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甄讓臉陰沉的都能滴出水來。
昨晚的刺殺, 确實是他跟傅子垣設計的。
可這設計裏,沒有賈甄甄失蹤這個環節。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傅子垣勒緊護腕, 漫不經心道,“我們倆合作各取所需, 我吃飽了撐着抓她幹什麽?不過你既然來了,那順帶把我弟兄們的藥錢結一結……”
“把你昨晚派去的人叫出來。”甄讓攥了攥手中的長劍,打斷傅子垣的話。
傅子垣回京之初,他就私下來找過他, 亮明身份跟他合作。
他是犯不着抓賈甄甄,可萬一昨晚他的人裏混有奸細呢!
傅子垣挑眉,但還是讓副将把昨晚出任務的人叫了過來。
從身形和傷口來看, 是昨晚那批人沒錯。
“你們昨晚後來可有誰見過六公主?”
“不曾見過。”
整齊劃一的聲音, 震的甄讓身子踉跄朝後退了幾步,整個人搖搖欲墜。
那賈甄甄怎麽會突然不見了?
傅子垣瞧甄讓這模樣,才認真起來:“六公主真不見了?!”
甄讓用手背抹了一把臉,沒答話,轉身踉跄朝外走。
“等等!”傅子垣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快步從廊上下來,攔住甄讓, “你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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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甄讓毫不客氣拂開傅子垣。
如果讓他這樣出去,那他們昨晚的計劃就功虧一篑了。
傅子垣循循善誘,“你現在當務之急是進宮去找皇上,皇上下令找, 會比你快得多。”
他們昨晚的計劃,是借刺殺之名,一是免無肉不歡的賈甄甄, 可以不用去清苦的佛寺受罪。
二是将蓮貴人滑胎這事鬧大,到時候找出兇手,礙于陳帝的雷霆之怒,也沒人敢來求情。
賈甄甄現在失蹤,正好能讓這把火燒的更旺。
甄讓冷笑一聲:“傅子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盤,如果甄甄出事,我們之間所有的合作作廢。”
“作廢就作廢,等着跟本将軍合作的人多得是!”
傅子垣也沒了耐心,眉梢下壓,譏諷笑道,“本将軍倒是可以選擇別人再合作,只是不知道,六公主還有沒有選擇的機會?”
“你什麽意思?”甄讓猛的回頭,眼裏迸射着寒光。
傅子垣毫無懼色,“我的人沒帶走六公主,要麽她是落在別人手上,要麽就是她自己走了。前者,過了這麽久,現在六公主只怕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了,至于後者……”
“傅、子、垣。”甄讓目眦欲裂,提劍就朝傅子垣刺過來。
傅子垣輕飄飄避開,正要再說話時,甄讓突然‘哇’的嘔出了一口血,整個人栽了下去。
“将軍,現在怎麽辦?”副将看向傅子垣。
傅子垣桃花眼一眯,臉上迅速閃過一絲算計,“本将軍跟驸馬爺也算是有緣,遛個彎都能恰好撞見他暈倒。”
副将:“……”
半個時辰後,驚蟄和林姑姑緊趕慢趕到甄府時,‘恰好’在府門口遇到了傅子垣。
“本将軍晨起遛彎,剛好撞見甄大人暈在路上,”傅子垣一面命人将暈過去的甄讓擡進府裏,一面‘好奇’問,“這是怎麽了?怎麽諸位都灰頭土臉的?”
“遇到了刺殺。”驚蟄恨恨瞪着傅子垣,恨不得撲上去咬死他。
昨晚明明說話是做戲的,可傅子垣倒好,假戲真做,真的放箭傷了甄讓。
正說着話,一道嬌滴滴的‘哥哥’突然響起來。
一扭頭,衆人就看到甄妩扶着婢女的手,梨花帶雨撲過來,“哥哥,你怎麽了?你別吓阿妩啊!”
“這位姑娘,我瞧驸馬傷的挺重,你趕緊人擡回府裏,請個大夫來瞧瞧吧!”傅子垣十分好心道。
甄妩用帕子胡亂擦了擦眼淚,便指揮人将甄讓擡回去了。
傅子垣對驚蟄的仇視視而不見,反倒笑眯眯道:“刺殺朝廷命官可是大事,府裏管事的是哪位?趕緊找個人去報官吧!”
“是奴婢。”林姑姑從後面站出來,沖傅子垣福了福身子,又沖驚蟄道,“你在府上照顧驸馬,事關重大,我得進宮向貴妃娘娘禀明此事。”
“剛好我要入宮,不如我捎姑姑一程,也快些?”傅子垣随口道。
林姑姑頓了下,眼臉低垂,“那便有勞将軍了。”
林姑姑和傅子垣相繼上了馬車。
車輪滾過青石板,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街上吆喝叫賣的,一聲高過一聲。
坐在長凳上的林姑姑,往前移了移,膝蓋一彎,便跪了下去,聲色發顫:“奴婢見過小公子。”
“十九年了,難為蘭姨還記得子垣。”
傅子垣笑了笑,臉上難得沒了算計,親自扶起林蘭,同她閑話家常。
“這些年,蘭姨在宮中可還好?”
馬車行至宮門口,傅子垣要去見陳帝,林姑姑要去見闵貴妃,便分開了。
“多謝傅将軍捎奴婢一程了。”
“姑姑客氣了。”
兩人疏離客氣,仿佛剛才馬車上的故人重逢只是假象。
傅子垣此行進宮,是同陳帝禀明軍中傷殘将士的安置事宜。
“臣已将傷殘将士的名單、戰功等,全都列了出來,請陛下過目。”
傅子垣掏出折子,遞了上去。
這些将士在戰場上抛頭顱灑熱血,如今傷了殘了,安置費将會是一大筆銀子。
陳帝迅速浏覽了一遍折子,沒說正事,反倒對傅子垣這手字贊不絕口。
“遞上來的折子裏,就屬傅愛卿和甄讓的字最好了。”
“皇上說的可是六驸馬?”傅子垣袖着手問。
陳帝眼裏的笑淡了一分,“傅将軍見過他?”
傅子垣颔首,見陳帝的興趣被勾起來,才道:“臣今日出門遛彎時,恰好在街上遇到一個受傷的人,聽街上的百姓說,他是六驸馬甄讓……”
“什麽?!甄讓受傷了?”陳帝啪的一聲将奏折拍到桌上,失去了帝王一貫的冷靜,“他傷到哪兒了?嚴不嚴重?”
“臣見他肩上染了血色,已經将人送回府裏醫治了。”
聽到只是左肩染了血色,陳帝才冷靜了幾分,又坐回圈椅上,“你可知道是怎麽回事?”
“臣将六驸馬送回府上時,恰好撞見下人灰頭土臉的,一問才知道,說是他們昨晚遇刺了,詳細情況,臣也不清楚。”
陳帝眉心擠出一道褶皺,“傳小六入宮。”
“聽說六公主失蹤了。”
在陳帝驚愕的眼神裏,傅子垣才慢吞吞道,“臣從甄家離開時,有位姑姑說是要進宮來向貴妃娘娘禀告,臣剛好捎了她一程。”
而此時,林姑姑剛到汀蘭宮。
雖然她知道,闵貴妃對賈甄甄不安好心。
可如今闵貴妃暫理六宮,賈甄甄失蹤這事,她也只能先來找闵貴妃,由她禀明陳帝。
“什麽?!小六失蹤了?!”闵貴妃驚的摔了茶盞。
蓮貴人的胎剛滑,賈甄甄怎麽又出事了?!
“你把詳細的情況說給本宮聽。”
“昨晚,我們……”
林姑姑剛張口,外面就響起大監的聲音,“貴妃娘娘,皇上聽聞六公主失蹤,傳林蘭去龍乾宮問話。”
皇上怎麽會這麽快知道?!
闵貴妃心裏疑窦叢生,可現在她也顧不得這麽多了,當即道:“本宮這就帶林蘭過去。”
路上,闵貴妃先一步,從林姑姑口中知道了他們昨晚遇刺的事情。
闵貴妃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可還沒等她理出個頭緒來,龍乾宮就到了。
陳帝面色陰鸷坐在圈椅上,冷聲道:“昨晚到底怎麽回事?”
林姑姑又把昨晚的事情重複了一遍。
“所以你們是在快到護國寺的時候,遭襲的?”
“是。”
陳帝皺了皺眉,“朕當時說的是即日出發,為什麽你們一直拖到晚上才走?”
“是……六公主說暑氣重,走早了太熱。”
林姑姑據實以禀,陳帝額上的青筋迸了迸,将火氣強行壓了下去,“讓太醫去甄家看看甄讓,傳京兆尹和刑部尚書進宮。”
聽到陳帝這麽說,闵貴妃一顆心剛揣進肚子裏。
“等等!”陳帝又叫住傳話的太監,“只傳京兆尹就行。”
“皇上,那小六遇刺這事……”
“貴妃有空在朕這裏指手畫腳,怎麽沒空管理好後宮?!”陳帝冷笑着打斷闵貴妃的話。
陳帝向來忌憚後宮參政。
闵貴妃膝蓋一彎,忙跪下去,哭道:“小六是臣妾一手帶大的,她現在不知所蹤,臣妾一時心急,才僭越了,請陛下恕罪!”
陳帝不耐煩揮了揮手,“行了,朕這就下旨,讓人全力找小六,至于這次遇刺案的事情,交由傅愛卿來查。”
“啊!”從闵貴妃進來,全程就沒說話的傅子垣,一臉迷茫擡頭。
闵貴妃也頓住了。
傅子垣是個武将,怎麽能幹查案這種事?
傅子垣似乎才回過神來,低聲道:“皇上,這不合規矩!”
“嗬!規矩!”陳帝冷笑一聲,“都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刺皇嗣了,朕還講什麽規矩?先前甄讓還負責查蓮貴人滑胎一事,現在他受傷了,兩個案子交給你一并查。”
“皇上……”
“你放手去查,只要能找出兇手,你用什麽手段,朕都允了。”
陳帝這話,相當于一道特旨。
傅子垣頓了一下,似是覺得推遲不過,便垂首應了,“是,臣定然不辱使命。”
等他們一幹人都退下去之後,陳帝才面色疲累靠在圈椅上,道:“福祿,你覺得這次刺殺是誰幹的?”
“奴才不知。”大監不敢胡亂猜測。
陳帝充耳不聞,繼續道:“你說,這次刺殺,是有人知道了甄讓的身份?還是因為他要查蓮貴人滑胎的事情,幕後的人坐不住了?”
“奴才不知。”大監将頭又垂低了幾分。
陳帝擡手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發密令,把影主召回來,你再親自去趟甄家,替……朕看看他怎麽樣了?”
“是。”大監躬身退下。
甄讓醒來時,已是日暮。
睜眼,看到頭頂的淡青色紗幔時,他還晃神了片刻。
“公子,您醒了。”
端着水盆進來的驚蟄,快步走了過來。
甄讓瞬間回過神來,掙紮着坐起來,急聲道:“怎麽樣?找到了嗎?”
“沒找到六公主人,但是我們找到了六公主的衣角。”驚蟄将一片緋色衣角遞給甄讓。
甄讓一把攥住,捂着唇角,劇烈咳嗽起來,啞着聲道:“在哪裏找到的?”
“樹上。”驚蟄眼神有些閃躲。
甄讓猛的擡眸,不可置信瞪着驚蟄,“樹上?!”
“是,在河邊的樹上。”
看着自家公子猩紅的眼睛,驚蟄覺得真相有些殘忍,可卻又不得不說,“六公主,應該是自己離開的。”
倏忽間,一只大手,猛的攥住甄讓的心髒,狠狠将他的心撕成碎片。
他滿腦子裏,只剩下一句話:“六公主,應該是自己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