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嘿嘿嘿,甄大人,你要不就從了六公主,你瞧這麽小的孩子都……”
闵思琢話剛說到一半,被賈甄甄一把将腦袋摁在桌上,賈甄甄連連擺手。
“不不不,強扭的瓜不但不甜,還有毒!!!”
衆人:“……”
“喲,六姐現在還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了呀,我還以為六姐只知道死纏爛打四個字呢!”
賈珠話剛落,周圍人齊齊露出個心照不宣的笑。
啧,賈珠這人還真是記吃不記打啊!
賈甄甄單手撐着桌面,正打算開口,卻被一道冷冷的聲音搶了先。
“七公主慎言。”甄讓立在門口,眉眼籠了一層薄霜。
看笑話的衆人瞬間面面相觑。
這甄大人一向不是最厭惡六公主的嗎?今日怎麽反倒幫六公主說話了?!
賈甄甄卻聽出來,甄讓這是在極力撇清他們倆的關系。
剛好,她也正有此意。
賈甄甄掃了衆人一眼,往椅背上一靠,懶散道:“諸位是來聽學的,還是來看戲的?要是來看戲的,讓人給上瓜子茶水來,我跟七妹給你們演一出‘打金枝’怎麽樣?”
賈甄甄行事不羁是出了名的,衆人怕她真的說到做到,不敢再湊熱鬧,忙各自回了座位。
賈珠恨不得撲上來咬死賈甄甄,但忌憚攬華殿那一巴掌,最終也氣鼓鼓坐下了。
賈甄甄以為這事就此翻篇了,卻不想甄讓又開口了。
“老太傅病休期間,由臣為各位公主授意解惑,公主們學問上若有不懂的,可随意發問,但僅有一條,”說到此處,甄讓停下來,目光掃過衆人,“臣不喜歡搬弄是非之人,若再有下次,便一同去禦前辯罷。”
這話一出,室內呼吸驟然一輕,卻無人敢出言反駁。
闵思琢幽幽開口:“我知道你恨不得摁着甄讓腦袋跟他當場拜堂,可你好歹瞅準人再按啊!嘶,疼死我了,你幫我看看,是不是……”
賈甄甄手指剛搭上硯臺,闵思琢立馬捂着額頭坐回去了,小聲嘟囔道:“都把人弄來當太傅了,還這麽矜持……”
賈甄甄默默舉起硯臺,闵思琢瞬間閉嘴了。
不過,賈甄甄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壞了,甄讓不會也覺得,是她逼着陳帝讓他暫代太傅的吧!!!
似是驗證了這一點,賈甄甄突然發現,上輩子對她永遠視而不見的甄讓,今天目光總是似有若無落在她身上。
賈甄甄瞬間如坐針氈。
甄讓講了什麽,她一句都沒聽進去,她現在只盼着趕緊下學,她要去龍乾宮找陳帝,說什麽都要把甄讓這個暫代太傅換掉。
每天看到甄讓這張臉,跟頭頂懸着一把快要掉下來的刀有什麽區別!!!
陳帝膝下全是公主,他似是有意考察她們誰能堪當大任,是以每日都要學《策論》。
枯燥乏味的東西,聽的賈甄甄直犯困,索性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假寐。
朦胧間,她想起來,第二次見甄讓穿緋袍,是在他們成親的時候。
那時的甄讓,身上再無初見時的春風得意,整個人像被裹在喜袍裏的寒玉,就連頭發絲都透着寒氣。
可是她卻視而不見,滿心歡喜想着,經年累月她總能捂熱他。
現在想想,蠢,真是太蠢了!
大約是心裏真的放下了,賈甄甄覺得甄讓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後徹底消失在耳畔。
賈甄甄再醒來時,內室裏的人都走光了,只有闵思琢還坐在軟墊上,佝着腰,垂着腦袋,像個被霜打過的紅茄子。
“你又抽什麽瘋?”賈甄甄揉着脖子,順嘴問了一句。
這一問,闵思琢就跟洩閘了似的,哇哇開始哭起來。
“我的小心肝兒不要我了,她說好了要等我給她贖身的,她怎麽能就這麽嫁給別人了?”
賈甄甄嫌棄的往旁邊挪了挪,“既然是你的小心肝兒,你早幹什麽去了?非要等人家嫁人了才想起贖身這一茬?”
“我,我……”
一看闵思琢這心虛樣,賈甄甄就猜到了,“你又把給人姑娘的贖身的錢拿去賭了是吧?”
吃喝嫖賭,闵思琢最鐘愛後兩個,其中賭盛于嫖。
“我……我這不是想着,贖了人還得給聘禮嗎?”闵思琢吸了吸鼻子,“再說了,全萬花樓誰不知道,她最愛我了,你說她怎麽能狠心呢!”
“人家好歹還有心,你有嗎?”
賈甄甄沒好氣踹了闵思琢一腳,抽回袖子走了。
剛出上書苑,迎春就一臉喜色迎上來。
“公主餓了吧!奴婢備了您最喜歡吃的翠玉糕。”
說着,就将一盤糕點呈了上來。
一覺醒來,賈甄甄确實有些餓了,一面吃點心,一面含糊不清問:“九公主今日怎麽沒來?”
“聽說是前幾日染了風寒,太醫讓好生休養呢!”賈甄甄和九公主素來交好,迎春就多嘴問了一句,“公主可要過去瞧瞧?”
聽到這話,賈甄甄沉默半晌,才道:“讓林姑姑代我去。”
迎春愣了愣,見賈甄甄臉色不佳,也不敢再說話了。
賈甄甄到龍乾宮外,等了片刻,大監便親自出來請她進去。
君命甄讓這個“臣子”不敢違,只能由她這個身份還沒暴露的假公主去胡鬧了。
賈甄甄深吸一口氣,踏進龍乾宮。
賈甄甄進去時,陳帝正坐在案幾後看折子。
陳帝今年剛過四十,因注重養生之道,看着也就三十歲出頭的樣子,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但穿常服的時候,面容溫和了不少。
上輩子,為數不多對賈甄甄真心好的人,其中就有陳帝。
陳帝頭也不擡盯着折子,随口問:“來謝恩的?”
賈甄甄:“……”
看來果真是陳帝為了她,才讓甄讓暫代太傅的。
雖然上輩子最後,身份被揭開後,陳帝對她不聞不問,甚至默認甄讓處置她。
但現在,他還是疼她的。
可惜,她要辜負他這番美意了。
賈甄甄膝蓋一彎,跪下去,老老實實道:“不,兒臣是來請罪的。”
陳帝的目光這才從折子上移開,看向賈甄甄。
“父皇,甄大人是國之棟梁,日後也必然是朝中的肱股之臣,可他也是兒臣輾轉反側想求的人,您讓他來教導兒臣學問,可兒臣一看到他那張臉,就心猿意馬,書上的字一個都不認識了……”
“你想讓朕下旨,讓甄讓蒙着臉講學?”
賈甄甄:“?!”
她要真這麽幹了,那一碗藥已經解決不了他們之間的事了!
“不不不,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兒臣……”
賈甄甄緊張的語無倫次,冷不丁瞥見屏風後有人影,那人影欣長,風拂動袍角,隐約還能看到緋色一角。
能來龍乾宮侍奉的,還穿着緋色的,今天賈甄甄只見,似是為了印證賈甄甄所想的——
一身緋袍,君子端莊的甄讓從屏風後轉出來,“陛下,诏書拟好了。”
賈甄甄直接跌坐在地上,驚恐道:“你你你你……你怎麽在這兒?”
“臣,一直在。”甄讓長睫垂了下,左側梨渦陷了兩個彈指。
一直都在,那她剛才說的話他全聽見啦?!
賈甄甄臉瞬間漲的通紅,語無倫次解釋,“不是,甄大人,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我……”
說到一半,看到甄讓身後陸續出來的閣老時,賈甄甄覺得,幹脆來一道雷劈死她算了。
最終,在一衆閣老的灼灼目光中,賈甄甄沒敢再提換太傅一事,整個人落荒。
賈甄甄人是走了,但她那番話的影響還在。
議完事,從宮裏出來,一衆閣老憂心忡忡看着甄讓,七嘴八舌道。
“唉,仲安突然得了南齋先生的孤本,在府上閉門研究,可就苦了你暫代太傅一職了。”
“是啊!你們聽聽六公主今天那番話,一個姑娘家家的,也不嫌臊得慌!”
……
到了宮門口,閣老們才停止議論,各自拱手告辭。
甄讓目送着衆人離去,轉身朝自家馬車走去。
驚蟄跟在身後,撓頭問:“公子,南齋先生的孤本是金公子的,您就這麽送了,金公子那邊……”
“他沒那麽小氣。”甄讓淡淡截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