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虛耗(3)

“好”她轉身要走,又回頭,“你的手指也上點藥吧”

他皺眉“不妨事。速去。”

“好”她居然歡天喜地地跑出去,天知道為啥心情這麽好,大概是因為司狂瀾終于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跟她說話了吧。

大夫請來了,藥也吃下了,司靜淵也确實醒過來了,但司狂瀾的眉頭卻鎖得更緊了。尤其在看到司靜淵一臉嬌羞地縮在床角,把被子什麽的拼命往自己身上堆,然後委屈得嘤嘤哭泣一個胡茬漢子委屈得嘤嘤哭泣

從司靜淵服藥之後,司狂瀾便譴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了苗管家,以及桃夭。

“我不知你們是何方神聖,也不想知。不如一刀結果了我,省得今後麻煩。反正我也生無可戀,死了倒還幹淨。”

司靜淵抽抽噎噎,卻是個年輕女人嬌滴滴的聲音。

要不是司狂瀾的眼神太吓人,桃夭老早就笑得滿地打滾了,憋笑好難受。

苗管家笑不出來,相當審慎地站在司狂瀾身旁,低聲道“怕是在岳家着了道兒。”

司狂瀾直視司靜淵,試探着問“你是岳家大小姐,岳平川”

司靜淵仍舊抽噎不止“是又如何這不人不鬼的日子我過夠了,何必再浪費唇舌,要殺便殺。”

從頭到尾都沒有人說過要傷害“她”,可這“姑娘”字字句句都在求死。

桃夭走到司狂瀾身後,小聲說“這怕是張冠李戴,魂魄走錯門兒了吧。”

司狂瀾沒吱聲,又問司靜淵“你既是岳家大小姐,緣何在我兄長軀體之中”

對方搖頭“不知,我懵懵懂懂睡着,覺得有人有人”“她”臉一紅,羞赧道,“有人親了我一口。我睜眼,眼前卻蒙了一團霧,只覺有誰一把将我拖起扔了出去,醒來時便這樣了。”說着,“她”突然激動起來,跳下床來便将頭往牆上撞。

桃夭以為司狂瀾一定會及時阻止,反正她是阻止不了的,司靜淵的身形如此高大健碩,這蠻力一起,撞誰身上都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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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司狂瀾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眼瞧着自己兄長的腦袋“咚”的一聲撞到牆上,倒沒頭破血流,但頃刻起了個腫脹的大包,連帶着人也一同昏死過去。

苗管家睜開不忍目睹的眼睛,似乎早料到司狂瀾會有這般反應,趕緊上去把司靜淵扶起來,又朝桃夭打個顏色“過來扶一把”

桃夭忙上去,兩人合力把司靜淵架回床上。

司狂瀾冷看着兩人的舉動,只淡淡一句“撞死倒也清淨了。”

“二少爺別這樣,大少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苗管家憂慮道,“如今他一頭包也算是受了罰了,你看是不是要趕緊去一趟洛陽”

“把簿子拿來我看。”他說。

“不用取了,我都記着哪。”苗管家忙道,“上月初,岳門主親自來請,說獨生女兒岳平川自其意中人去世之後便郁郁寡歡,足足兩年不見笑容,終日淚哭不止,身子一日虛過一日,且不喜光亮,終日呆在暗房之中,藥石無用,近日還越發有求死之念。可大小姐原本天性爽朗樂觀,即便遭了這樣的事,傷心難免,但委實也不該堕落至此。岳門主遂懷疑是那死去之人怨念深重,纏住岳小姐不肯離開,甚至要加害于她。實在沒有法子,希望大少爺施以援手。那天二少爺你不在,大少爺聽了,管岳門主要了岳小姐的生辰八字,說事不宜遲,立刻便随岳門主走了。之後大少爺杳無音訊。想來大少爺常在外浪蕩,大半年不着家也是有的,所以咱們都沒想太多。不曾想這次卻”

“備馬。”司狂瀾轉身而去,“越影。”

“是”苗管家忙碰了碰桃夭,“去啊”

“哦哦。”桃夭趕緊一溜煙往馬場跑去。

越影是一匹白蹄黑身的駿馬,是馬場之中速度最快的一匹,平日裏也最得司狂瀾寵愛。

嘴上說撞死了倒還幹淨,說完了卻偏挑了匹最快的馬,男人也是如此口不對心呢。

不過,司狂瀾雖有奏無弦琴的本事,但僅僅會這一個本事又有什麽用呢,他連司靜淵身上沾染到的一股妖氣都看不出來。

“無笑無樂,懼光求死”桃夭一邊牽馬一邊嘀咕,旋即狡黠一笑。

當長刀門的岳門主見到司狂瀾時,多少是有些吃驚的,還有些忐忑,似乎很怕他帶來自己不想聽到的消息,比如司靜淵死了之類的。

落座看茶等等一切岳門主想表達的友好與尊敬都被司狂瀾拒絕,他只說一句“冒昧造訪,只為求見岳大小姐一面。”

岳門主面露難色,心裏又實在猜不透這司家二少爺的心思,反問一句“不知大少爺此刻”

“家兄一切安好。”他打斷對方,斬釘截鐵道,“請門主速為安排。”口氣不容其有半分拖延怠慢。

岳門主統共也沒見過司狂瀾幾次,今天才算頭回說上話,素來只知這二少爺脾性古怪深居簡出,比大少爺難打交道許多,只言片語之間果然已見厲害。

門主想了想,起身道“這邊請。”說罷,又看了看跟在司狂瀾身後的桃夭,“這位姑娘”

“司府的雜役。”司狂瀾淡淡道,“府中馬匹珍貴,需她一路照應,又恐她未見世面,于長刀門中鬧出笑話,索性帶在身邊管束着。”

桃夭忙點頭,只微笑不說話。

這是來之前她與司狂瀾約好的她要求他帶上自己同來洛陽,說有法子尋回司靜淵的魂魄。司狂瀾說,若她說到做到,他可一次付她百倍工錢。她說她不要工錢,只要他答應她一個條件。司狂瀾答允,但也附加了一個條件,就是到了長刀門之後,除非他點頭,她不許跟任何人交談。

岳門主沒有喊上任何随從,親自将他們領到內苑之中一處最僻靜的房舍前。

一眼看去,此房舍不但位置朝向難見陽光,所有窗戶還以厚木板封死,透不進半點光線。

妖氣沖天哪桃夭看着那一層浮在房舍之上,尋常人看不見的濃霧。

此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藍衣丫鬟拎着食盒走出來,見了岳門主,忙施禮道“見過門主。”

“小姐如何”岳門主看了看她手中的食盒。

“回門主,還是老樣子。”丫鬟小心翼翼道,“只能小心灌些湯水,根本不會吞咽。”

岳門主長長嘆了口氣“去吧,沒有傳喚就不必過來了。”

丫鬟偷瞄了司狂瀾他們一眼,忙點頭“是,小薇告退。”

岳門主神情複雜地看了看虛掩的房門,想推門又有些猶豫,司狂瀾幫了他的忙,說了聲“打擾”,便一把推開了房門。

真黑啊,滿屋子不見一點光線,天曉得那丫鬟練就了怎樣的功夫才能在這樣的環境裏給別人喂飯。

岳門主從懷中摸了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珠子出來,一圈白光在黑暗裏照出昏蒙蒙的一小片範圍。

“抱歉,小女忌見光線,尤其燈火之光,故而我們來往此處都以明珠照路。”岳門主跨進門去,走了幾步便停住,珠光所及之處,隐約可見一張搖椅,有人紋絲不動躺在上頭。待他将明珠又挪近一些,方才勉強看清躺着的是一位年約十歲的小姐,眉目秀麗而臉色蒼白,兩頰凹陷,眼睛是睜開的,卻無半點神采,對突然進來的他們也視若無睹。

岳門主突然就紅了眼睛,強忍着不掉下淚來,說“兩年了,我簡直懷疑眼前這個人是不是我的女兒。從前的平川像只叽叽喳喳的雀鳥,從早到晚都笑鬧不停,根本不知何為悲傷。就算那個人的死讓她傷心,但也絕不可能将她變成今日這般模樣”

“家兄至洛陽一月有餘,可一直都留在府上”司狂瀾幾乎不會為外人的情緒所感染,永遠是個冷靜的旁觀者。

岳門主點頭“說來也怪我,若我不去找大少爺”

“此話無需多說,我只想知道家兄在府上的日常。”司狂瀾打斷他,“尤其是他昏迷之前。”

岳門主猶豫片刻,道“大少爺來到長刀門後,只去看了平川一次,之後便是吃喝玩耍。要麽在府中與人鬥蟋蟀,要麽出門閑逛,買一大堆無用的玩意兒還要我替他付賬”

司狂瀾咳嗽了兩聲,面不改色道“繼續。”

“大少爺玩耍了好些天,我見他似乎無意為平川的事操心,便去問他作何打算。他卻讓我放寬心,說最晚後天,他要的東西便到了,有他在保管我家平川恢複如常。兩天之後,大少爺去了平川房中,吩咐我們誰都不要進屋,只留小薇在旁伺候。可我們等到天明也未見大少爺出來,進屋一看,大少爺與小薇都昏死在一旁,平川還是老樣子,哭哭啼啼,連話都不願講了。翌日,小薇醒轉,大少爺卻一直昏迷。問小薇當時發生了什麽,小薇說只看見大少爺”岳門主頓了頓,似有話難以啓齒,“看見他口對口親了我家平川,然後只覺眼前有白光閃過,便毫無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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