大大的配不上。”
滅絕師太只覺得周芷若年紀雖小,說話卻甚是大膽,強忍着怒氣道:“看來你喜歡賣關子。貧尼豈能沉不住氣?你接着說。”
周芷若道:“那畜生雖然年老,但是自命風流多情,放蕩不羁,闖蕩江湖許多年來從未娶妻,只是身邊的風流韻事卻從未斷過。仗着武功了得,濫殺無辜、奸.淫擄掠、做盡了缺德事。明教中人大多數是好的,卻因為這種極個別的敗類,名聲越發江河日下,故江湖中人稱明教為魔教,實在是被這個畜生大大拖累的緣故。”
紀曉芙穴道被封,雖然不能動,言語卻是無礙,此時聽周芷若毫不留情的貶損她心上之人,驚詫之餘,更是不平,忽然間插嘴說道:“你胡說,他才不是這樣的人!”
周芷若看了她一眼,道:“是嗎?他是什麽樣的人?難道你很清楚嗎?你跟他在一起,這才跟了幾個月?這個男人明明知道你有婚約,就算心存戀慕,也應該隐忍不言,以免壞了姑娘清譽,他卻裝瘋賣傻,跟了你一路。他是風流浪子,無所謂名聲,可是被人知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後面跟着個登徒浪子,紀家的名聲面子往哪裏擱?你的閨譽何存?”
紀曉芙面色蒼白道:“他……他是情到深處,我并不怪他……”
周芷若冷笑道:“你不怪他?你一顆心已經被這種花叢老手打動,自然不會怪他了!可是他是怎麽對你用情的呢?既不去向紀家提親,也不和你行聘嫁之禮,對你又是勸誘,又是用強,監.禁了你數月,你逃走之後,也不派人尋找,你以未嫁之身,懷着孩子流落江湖,遮遮掩掩,不敢被師門和親族所知的時候,這個男人在哪裏?你給孩子取名不悔,看樣子你并不後悔被他所強,可是,你讓紀家和峨嵋顏面何存?你讓和你定親數年的武當殷六俠顏面何存?”
紀曉芙來蝴蝶谷求醫以來,周芷若待她一向和善,她也從來不知道周芷若竟然将她的底細了解的如此清楚。如今周芷若突然發難,言辭銳利,咄咄逼人,渾然不像一個羞澀腼腆的女兒家能說出來的話,她聽了,臉上哪裏挂得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滅絕師太一向喜歡護短,若是紀曉芙被她單獨審問,得知她和明教的魔頭勾搭成奸,心存眷戀,更把私生女起名叫不悔,早疾言厲色的訓斥過去了;然而周芷若對她而言,只是一個略有好感的外人,竟敢當着她的面,如此訓斥紀曉芙,她這個做師父的,怎麽看得下去?
滅絕師太聽周芷若繞了這麽大的圈子,又看到紀曉芙言語神情,雖然知道其中必然有許多不妥之處,然而見周芷若咄咄逼人,不由得護到紀曉芙前面,瞪着周芷若冷冷說道:“小姑娘好大膽子!縱使我徒弟做錯了,也自有我訓斥她!你憑什麽對她說三道四?”
周芷若卻好像沒聽見一樣,只是繼續訓斥紀曉芙道:“你以為你帶着個私生女兒,有家歸不得,有門派不敢回,在山野之間受人欺淩,平日裏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像寡婦一樣苦熬日子,那個畜生就會感念你的好了?你為他守身如玉,他這麽多年,身邊的女人,卻不知道換過幾個了。你死了,他也只會愧疚幾天,就算清心寡欲,也肯定是因為他自己身體不行了,斷然不會是感念你的情意!”
這番話說的既尖酸又刻薄,卻偏偏戳中了紀曉芙的心事。紀曉芙是個聰明人,這其中的道理,午夜夢回之時,她也不知道反複尋思了千百回,只是喜歡自欺欺人而已。此時窗戶紙被戳破,她再也撐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紀曉芙的哭聲裏,滅絕師太的掌風已然朝着周芷若襲來:“小姑娘,我不管你是何人的弟子,膽敢在我面前欺負我徒弟,就得有死的覺悟!”
周芷若早有防備,輕輕一滑,已經避開滅絕師太的掌風。她故作欣喜的大叫:“滅絕前輩能這樣想,就再好不過了!想來她畢竟是你的徒弟,就算是做錯了什麽,愛上不該愛的人,也不過是一時糊塗,好好教導,自然會幡然悔悟,迷途知返。你說是也不是?”
滅絕師太早被她一路賣關子,弄得有些不耐煩了,此時冷冷說道:“愛上不該愛的人?到底是誰?你若再不說,真當我滅絕師太的徒弟是好欺負的嗎?”
“他是楊逍啊!”周芷若道。
“楊逍?”就如平地裏打了個霹靂一般,滅絕師太突然間愣住了,“你是說魔教的光明左使楊逍?”
“沒錯。就是峨嵋派的頭號大仇人,活活氣死孤鴻子大俠的楊逍!明教并非傷天害理、無惡不作,但是楊逍卻是傷天害理、無惡不作的畜生。他位高權重,底下的弟兄卻沒幾個服他的。”周芷若大聲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拯救天下女人,我們的主角周mm犧牲可大了。
附楊逍形象分析:
深情
楊逍對紀曉芙用情很深,這當然是真的,否則也不會在大敵當前的時候,一聽說紀曉芙的死訊就昏了過去,差點送了性命,也不會在多年後貝錦儀提及紀曉芙時熱淚盈眶。但是楊逍深情不深情是一回事,花不花心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命風流
說不得道:“……當然,本教教衆之中,也不免偶有不自檢點、為非作歹之徒,仗着武功了得,濫殺無辜者有之,奸淫擄掠者有之,于是本教聲譽便如江河之日下了……”楊逍突然冷冷插口道:“說不得,你是說我麽?”說不得道:“我的名字叫做‘說不得’,凡是說不得之事,我是不說的。各人做事,各人自己明白,這叫做啞子吃馄饨,肚裏有數。”楊逍哼了一聲,不再言語。(第十九回 《禍起蕭牆破金湯》)
強取豪奪
楊逍強逼紀曉芙,後來畢竟是得到了她的認可,所以這件事并不構成太大的道德污點。然則楊逍對說不得的這番話反應如此強烈,顯然說明其他不檢點的事件恐怕還有不少。男人可不可能一邊深情一邊花心,這個問題當然不妨見仁見智。但楊逍不是楊過式的“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物,則無疑問。倒是把他和段正淳放在一起立案研究,會顯得比較合适。
多仇敵
滅絕師太說道:“咱們六大門派這次進剿光明頂,志在必勝,衆妖邪便齊心合力,咱們又有何懼?……青翼蝠王既然能來,白眉魔王和金毛獅王自然亦能來,紫衫龍王、五散人和五大掌旗使更加能來。咱們原定傾六派之力先取光明左使楊逍,然後逐一掃蕩妖魔餘孽,豈知華山派的神機先生鮮于掌門這一次料事不中,嘿嘿,全盤錯了。”(第十七回 《青翼出沒一笑揚》)
少人緣
彭和尚道:“六派分進合擊,漸漸合圍。五行旗接了數仗,情勢很不利,眼前之計,咱們只有先上光明頂去。”周颠怒道:“放你媽的狗臭屁!楊逍那小子 不來求咱們,五散人便挨上門去嗎?”彭和尚道:“周颠,倘若六派攻破光明頂,滅了聖火,咱們還能做人嗎?楊逍得罪五散人當然不對,但咱們助守光明頂,卻非為了楊逍,而是為了明教。”(第十九回 禍起蕭牆破金湯)
多争議
楊逍對紀曉芙所說的意思,是自己不想當教主,因此隐居到了坐忘峰。但是書中仍暗示總壇光明頂或是楊逍的勢力範圍:六大派圍剿光明頂是要“先取光明左使楊逍”;五散人對救援光明頂的問題,則有為了楊逍還是為了明教的争議。這麽看來他這個回避就很有作秀的嫌疑,簡直和1949年初蔣委員長的“引退”有得一比。
周颠所說的:“楊逍,你不願推選教主,這用心難道我周颠不知道麽?明教沒有教主,便以你光明左使為尊。”确實也未必無中生有。何況即使楊逍并無這樣的權力欲,有一條也可以肯定:以楊逍的孤傲性格,對當時的其他幾個教主競争人選那是誰也不服。這同樣會導致新教主更難産生——間接引發後來明教四分五裂的局面。
金庸對楊逍的評語是,“年老德薄”。我相信多數讀者看《倚天》時猛看見這四個字,恐怕都會一愣。因為根據此前書中的描寫,我們對楊逍都無此印象。但再聯系金庸對其他人物的刻畫,大家又會覺得這四個字不是憑空而來。因為好象所有明教人物對楊逍印象都說不上太好。
原因何在,細心的讀者可能注意到了,楊逍雖然貴為明教的二把手——光明左使,而且還得到陽頂天傳授了乾坤大挪移,但是在陽頂天臨死前的遺書中,卻讓謝遜暫攝副教主之位,并約定誰找回聖火令誰做教主,根本沒有楊逍什麽事。這有沒有讓你聯想到《水浒傳》,晁蓋臨死前遺命誰抓住史文恭誰就坐頭把交椅,故意刁難宋江?陽頂天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不想把教主之位傳給楊逍,也不想楊逍利用光明左使的權利統帥明教。可見,在陽頂天的心目中,楊逍的地位是有變化的,從提拔到信任到放棄,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