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嚏!”

邢博恩摘掉口罩,揉揉鼻子,呼了口氣。

早上起床覺得頭重的時候,她就應該警醒的,現在她算是待在更衣室出不去了,噴嚏打個不停,口罩已經換了三個。

邢博恩認真考慮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回去休息,這個狀态不适合進實驗室,手一抖就有感染的危險,黎教授肯定不允許她一邊打噴嚏一邊做實驗。邢博恩又拿一個新口罩戴上,走到黎翰之所在的實驗室門外,敲門示意黎翰之出來一下。

“怎麽了,博恩?”

“阿嚏!”

黎翰之一愣,揮手道:“走,到辦公室去。”

進辦公室關上門,黎翰之問:“感冒了?為什麽會感冒?”

邢博恩:“昨天淋了雨,後來洗了冷水澡。”

“昨天忘帶傘了?你應該找我借一把傘。還有,怎麽能貪圖涼快就洗冷水澡?這樣對身體太不好了,以後要注意。”

“嗯,我知道了。”

“不過你感冒也是件好事。”

“嗯?”

黎翰之道:“這證明你的身體可以正常運轉,你可以吃藥了。雖然我們有很多數據,但再多數據也比不上一個實例。好了,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宿舍有藥嗎?”

“沒有。”

“你上去找恬園,讓她幫你從我辦公室裏拿,我櫃子裏備着常用藥。去換衣服走吧。”

Advertisement

“謝謝黎教授。”

黎翰之微笑:“別見外,快去吧。”

邢博恩換好了自己的衣服正要走,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要和黎翰之讨論,她走到實驗室外,從透明的門看到黎翰之不在實驗室內,便想黎翰之也許還在辦公室裏,于是走到辦公室外面。

她擡手要敲門,發現門沒有關嚴,這時裏面傳出潘主任的聲音:“我不同意,它只是一只實驗動物。”

接着是黎翰之的聲音:“她是人!是個年輕的女孩!她有父母,有名字,她有喜歡看的書、喜歡聽的音樂,只是她現在還沒有辦法告訴我們。”

“你要知道一個人類的心髒是會跳動的,人類的血管裏該有血液在流動,昨天我們已經檢查過它的血管,那裏面有什麽?你告訴我?它和死人的區別就在于它會攻擊人類,然後把正常的人類變成和它一樣的東西。”

“她沒有攻擊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好,我承認她昨天确實情緒激動,損壞了很多儀器,但是我們有人受傷嗎?有人因為她而感染嗎?沒有!她知道她會傷害到別人所以她控制自己,她只是在外面受了太多刺激,現在到了陌生的環境不适應而已。”

“不論你怎麽說,在這個實驗室裏,它的名字是二號實驗對象,我們只會叫它二號,不在乎它有沒有別的名字。”

“你這樣想絕對是錯誤的!她有自己的思想,她完全有權利拒絕我們在她身上進行實驗。經過我們的勸說,她同意了,我們應該對她懷有感激之心,我們必須把她定性為一個志願者,并且為她提供保護,尊重她的意願。”

“你簡直是在說笑話!”潘主任情緒有了些微波動,聲音提高,“是,我們在它的口腔和指甲裏沒有發現人體組織,但這能說明什麽?你能百分之百肯定它沒有吃過人類?它是動物,是兇猛的、滅絕人性的動物!”

“慎之,她只是個女孩!你去看看她的眼睛,她有感情,她有人性!”

“就像你的那個學生?”潘慎之反問。

邢博恩怔了一下,沒有想到他們會說到自己。這時候她才意識過來自己正在偷聽,雖然旁邊沒人,她還是很尴尬,低着頭準備離開。

“博恩當然是人。”黎翰之說。

“這一點我沒有疑問。但是二號,它不是人。”

邢博恩悄悄走開,後面的對話她就聽不到了。二號就是昨天下午被度若飛等人送來的那個關在籠子裏的女孩,這是實驗室的第一個有意識的感染者,目前也是唯一的一個,整個負四層對她都非常重視。從黎翰之與潘慎之的對話,邢博恩猜測是黎翰之提出要給二號安排更好的居住條件,但遭到反對。

黎翰之說得比較好聽,說二號同意實驗員在她身上進行實驗,但其實二號并不是全程配合。二號的精神狀态很不穩定,在實驗過程中二號多次失控,毀壞了許多實驗儀器,還傷到了自己,不過确實如黎翰之所說,二號沒有傷害任何一個實驗員。

然而對此邢博恩并不持樂觀态度,她認為二號不傷人才是對的,一旦二號傷人,按照潘慎之對感染者的态度,以後的日子二號恐怕會很不好過。

雖然邢博恩認同人與人之間存在個體差異,也尊重差異,但是她忍不住地會把二號和丘杉作對比。

那簡直沒得比。

不說傷害了,在她和丘杉一起度過的三天三夜裏,丘杉沒有一次失控,沒有一次崩潰。丘杉冷靜、靈敏、勤奮、勇敢、體貼、有趣……

邢博恩對另一半的全部期望丘杉都滿足。

想到這兒,邢博恩臉上微熱。她想:出來吹到風,感冒可能嚴重了,可不要發燒才好。

邢博恩上樓找陳恬園拿感冒藥,正巧碰見向濯來找陳恬園。之前那些天相處下來,邢博恩已經全然明白向濯對陳恬園的一片心意,不過陳恬園還端着身份,不肯承認自己其實也對向濯有好感。

回到宿舍,邢博恩吃過藥就躺下來,她有些擔心以後不能洗冷水澡還怎麽睡着,過了十幾分鐘,在感冒藥的作用下邢博恩漸漸犯困,閉上了眼睛。

丘杉太久不來,邢博恩已經沒那麽總想起丘杉了。她說服自己安心等待,也希望能在丘杉來的時候已經研究出點什麽,讓丘杉少受點苦。

在炎熱的夏季能享受到一整天的涼爽可不容易,這都要感謝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涼爽的一天過去,氣溫迅速地回升,迎接八月的是一輪抖着熱浪的得瑟太陽。

邢博恩早晨出門時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晚上回去時太陽已經完全落下,躲開了高溫時間,因此對大太陽沒有什麽怨念。

回到宿舍沒多久,有一個訪客到來,邢博恩開門看到陳恬園,一點不意外,微笑說:“進來吧,找我有什麽事?”

“不進去了。”陳恬園說,“不是我找你,是度珍寶找你,下午她過來等了你半個小時。喏,這是她的新地址,不過她說你不用去找她,明天她會再過來,晚上七點,她在宿舍樓下等你。”

“好,我會等她的,謝謝了。”

“沒什麽啦,晚安師姐。”陳恬園絲毫沒有替人跑腿的不悅,反倒是一副完成任務很光榮的樣子,很開心地走了。

關上門,邢博恩心裏嘀咕:度珍寶來這一趟究竟和多少人打好了關系?

依邢博恩對度珍寶的淺薄的了解,度珍寶不會平白無故過來串門,研究所裏有多忙度珍寶一定清楚。但度珍寶只留下一個新地址,而邢博恩對中辭市不了解,看了地址也不清楚究竟在哪,最多猜到度珍寶要說的事情和換住處有關聯。

第二天晚上,邢博恩提前從負四層離開,匆匆趕到宿舍樓下,就看到度珍寶和一個穿着巡邏隊制服的阿姨有說有笑。

邢博恩走到跟前,阿姨就繼續巡邏去了。

“找個地方坐,還是上樓去說?”邢博恩笑着問。即使知道度珍寶不像外表上那樣簡單,邢博恩看到度珍寶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感到輕松。度珍寶的欺騙性實在太強。

“到你房間說。”度珍寶收起盲杖,拉着邢博恩的胳膊走進樓裏。

進房間後邢博恩給她一張紙巾讓她擦鼻尖上的小汗珠,倒杯溫水放在她面前。

“我姐姐進了搜救隊,所以我換到更好的地方住了。”度珍寶一邊擦汗一邊說。這一次她倒是開門見山。

外面的事情邢博恩無從得知,她問道:“搜救隊?到城市外面搜尋幸存者嗎?”

“不是。”度珍寶說,“前天我姐姐回來說找到一個和丘姐姐一樣的人,秘密送到研究所了。這個搜救隊成立得這麽倉促,我想應該是去找更多那樣的人做實驗用。”

“這個我不知道。”

“黎主任你知道嗎?”

“我的導師,怎麽了?”

“那就是了。聽現在和我住在一棟樓的爺爺說,搜救隊是研究所的黎主任極力促成的。”

邢博恩聽得都有點無奈了:“你知道的事情真多啊。”

度珍寶回以一個無比單純的笑容:“我姐姐還說,你看起來很憔悴。”

“哦,我,休息不好。”

“是因為丘姐姐嗎?”度珍寶歪頭,“你是不是很想她?”

邢博恩笑了一下,心裏有些苦澀,說:“是啊,不知道為什麽,就……每天,都很想她。”

“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植物一直不澆水,慢慢枯萎了。”

“這麽說丘杉是水了?”

“你想丘姐姐的時候,最想她的什麽?”

“什麽意思?”

“比如我姐姐在隊裏訓練,或者出去比賽,我很多天見不到她的時候,我最想她叫我‘寶寶’的聲音。你想丘姐姐的時候,想她什麽?”

“眼睛。”邢博恩說,“她看我的時候的眼神。”

“那麽丘姐姐的眼神就是水。”

邢博恩愣住,低頭回憶丘杉的每個眼神。她以前就覺得丘杉的眼神和別人很不同,但是她想不出差別在哪裏,經過度珍寶的提醒,她忽然有所覺悟。在她第一次遇見丘杉的時候,她心裏其實沒有多少希望了,她一個人走了兩天,對生存的渴望被烈日一點兒、一點兒曬幹蒸發掉,她已經想到自己可能會死在路上。然後她看到了丘杉,丘杉的眼睛讓她知道丘杉是人。丘杉的臉色蒼白沒有血色,鮮少有表情,長相稱不上漂亮,連眼睛的形狀也是普通的。

可是丘杉的眼神,就像有魔力一樣,她每看一次,都會更加想要活下去。和丘杉在一起的時候她心裏像有個不斷流的泉眼一樣,“汩汩”湧出對生的*。

這種*是有瘾的,一旦感受過那種發自內心特別想要活下去的感覺,她就再也不願意回到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