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說了謊就一定會被拆穿
盧飛恒的老家大概離清灣三小時車程,我一大早出發,中午左右才到。
盧玥提前準備好飯菜等着我,為我開門時,同沈洛羽一樣,傻了半天才知道接過我手裏的問候禮。
盧媽媽聽到動靜從裏屋出來,一邊走近一邊眯眼打量我,等看清我長相,眼裏滿是驚喜。
“北芥,你能走路啦?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怎麽沒聽你提過?”
“是啊,我剛開門的時候都吓了一跳。”
母女倆圍着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話來。
我與她們解釋了外骨骼的工作原理、使用方法,并表示自己也才佩戴它沒多久。
盧媽媽不知道是想到盧飛恒還是盧爸爸,眼裏升起無限悵惘。
“不知道人類什麽時候才能解決所有的醫學難題,我是看不到這天了,希望你們能看到。”
盧玥笑道:“那得醫學多發達?我和您就差二十多,您看不到,我肯定也看不到的。”
盧媽媽帶着我進到卧室,屋裏頗為昏暗,只開了盞昏黃的小燈。
盧爸爸戴着呼吸機,消瘦地只剩一把骨頭,閉着眼,半躺在床上費力地喘息,完全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這些天他醒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盧媽媽小聲說着,到床邊輕輕推了推丈夫。
盧爸爸悠悠轉醒,看到我時愣了許久才認出來。
“北芥?”他顫抖地伸出手。
我撐着拐杖到他身邊,一把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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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
他似乎已經不太清醒,雖然認出了我,卻時間感混亂,一會兒問我畢業了沒,一會兒又問我盧飛恒什麽時候回來,他想他了。
我去看盧媽媽,她搖搖頭,示意我不要點醒他。
我只能更緊地握住對方的手,哄騙着道:“很快,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盧媽媽紅着眼眶離開了卧室,留我們兩個單獨說話。
我坐到床邊的凳子上,将拐杖放到一邊。
“你的腿好了啊。”只一會兒功夫,盧爸爸好像又恢複了點神智。
“嗯,現在能走路了。”上次見到他時,他頭發還很黑,眼睛有神,人也壯實,看起來非常健康。不像如今,頭發白了,眼裏的神采消失了,人也瘦脫了形。
明明應該活更久的……
理智上,我知道應該尊重病人的選擇,要學會放手,可情感上,潇灑說再見真的很難。內心深處,我甚至有些怨怼他這樣輕易地放棄了活下去的可能。
“真好。飛恒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他好像看穿我的想法,勸慰道,“不要難過,我只是比你們早走一步,我……我會去找飛恒,有他在你們不用擔心……他會照顧我。”
一口氣說了長句,他喘得更厲害,聲音也更輕,好像再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聽到他提盧飛恒,我的眼底不自覺湧上熱意,點頭道:“是,飛恒很會照顧人,他一定能把您照顧得很好。”
“盧玥是不是問你借錢了?”他突然問。
張了張口,我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和我借錢這事盧玥是瞞着父母的,還錢的時候也沒同父母提起錢是跟我借的,就怕兩個老人會有心理負擔。但顯然,姜還是老的辣,盧爸爸到底是猜了出來。
“就借了一點。”我說。
“她啊,怎麽能麻煩你呢……”
“我不怕麻煩。”
他笑起來:“你不怕麻煩……”說話間他眼眸半阖起來,看着像是随時随地會再次昏睡過去,“你有女朋友了嗎?”
“沒呢。”
“不要急,你還年輕……慢慢來……你這麽優秀,一定很多人喜歡的。”
“好,我不急。”
“飛恒不知道幾時帶女朋友回來,這小子也招人喜歡……”
笑容凝在唇邊,只一會兒功夫,他又糊塗起來。
“……應該也快了。”?我順着他的話道。
盧爸爸精神不濟,人也不怎麽清醒,又說了兩句,我看出他的疲累,主動結束話題,讓他好好休息,之後起身出了屋。
盧媽媽見我出來了,招呼我到桌邊吃飯。
“吃過晚飯再走吧。”說着她夾一筷子菜到我碗裏,“好不容易來一趟。”
我搖搖頭,婉拒她的好意:“不了,我下午還有些事。”
楊海陽這次結婚仍叫我當伴郎,下周就要舉行婚禮,我下午得去試衣服。再者盧爸爸的身體情況這樣差,我也不便一直打擾,盧媽媽她們照顧病人都很累了,我不想她們為了招待我再費心力。
“那吃了飯,你和我進去再見一眼你叔叔吧。這一別,應該是沒有下次了。”盧媽媽長長嘆口氣道。
桌上氛圍因為盧爸爸的病情有些沉悶,只是簡單的對話,沒有聊太深。盧玥做的都是他們當地的特色菜,味道很不錯,臨別時,盧媽媽還塞給我一大包的當地特産,讓我回家煮湯喝。
開車回到清灣已是下午四點多,我匆匆給自己煮了碗速食餃子,吃完就要前往與楊海陽約定好的禮服店。出門前,忽然接到了商牧枭的電話。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試衣服?”
我看了眼廚房窗戶,對面的燈一如既往地暗着,無法得知房子主人有沒有在家。
“你怎麽知道?”
“我們是一家店,前兩天店裏打電話給我,說衣服做好了,問我什麽時候去試衣服,我就打聽了下新郎和伴郎試衣服的時間。帶上我吧老師,我現在沒車很不方便。”
“楊海陽也在。”我提醒他。
他不以為意:“我知道。”那頭傳來關門聲,他似乎是出門了,“放心,我不會和他打起來的。”
“可是……”
我還待找理由拒絕,商牧枭飛速打斷我:“我到下面等你,你快點。”說罷挂了電話。
只是順路帶一程而已,我們住得這樣近,沒什麽的。我盯着手機,給自己洗腦。
下到車庫,商牧枭已經等在車旁,身上穿着件淺灰色的薄外套,正是之前我給他那件。
我和他身形還是差點,照理他穿不了我的衣服,但這件外套是寬松款,又是及膝長外套,因此能勉強塞下他。
可“能穿”和“合身”是兩個概念,雖然穿着不難看……也不好看。
我的目光太明晃晃,他見我一直看他,張開手臂向我展示道:“搬出來得急,我沒帶幾件外套,先借我穿穿,到時候洗好了再還你。”
我繞過他,開門上車:“随便你。”
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二十萬,我倒不至于一直催他。
驅車四十分鐘,到達了市中心的一家門頭複古精致的定制西服店。這家店據說是商芸柔指定的,開了幾十年,老板是商祿的朋友,替很多商賈名流都定做過衣服,手藝了得,據說還上過電視。
第一次來時,由于我坐着輪椅,裁縫師傅為了精準,量尺寸都量了許久。
推門而入,頭頂上方的古舊銅鈴發出一聲輕響,店裏的人一致看了過來。
“北芥!”楊海陽正在試衣服,一身挺拔的八字領白襯衫加藏青色西褲,有別于他平時的糙漢形象,顯得尤為帥氣。
他早前便從電話裏得知了我穿戴外骨骼的消息,不過親眼看到還是第一次。
“我操你真的站起來了!”他咧着嘴,笑得有幾分傻氣,說着快步朝我走來,張開雙臂似乎要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就在這時,我和他之間卻忽地插進另一個人來,迎上去熱情抱住楊海陽,大力拍着他的背。
“姐夫,好久不見。”
楊海陽跟被蛇咬了一樣,急急掙脫,見真是商牧枭,臉色一下變得很精彩。
“你……你怎麽來了?”
“我也來拿衣服啊。”商牧枭回頭看向我,“我現在和北教授住一個小區,知道他也要來試衣服,就一起了。”
楊海陽看看他,又看看我,目光充滿同情,仿佛我不是和商牧枭住在一個小區,而是和一條惡犬關在同一個籠子。
更衣室只有一間,我讓商牧枭先請,他也不客氣,拿着衣服便進去了。
“哇,真是個煞星啊,我剛剛被他抱得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楊海陽壓低聲音,搓着胳膊道,“我之前聽芸柔說他和家裏吵架搬出來自己住了,但怎麽也沒想到搬到了你們小區,這也太巧了。”
他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千千萬萬個小區,我始終不明白商牧枭為什麽獨獨選中有我的那一個。難道房子是一早就租好的,想演戲演的更逼真一些,顯得與我難舍難分,只是沒想到我突然與他提了分手,他退不了房,正尴尬着,與家裏吵了架,便只好硬着頭皮搬去住了?
這樣一想,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或許是圖離我們學校近吧。”
“近嗎?”楊海陽想了想,“也不太近吧。”
我和他分析了下,同樣的租金,學校附近只能租到小小的一間房,但在我們小區能租到二室一廳的房子。雖然不那麽近,但有公交直達,生活設施也很齊全。
楊海陽愣愣點頭,像是被我完全說服了。
他試完了衣服,十分合身,沒有要改的地方,只等商牧枭出來把衣服換下。
不多時,更衣間隔簾唰地拉開,商牧枭系着腕上的襯衫扣走出來。長腿細腰,肩膀寬闊,只是往那兒一站,便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他目光在我面孔上游走一圈,帶着鈎子般,勾住我的眼睛,讓我怎麽也無法移開視線。
走到全身鏡前,他看起來像是專心在打領帶,其實一直在透過鏡子與我對視。
我別開眼,将視線放在牆上的一卷布料上。
“對了,北芥,馬上就能看到你男神了,你興不興奮,高不高興?”楊海陽脫去外套交給一旁店員,解着領帶往更衣室而去。
隔簾拉上,他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記得你大學那會兒可喜歡芸柔的爸爸了,還給我推過他的電影。結婚那天你別忘了找他簽名,說不準還能跟他互加好友。”
人果然是不能說謊的,說了謊就一定會被拆穿……
我沒來由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去看商牧枭。
全身鏡前,他領帶打到一半,這會兒一動不動,唇邊已沒了笑意,望着我的目光又沉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