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叫三十六聲
三人回到王家, 王媽媽見林婻是被霍景言背回來的,焦急地詢問情況。
得知林婻沒有受太嚴重的傷,她這才安心了些, 給林婻找來冷袋和藥膏。
霍景言他們去找林婻的空檔,王媽媽已經準備好了晚飯。一切照顧妥當, 王媽媽張羅幾個人一起吃飯。
霍景言本不想再打擾他們, 叫人開車來接自己回去,可既然趕上了晚飯點, 王媽媽也不好趕客,拉着他一起吃飯。
霍景言半推半就,最後留了下來。
只是他西裝筆挺得坐在木板凳上時, 所有人都顯得格外拘謹起來。
尤其王媽媽, 平時吃飯, 家裏倆男人恨不得只穿個大背心, 哪兒見過一個穿着白襯衫黑西服,慢條斯理地擦這手的男人坐在她家吃飯。
他那架勢,并不像是吃一頓平常的農家飯,好像是去了什麽了不得的高級宴會, 一切都十分講究得體。
饒是剛才看到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時她都能趾高氣昂,此時也有些心虛了。
王媽媽給他布菜,尴尬地問:“會不會吃不習慣?”
霍景言溫潤地笑着, 接過王媽媽夾來的菜:“不會, 我很喜歡。”
沒過半晌, 王媽媽又問一遍:“會不會吃不習慣?”
“不、不會。”
霍景言有些疑惑了。頓了幾秒,他意識到什麽。
他輕輕笑了起來,如春雪初融:“我小時候奶奶也經常給我做飯吃,和您做的味道很像, 我特別懷念。”
“這樣啊,”王媽媽眉眼間添了幾分溫柔,“奶奶如今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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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了。”
“真好,老人一定很幸福。”
王媽媽和霍景言聊了聊霍奶奶的事,霍景言都一一答了。
林婻在旁邊聽着,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霍奶奶她又不是不認識。從小就是名門望族出身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
還小時候天天給他做過飯呢?
霍景言編故事倒是編得心安理得。
霍景言注意到她的笑聲,輕瞥她。他放在桌下的手輕輕捏了下她的手背。
林婻瞪了他一眼,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埋頭繼續吃飯。
但不得不說,他這樣說完,氣氛緩和了不少。
山中天氣多變幻。
幾人有說有笑,飯還沒吃完,屋外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王媽媽叫王子慶将敞開的門窗關上,屋裏已然濕了一片。
王媽媽嘆了口氣,和林婻霍景言兩人講起之前山裏下雨,山體滑坡造成人員傷亡的事。
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這邊一下雨,就容易出現滑坡……之前大家都習以為常了,以為沒事,沒想到……哎。”
幾人聽着十分傷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霍景言倒顯得較為理智,嚴肅地問道:“之後有采取什麽防護措施麽?”
他給林婻盛了一碗排骨湯,又親自将裏面的蔥段挑去,遞給林婻。
動作之熟練,自己都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
倒是對面的王子慶,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動作,陷入沉思。
“有的,子慶他們那邊有人在防護,不過感覺沒什麽用。哎,老天爺降的罪,人哪兒控制得了!”王媽媽嘆息一聲,看到王子慶在發呆,用胳膊肘頂頂他,“老李那邊是不是有人在管這事?”
王子慶這才回過神,點點頭,跟霍景言講:“一直在做公路兩旁的加固工作,但是進展不是很順利。”
兩人認真讨論了防護措施,霍景言許諾他之後會找專家考察并加派人手協助施工作業。
都是些專業上的內容,林婻和王媽媽聽得雲裏霧裏。
隔了半晌,王媽媽突然想到什麽,憂心忡忡地對霍景言道:“小霍啊,雨這麽大你走不安全。你要不嫌棄,在這裏住一晚再走吧。”
霍景言瞥了眼瘋狂拍打着窗戶的雨水,現在讓司機來接自己确實不安全。況且林婻還在這裏,他倒巴不得多呆一陣。
霍景言點點頭,應下了。
林婻雖然不想和他多呆,但是現在讓他離開也不安全,并沒有過多意見。
倒是王子慶,稍稍有些不滿:“家裏這麽小,怎麽住啊!”
王媽媽多少感覺出來王子慶對霍景言的那點敵意,覺得他太過小家子氣。
從下午到現在,她能感覺出來霍景言誠懇的态度,在許多事上的決斷也頗為大氣豪邁,不像之前那個項目負責人,锱铢必較,市井小民得很。
王媽媽無語地用筷子怼了怼王子慶的胳膊:“擠一擠不就完了!”
她轉頭對霍景言道:“家裏确實客房不夠了,你先和……”
王媽媽話還沒說完,林婻下意識脫口而出:“我不要和他一屋。”
王媽媽一臉驚訝:“怎麽會讓你和他一屋!你一個黃花大閨女,我怎麽能讓你和不熟的男人住!當然是和子慶一屋了。”
霍景言朝林婻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林婻臉上火辣辣的燙。
淩晨。
王家院子裏一片靜阒,只有大雨沖刷着地面的聲音。
所有人似乎都睡了。
林婻半夜被雨聲驚醒,有些睡不着。
她望着天花板怔愣了幾秒,最終坐起身,摸着黑下了樓。
樓下大門沒有關嚴,呼呼的風聲順着縫隙闖入屋中。
林婻跑去關門,卻被屋外景色吸引。
她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屋檐上不停墜落的雨滴發呆。屋外風馳雨驟,遠處的山巒間,不時有閃電将黑暗撕碎,很快,又歸于黑暗。
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景色,更多時候是黑洞洞的,偶爾還有雨絲砸在林婻的身上。
可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思緒飄得很遠。
忽的,她聽見有腳步聲踩在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上,熟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怎麽還沒睡?”
“雨太大,睡不着。”
林婻回頭,看到霍景言緩緩從樓梯下那半截光線中走出來。
霍景言走到林婻旁邊,也朝屋外看了看。
“你呢。”林婻問。
“睡不着,下來抽根煙。”霍景言抽了一根煙,點燃。
猩紅色的光點出現在昏暗的屋中。
屋外暴雨依舊,屋內光線昏暗,吊燈被風吹得吱呀作響。霍景言站在林婻身旁,望着屋外黝黑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只剩下吊燈的吱呀聲和狂風卷動水珠砸擊地面的聲音。
一時無話。
隔了半晌,他睨了眼林婻。
“怎麽穿這麽少?天冷,多穿點。”
不知道是為了搭話還是關心,霍景言自顧自地咬住煙,将外套脫下來披在林婻肩上。
林婻抱着胳膊,下意識往旁邊一躲:“我不冷。”
霍景言皺起眉。
他沒再多說什麽,一手将外套随意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夾着煙,神色淡淡地看着門外的瓢潑大雨:“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嗯。”
“明天一起回家嗎?”
“不。”
“你怎麽會來這邊?”
“散心。”
“……”
對話一時進行不下去,霍景言狠狠吸了口煙,陷入沉默。
林婻一直保持着抱着胳膊的姿勢斜靠在木門框邊,淡淡地打量霍景言半晌,竟覺得他瘦削了幾分。反觀自己,在這裏養得圓潤了一圈。
林婻無聲地嘆了口氣。
來這裏幾天,本來都要将他忘幹淨了。
她這幾天,經常在山林裏靜坐一會兒。什麽也不做,就看着遠處的山巒發呆。
她扔掉了對他的所有情緒,思考着回去就割斷一切,和他離婚。
可她還沒下定決心,他就貿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霍景言撚滅煙,扔到一旁的煙灰缸裏,問林婻:“有水喝嗎?”
林婻在屋裏看了一圈,沒看到晾好的白水,眼眸微斂:“在廚房,我給你拿。”
她沒再看霍景言,拿起門口的傘,準備出門。
外面暴雨滂沱,還夾雜着閃電。林婻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這要出去跑一圈,非得淋透。
霍景言蹙起眉,攔住林婻的去路:“我不喝了,別去了。”
“沒事。”林婻沒看他。
“林林,你在躲我?”
“沒有。”
她答得很淡。
“那你為什麽都不願意看我一眼?”他頓了頓,沉着聲問,“到底怎麽了?”
早上一直有外人,他都沒有機會問林婻為什麽突然一聲不吭地消失,讓他擔心。
“沒事。”
依舊是無法進行下去的答案。
似乎她并不想搭理他。
霍景言眉頭蹙得更緊了。
“就算是出來玩也好,散心也罷,好歹和我說一聲。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差點就要報警了。”
林婻終是有些動容。
“離婚”二字,在她唇邊轉了一圈,還是吞了回去。
“忘了和你說。”
林婻囫囵地回道。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霍景言扯過她的胳膊,強迫她看着自己。
兩人僵持半晌,被一聲呵斥打斷。
“你在幹什麽!”
王子慶晚上起夜,從衛生間出來就聽到樓下兩人的聲音。
雖然聲音不大,但能聽出來兩人的“聊天”并不愉快。往下一看,就看到霍景言拉着林婻的胳膊,而林婻不悅地試圖掙脫。
怎麽看,都像是霍景言在單方面騷擾林婻。
想到下午霍景言對林婻的态度,王子慶頓時怒火中燒。
他快步下樓,扯住霍景言的胳膊:“放開她。”
霍景言眉頭蹙起,冷聲:“和你沒關系。”
王子慶使勁,想要掙脫開他,卻發現霍景言雖看上去比他瘦弱,但力氣不小。兩人較了半天勁,王子慶也沒能拉開他。
兩人争執一陣,終是霍景言最先放棄。
王子慶快速将林婻護在身後:“霍先生,請你注意點。你都結婚了,就不要對林婻糾纏了吧?”他垂眸掃了眼霍景言右手的婚戒,冷聲呵斥。
霍景言本想辯駁,可餘光瞄到林婻的手。他這才發現,林婻沒戴婚戒。
林婻從不會摘掉婚戒,霍景言知道。
不論她怎麽生氣,怎麽出去玩,都會戴着婚戒,告訴別人她結婚了。
這回摘掉婚戒,一定是對他做的某件事失望透頂。
可霍景言又不清楚到底是哪件事。
他隐約察覺到是因為新城區的項目。可為什麽?
太忙沒時間回家陪她?以前也忙,她似乎并不介意。
因為是和林家的合作?她對林朗霄一直有點埋怨,遷怒到他了?
霍景言有些想不明白。
但他也沒再多糾纏,也沒向王子慶解釋。
他按了按眉心,朝林婻寡淡地笑了下:“我明天雨停了就走,你一個人靜靜。”
林婻斂眸,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