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雍城是秦國舊都,巍峨的城牆向來到這裏的人展露着它飽經風霜的容貌,訴說着老秦人的堅毅與滄桑。徐福坐在馬車內,只能小幅度地掀起車簾欣賞着這座屬于幾千年前的古城。

不知道雍城的王宮又會是什麽模樣。

徐福收回手,回過頭來正好迎上嬴政怪異的目光,徐福這才發覺自己剛才不知不覺的,将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徐福避開嬴政的目光,裝作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樣。

馬車并沒有如他預想中那樣拐上王宮的主幹道,安全通過士兵的核查之後,馬車緩緩駛到了一座府邸外,而後停住了。

“主人。”

車簾突然被掀起,徐福的視線裏頓時闖入了趙高那張臉。

趙高頭上裹着布巾,皮膚又抹黑了不少,頓時顯得粗犷不少,比起他之前的形象,更不引人注意了。嬴政弓着背走到馬車邊上,然後輕松一跳。什麽優雅?什麽貴氣?統統都跟他不沾邊兒了。

徐福琢磨了一下,他要不要也改變一下往日的姿态,來個帥氣的跳車呢?然而還沒等他琢磨出個結果,就見趙高微微一笑,對他叫道:“徐先生。”随後,嬴政還朝他伸出了手。

徐福頓時明白了自己要扮演什麽樣的角色了。

弱唧唧的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那種角色。哦,大概就是那種本色出演吧。

徐福頗為認命地将手搭在嬴政的掌心上,然後慢悠悠地從車上跨了下來。本來這輛馬車停在這裏,就已經吸引住了不少目光了,徐福的出現更是引得人頻頻朝這邊看來。

秦國少有徐福這樣長相的人,那些來往的行人忍不住往這邊瞧了瞧,等看到徐福對面站着的嬴政時,他們才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徐福回頭看了看那些人,一頭霧水。他和嬴政有什麽好看的嗎?

不管在哪個時代,百姓都總是八卦的,哪怕是千年前的秦國街頭也是一樣。徐福跟着嬴政走進這座府邸之後,有一富足的大商人攜着娈寵至雍城的消息,很快被平民們當做一件趣事兒傳開來。

徐福雖然不明白嬴政究竟要做什麽,但徐福向來有個長處,不該知道的東西他絕不會多問。像秦始皇這樣的男人,他的計劃應該是不需要別人來置噱的。

抱着随性的心态,徐福面上就顯得十分淡然。

嬴政也有暗自打量徐福的神色,發現徐福沒有任何異狀之後,他心中的欣賞頓時更多了一些。

府邸中一應俱全,嬴政和徐福先是各自沐浴,随後換上便服,來到前廳用飯。外面的飯食哪裏比得上秦王宮中的食物來得精細,徐福随意吃了一些,便回房休息了。這也許是來到雍城的又一好處,他終于不用與身材高大的秦始皇擠一張床了!

他也不用那麽小心翼翼地睡個覺,都要擔心失了儀态了。

徐福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右腳都不知道往嬴政的身上踹過多少回了,儀态早失光了。

徐福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另一頭嬴政剛剛在侍女的伺候下寬了衣,習慣性地站在床榻旁,等待徐福先爬上床,他在那兒站着愣了會兒,才陡然想起,徐福睡到隔壁去了。

趙高似乎看出了嬴政心中所想,上前一步,低聲道:“徐先生那邊有人看着呢,不會出事的。”

“嗯。”嬴政收起心神,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夜色慢慢籠罩住了這座庭院,嬴政慢慢地也入了夢。也許是因為來到了雍城,嬴政竟然慢慢夢到了,自己還在趙國的時候。那時,他還會受人欺侮,他的父親在秦國做着太子的兒子,而他卻要忍受旁人的落井下石,和敵意嘲弄的目光。趙姬為了護住他,不得不笑靥如花地和那些人打着交道。

這段記憶如同一根刺緊緊紮在嬴政的肉裏,令他在睡夢中都皺起了眉。

夢境如同走馬燈一般翻轉過去,而另一面的夢境,卻又是那個空曠的大殿,殿內站着身姿纖瘦的美人。

嬴政陡然驚醒過來,臉色黑沉。

負責守夜的趙高也跟着被驚醒,“主人可是放心不下?不如奴婢派人将徐先生請過來……”

嬴政的目光閃了閃,“不必。”後半夜,嬴政卻再難入睡。

翌日,徐福被侍女敲門的聲音驚醒,他從床上起來以後,便見侍女捧着衣衫和熱水進門來了。梳洗一番過後,徐福才知道,他們要出門了。

簡單用過早膳,徐福就忙不疊地跟着嬴政又坐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內,徐福聽見外面響起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人可在了?”

趙高回:“在了。”

“那便一同前去吧。”

話音落下,馬車便立刻動了起來。

徐福掀起車簾往外瞧了瞧,正好瞧見那個穿着布衣的男子上了另一輛馬車。看不出個什麽名堂來,徐福只能放下車簾。

馬車慢吞吞地行了一會兒,停住了。

有下人一路小跑到他們的馬車前,“你們是何人?”

旁邊的馬車掀起了簾子,男子從裏頭走了出來,道:“連我也不認識了嗎?”

下人驚了一跳,“鄒先生!這是?”

“這是我要引薦給長信侯的常大商人,這可是長信侯點名要見的。”鄒先生慢悠悠地說道。

下人驚得連忙躲到了一邊去,“請,裏邊請。”

而坐在馬車裏的徐福已經驚訝不已了。

長信侯?!

那不就是嫪毐嗎?!

嬴政竟然扮成商人,親自來到了長信侯的府上?

嬴政掀起車簾,快步走了下去,還眼神兇惡地瞪了一眼那下人。有的人是欺軟怕硬的,長信侯府裏的下人個個都嚣張無比,但他們遇上更嚣張的人,便立刻規矩了。他們雖然蠢笨,但也知道有的人是得罪不起的。就比如這些大商人,他們可是聽說,最近長信侯正焦急地招着這樣的門客呢。

趙高走到馬車邊掀起車簾,對裏頭的徐福叫了聲“先生”,頓時引得那幾個下人又朝這邊看了過來。

徐福端足姿态從裏面走下來,倒叫那幾個下人看得目不轉睛。

嬴政回頭斜睨了一眼徐福,“跟在我身後。”

徐福不用指點也知道落後嬴政一步,不遠不近跟他一起踏進了府門。

背後的下人發出了陣陣嗤笑,“大商人就是不一樣,真會玩兒……”

玩兒什麽?徐福就疑惑了一陣,随後便将疑問抛到腦後去了。倒不是徐福對這方面太過遲鈍,而是在見過胡姬之後,徐福便不覺得秦始皇會是寵幸男人的人了。

那頭或許是有人很快通報了長信侯,等他們走進內堂的時候,徐福便遠遠看見堂內坐着個男子,穿錦衣華服,面孔白淨英俊,眉間染着一絲醉意,他懶怠地倚着桌案,模樣浪蕩不羁。

不用猜。

那便是嫪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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