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秦楷,你說過不會再跟我伸手要錢。”
秦楷不知待在何處,壓低了聲音講話,聽起來就像個亡命之徒,“我也不想的,本來以為還有半年的時間,誰想他們提前來催了。”
“關我什麽事?”
“二弟,你再幫我一回,行嗎?之前你借我的錢我都一分不差地還你了,這次我也絕不賴賬。”
“上次一百五十萬,這次八百萬,你是覺得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我不會借你的,賣樓賣股份你自己想去,總有解決的辦法。”
“我不能賣股份,賣了那股份我就沒有立足之地了。”他持了金輝百分之三的股,是秦問松知道大兒子無能,給他的特別關照,若沒了那百分之三,就算他是秦家的大少爺,誰還認他?
秦屹依舊是那句:“不關我事。”
秦楷惱羞成怒,拿剛剛的事情繼續威脅秦屹:“你不借,我馬上就把那些照片給媒體了,夠你坐牢的。”
秦屹冷笑,“什麽照片?我怎麽不知道?”
“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抱在懷裏,那溫存的樣子啊,秦屹,你也是夠讓我大跌眼鏡的,我說呢,你這麽個冷心冷血的人,還能真的幫我養兒子?”
秦屹靜默半刻,心頭毫無波瀾,他對秦楷的脾氣秉性清楚得很,蠢材加無賴,這麽多年都毫無長進。
“對于小許,我問心無愧。”
“你……你就不怕我交給媒體?”
“随你,你該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有本事你就讓法院定我的罪判我的刑,除此以外,別跟我廢話。”
秦楷本以為抓住了個板上釘釘的把柄,能将秦屹一擊即中,結果秦屹輕描淡寫地駁了回去,秦楷就像一錘子砸在棉花上,餘力都轉震回了自己身上。
賭場的人又發來消息,藍可也不停地給他發微信,一時間正慌亂着,他突然聽到電話那頭有熟悉的聲音,是秦許在說話。
兩人說話的聲音都很輕,秦楷還聽到了秦許的笑聲,他在老宅的時候,很少這樣笑。
秦許的聲音越來越小,應該是走遠了,秦楷瞬時計上心頭,他又說:“秦屹,你不怕身敗名裂,那小許呢?”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
“他雖然還小,但是如果被同學們知道他是個同性戀,你說他會不會被校園暴力?或者一輩子被釘在恥辱柱上?”
秦屹突然暴怒:“秦楷!你瘋了!他是你領回來的孩子!”
“我是瘋了,我被逼瘋了,還有幾天時間,如果我還不上這八百萬,我就要被剁一只手。”
“你要是敢傷秦許一下,不用賭場的人,我先剁了你。”
秦楷的語氣又像笑又像哭,“我寧願是你……我真的沒辦法了,我要是有一點辦法,也絕不會傷害小許的,他喊我爸爸,他是我兒子,可是……可是要是這次我還不起,真的殘廢了,被老爺子知道,他肯定會把我逐出家門的,二弟,你從小就聰明,樣樣比我強,我不如你,我沒有賺錢的本事,我只能靠着老宅,靠着那點股份,我是昏了頭了才會去賭場,我向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不會再有下回了。”
良久之後,秦屹說:“你讓我想想。”
秦屹壓下心頭的火,按掉電話,可這口氣怎麽也緩不過來。他知道秦楷無用無能,可沒想到他能為了錢喪心病狂成這樣。
身邊突然一股清香,他一轉頭,就看到秦許站在他的身邊,緊張地望着他。
“小叔,你沒事吧?”
“沒事,不是讓你回去睡覺的嗎?又跑出來幹什麽?還光着腳。”
秦許讪讪地笑,“我剛剛好像聽到了我的名字,還以為你在喊我。”
秦屹目光一凜,“聽到了什麽?”
“就隐隐約約像我的名字,其他的話就沒聽見了,不過感覺到小叔你很生氣。”
“你聽錯了,是公司的事。”
“哦。”秦許乖巧地點點頭。
秦屹靜靜看他,看他因為睡覺睡得亂糟糟的頭發,然後看到他高高挽起的衣袖,露出來白皙的胳膊,上面的紅印只有些微的紫,看起來沒有一開始那麽可怕了。
“還疼嗎?”秦屹用指腹在那紅印旁邊撫了撫。
秦許搖頭,“不疼了,我不怕疼的。”
“怎麽會不怕疼呢?因為孤兒院?”
“不是,就是不怎麽怕疼,可能是痛覺神經不敏感,我記得有一次我端一杯裝滿開水的杯子,水都燙到手上了,我還沒感覺出來,一直到把杯子放下來,才隐隐有點疼。”
秦屹逗他:“那為什麽在我的印象裏,你怕疼怕苦嬌氣的不得了?”
秦許撇撇嘴,湊到秦屹身邊,晃着腦袋說:“因為我恃寵而驕吧。”
秦許說完,見秦屹滿臉笑意,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小聲說:“都是黑歷史,小叔你不要笑我,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以後肯定不會那樣撒嬌了。”
秦屹摸了摸秦許的後腦勺,“沒笑你,也沒說不好,從來沒有規定說男孩子不能撒嬌。”
秦許立馬把剛剛的“長大論”抛之腦後,黏到秦屹身上,抱怨道:“好煩吶好煩吶,本來今天可以去天文館的。”
秦屹虛摟着他,歉然道:“我這兩天可能不能陪你去天文館了,這兩天公司有點事。”
秦許神色一怔,後又連忙點頭說好,語氣裏沒有一點遺憾,“小叔,你忙你的,我的事不重要的。”
“重要,只是公司的事比較着急。”
“明白,小叔,沒關系的。”
秦許和同齡的男孩子最不同的一點,就是太貼心,太會察言觀色,可他越乖,就讓人越心疼,秦屹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心冷的人,對父母對兄長,他都能拒于千裏之外,可偏偏把這輩子所有的心軟都給了秦許這個小家夥。
沒辦法,人到底不是銅牆鐵壁,總有一處軟肋。
他撥了撥秦許的劉海,突然笑着問他:“公司的工程上缺了點錢,要是把你賣了,你說能賣多少錢?”
秦許不搭理秦屹這個無厘頭的問題,“什麽呀。”
秦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秦許,說得跟真的一樣,“這細胳膊細腿的,估計不值錢。”
“就是不值錢嘛,但我很快就會賺錢的,”秦許掰着指頭盤算着以後的事情,很認真地說:“還有四年我就成人了,等成年之後我能做的事情就多了,說不定大學畢業,我也能開公司,到時候賺的比你還多。”
“好好好,”秦屹忍俊不禁,捧哏道:“我等你賺錢了來養我。”
“會的。”
陪秦許看了一下午的電視,又陪他吃了晚飯,秦屹猶豫之後,還是去見了秦楷。
他們對坐在茶樓的包廂裏,兩人都沉默不語。
秦屹先開口,“錢,後天我會轉給你。”
原本低眉耷首的秦楷猛然擡頭,激動地漲紅了臉。
秦屹面無表情,又道:“不是沒有條件。”
“你說你說。”
“首先,有利息,月利四分,限期四年。”
“這——”
“其次,如果你還不上,也沒關系,那就把股份轉移給我,然後退出董事會。”
“我不能賣掉股份,我真的不能。”
秦屹從手邊的文件夾裏掏出兩張A4紙和印泥,“那與我無關,如果你還不上又不想退,那就法院見,另外我要提醒你,關于你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比如在你老婆孕期出軌招嫖,還有挪用公款等等這些,我都有證據,你賴不掉。”
秦楷呆如木雞,半晌才問:“那你為什麽還要借我錢?”
“因為我怕你氣急敗壞傷害到小許。”
“小許……”秦楷突然笑出聲來,“原來你也不是冷血動物。”
秦屹拿過秦楷簽過字按過手印的協議,“我做不到大義滅親,但這份協議可以,畢竟那點股份是你的命。”
“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很失敗?”
秦屹收拾好東西,突然回答道:“你是很失敗,今晚過後,我們就只剩債務人和債權人的關系了。”
“謝謝你這些年照顧小許了。”
秦屹沒回答他,起身不作停留地離開了。
把車開到家門口,秦屹熄了火,打開車門迎着月色抽了根煙。
陳威這時候發消息過來,“公司目前去國外工作的有十五人,但梁總不願意,他說他恐高,不能來回坐飛機。”
梁濤是秦屹手下的一員大将,幫秦屹處理過很多棘手的事情,但這人向來有個毛病,就是不能擔責任,做事可以,領頭不行。
“知道了,梁總那邊我去溝通。”
“好。”
他拂去鞋面上的煙灰,關上車門準備上樓時,秦問松突然給他打來電話。
秦屹看着手機屏幕,覺得今天的破事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他忍着心頭的煩躁,點開接通。
“我這陣子也想了很多,”秦問松的聲音很疲憊,語氣裏帶着蒼老和無力,一點也不像那個強硬的掌權者,“你是真的改不了嗎?”
秦屹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他毫不猶豫道:“真的。”
“我原本以為你是叛逆,和我對着幹,可那天在飯桌上,你表現得很成熟,給所有人都留了面子,我這才意識到,你長大了。”
這樣溫情的話從秦問松嘴裏說出來,讓秦屹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聽下去。
“你小時候就像你母親,聰明有主意,心也特別硬,她臨終的時候沒哭,說下輩子不想再遇到我了,你站在他的床頭,也沒哭,你那時候在想什麽?”
秦屹停下腳步,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
“我在想,她活着和你互相折磨,死了也挺好的。”
秦問松笑得凄涼,“比我想的好一點,我以為你在想,下輩子千萬不要碰到我”
“您想說什麽?”秦屹實在沒有心情和秦問松在這邊父子談心。
“你是同性戀這件事我認了,雖然我永遠都不會懂什麽自然而然的選擇,但我改變不了你,我認了,随你吧,按理說我也管不了你這個。”
“你——”
“我只有一個要求,”秦問松頓了頓,說:“你把小許還回來,離他遠一點,越遠越好,我管不了你了,但小許是秦楷的兒子,我求你別把他變得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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