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不信,随你說什麽。”

秦許昂着頭,語氣輕蔑。

秦屹瞬間變了臉色,眼神黑沉陰鸷,秦許下意識地轉身要走,卻被秦屹一把抓住,秦屹揪着他的寬大衣裳,猛地把他拽進車裏,秦許一開始還沒防備,直到肩膀撞到後座的中央扶手,疼得秦許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才開始掙紮,他一邊推阻發瘋的秦屹,一邊用完好的手扒車門。

他的反抗再一次徹底激怒了秦屹。

那個只會在他懷裏賣乖撒嬌掉眼淚的小孩不見了,自從他回來,秦許就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接着,他那煎熬的異國三年在秦許的一句“我不信”中變得毫無意義。Howar說的沒錯,他在A國的日子就是畫地為牢,雖然他自己不願承認。

可他做這一切是為了誰?

他掰開秦許的手,然後把他推進後座,而後欺身而上将他禁锢住,好像這樣就能把他永遠留住。

別說秦許現在受傷了,就算沒有受傷,他也未必是秦屹的對手,秦屹的臂力驚人,這幾年在外奔波更是有增無減,他看起來都沒有費什麽勁,随随便便就把秦許壓在了身下,他用膝蓋抵着秦屹的腿,讓他逃無可逃。

秦許怕到不知所措,有一瞬間他很想呼救,讓老宅的保安叔叔聽到,然後過來把秦屹拉開,可他卻喊不出口,他舍不得讓秦屹難堪。

他只能擰着眉毛用盡力氣,小聲地罵:“你瘋了嗎?”可秦屹像個撲食的野獸,赤紅着眼,就在擁擠窄小的後車座上死死按住他的獵物,秦屹的手緊攥着秦許的領口,秦許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他思念了那麽久的秦屹的味道,此刻正密不透風地籠罩着他,可他沒有辦法順暢呼吸,秦屹幾乎想把他掐死。

車門沒關,不斷有冷風鑽進來,可秦許感覺不到冷,他全身都在發抖。

秦屹瘋了,秦許從未見他這樣失控過。

“你怎麽敢不信?你就這麽忘恩負義嗎?原來是我看錯你了……”秦屹的聲音在顫,可他說出來的話依舊比刀子鋒利,“你這樣和狗有什麽區別?誰給你塊肉你就跑過去搖尾乞憐,沒有自尊嗎?”

“啪!”秦許一巴掌扇在了秦屹的臉上。

他的手心滾燙,指尖發麻,一切都不真實。

“你憑什麽這麽說我?”

秦屹沒有回答,臉頰的痛感使他愣住,然後他看到秦許的眼淚——沒有什麽東西比秦許的眼淚更讓他心軟,他陡然清醒,心頭漫上開始無邊無際的懊悔,他那只攥在秦許胸口的拳頭緩緩松開,全身的力氣散了一半,秦許沒有說話,連哭都沒有聲音,眼淚機械一般地順着兩邊流進發縫裏,秦屹慌了,他把手插進秦許的腋窩,撈起他半個身子,企圖把他抱進懷裏,“對不起,我剛剛、我剛剛說的是氣話。”

“你沒看錯啊,我就是像狗一樣賴在秦家,秦楷不要我,我就投靠你,你不要我,我就投靠爺爺,沒什麽不一樣的,反正我只是貪圖富貴,你看,整個學校都知道我是富二代,知道我有億萬家産,每個人都高看我一眼,不好嗎?”

“小許,我——”

秦屹的唇幾次堪堪擦過他的耳垂,但他已經沒有心情去揣度此刻的溫存了。

他冷着臉,語氣毫無波瀾道:“我以為三年很短的,你回來之後跟我道個歉,我大概也就原諒你,但是現在我才發現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我已經沒法像以前那樣輕輕松松地叫你小叔了,這個稱呼變成了過去式,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你不在,我已經長成了你不喜歡的樣子。”

秦屹僵住,緩緩地松開懷裏的人。

車廂裏有濃郁的香薰味道,使人發昏,秦許隐約聽到有人在叫他,辨認幾秒之後,他用力把秦屹推開,秦屹沒有阻攔,秦許就從他的身側挪了出去。

他的右臂被秦屹搡得很疼,但他不想跟秦屹說,他一句話都不想跟秦屹說。

他走到車邊,看到楊君言站在鐵門旁邊,長身玉立,顯得很是挺拔,楊君言遙遙望過來,聲音不大不小,問得意有所指:“你在那裏幹嘛?”

秦許護着右臂,把護具擺正,擡頭反問:“你來這幹嘛?”

“陳姨說秦爺爺剛剛突然發高燒,打電話過來,讓我去請醫生。”

秦許大驚失色,不顧手臂的疼痛,小跑着到楊君言的身邊,急切問道:“那爺爺現在怎麽樣了?”

“沒有大礙,醫生說他今天在外面半天受了風寒,”楊君言神色輕松,又說:“已經睡下了。”

秦許松了口氣,不禁自責起來。

楊君言突然說:“我今天早上在新聞裏看到你見義勇為的視頻了,挺酷啊,那個女生有來給你送錦旗嗎?”

秦許沒理他。

楊君言自顧自道,“一點表示都沒有啊?那下次還是不要樂于助人了,我就說,各人自掃門前雪最輕松。”

秦許胳膊太疼,沒有心思和楊君言閑聊,“爺爺真的沒事嗎?”

“嗯,他的病……現在發作時能緩解下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秦許點頭,“我累了,我回去睡覺了。”

楊君言側了側身,“好。”

等秦許走進去,楊君言還站在原處,直到秦屹從後座出來,像是确認了什麽一樣,他才轉身往自己的車邊走。

但剛走下臺階,秦屹喊住了他。

“當初是你把秦楷賭輸八百萬的事情透露給秦問松的,對吧。”

楊君言腳步一頓,指尖微動,但依舊平靜地望過去,他知道秦屹不是個莽撞的人,言必有據,無奈只好坦白:“是,但我沒想到您和小許會因此而分開,抱歉了,秦先生。”

秦屹關上後車座的門,譏諷道:“你要是真的有愧,為什麽三年來對秦許不提半字?”

楊君言擡起眼皮,正好對上一雙淩冽的眼,秦屹的氣場太強大了,楊君言心神巨震,但沒有表現出來。

“先把秦楷擠走,後面又幫着秦問松保守秘密,博得他的信任,從而名正言順地進入公司高層,讓我想想,這盤棋的最後一步大概是,讓秦問松在遺囑裏寫上你的名字?”

“我不懂您在說什麽。”

“金輝與我無關,就算你想把它占為己有我也無所謂,我只警告你,你要是敢對秦許有什麽企圖,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楊君言臉上挂着笑,但身體緊繃,看起來并不輕松,半晌後他開口:“我對小許沒有企圖,您放心。”

秦屹嫌惡地望了他一眼,然後轉身上車走了,楊君言站在石階邊上,靜默半刻,也掏出車鑰匙坐進了自己的車。

秦許第二天又去找了一下陳醫生,陳醫生恨鐵不成鋼地怨他:“你也太不小心了,自己洗什麽澡?本來沒事的,現在被你摔出事來了。”

秦許任罵,“嚴重麽?”

“嚴重倒是不嚴重,傷口撕裂,得重新包紮,”陳醫生給他消了一遍毒,看着秦許緊皺的眉頭,“你爺爺得心疼壞了。”

秦許低頭,“陳叔叔,我爺爺的病情怎麽樣了?”

“你也大了,有些話可以對你交代了,”陳醫生給他包紮完,放下手裏的東西,說:“秦董剛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淋巴癌晚期,這三年腫瘤科的醫生們也想了很多的辦法,再加上秦董的求生欲很強,能延遲到現在可以說是奇跡了,但情況始終不樂觀,腫瘤只大不小,而且我聽說他昨晚又發作了……所以說,還是要考慮一下最壞的情況。”

秦許點頭,“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陳醫生摘了口罩,搖頭。

秦許在陳醫生的幫助下,剛把外套穿上,陳姨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小許,你快回家,秦老先生快不行了。”

秦許如遭雷擊,頓了幾秒拔腿就往外跑,司機本在外面抽煙,看到飛奔出來的秦許吓了一跳,連忙撚滅煙頭,走過去把後車門打開。

“黃叔叔,快,快回老宅。”

等一路飛馳到了老宅,秦許半步未歇地跑去秦問松的卧室,裏面站了不少人,有醫生護士,還有秦楷一家,秦許到門口的時候,秦問松像有感應一樣,轉頭過來。只過了一夜,秦問松又老了十歲,滿臉的溝壑更深,完全沒有了昨天精神矍铄的影子,他躺在中式大床上形如枯槁,但他還是喊了一聲“小許”。

秦許走上去,跪在床邊。

“胳膊好了嗎?我怎麽聽說你洗澡摔了一跤?”

“我太不小心了。”

秦問松勉力笑了笑,“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再怎麽見義勇為,自己的身體還是、還是最要緊的。”

“好。”秦許握住秦問松的手。

“你是個好孩子,對人沒有壞心,但以後也別讓別人給欺負了,記住,那些突然對你好的,一定有目的。”

“爺爺,您別這樣,熬過去就好了,您得活到一百歲啊。”

秦問松仰躺着,望了一眼天花板,又望回秦許的臉,“秦屹呢?”

秦許怔住,秦楷走上來無奈地握着手機:“電話打不通。”

秦問松竟然回光返照地笑了,“你還幫他瞞着?”

秦許不解,抹了一把眼淚,倏地站起來,“爺爺我去把小叔找來,我現在就去。”

說罷轉身就跑,老宅和秦屹的月灣別墅距離十幾公裏,司機開到了最快,抄近路五分鐘就到了月灣。

秦屹在家。

秦許瘋狂按門鈴,幾秒之後,門開了,秦屹穿了一身煙灰色的家居服,站在門邊,看到是秦許的時候有些驚訝。

“爺爺快不行了,他想看你最後一眼,小叔,我求你了,你去一趟吧。”

秦許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邊去拽秦屹,可秦屹卻收回了他的手,面無表情地把門關上。

秦許再敲門,裏面再無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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