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入夜。
赭色的馬車緩緩駛過,伴着一陣車輪辘辘的聲音朝着荟陽城北門而去。
從城門出來,車夫輕聲吆喝,馬蹄急踏,鼻中噴出了一聲嘶鳴,急速朝城郊而去。
馬車中。
國師大人一臉淡漠,閉目端正地坐在雪白細絨的軟墊上,身旁還坐着個手持念珠的小和尚。
小和尚眉目清秀,看起來年紀不大,約莫十六七的樣子,但頭上卻已頂着九個戒疤,這已算是寺中重戒。
他修理得十分齊整的手輕輕撥動了一顆念珠,開口問道:“上次刺殺師兄的,可知是什麽人?”
“不知。”句忱回道。
“師兄已是天境,按說世上少有人可及,那些人竟能将師兄傷至如此。”小和尚微微皺眉,不解道。
天境已算是目前所知的最高境界了。
“那群人應是地境,只是手上有個威力極大的暗器,我是遭了暗算,下次留意便好。”句忱微微搖頭,安慰道。
“師兄傷勢未愈,便要去追查此事,實在令人擔憂,可惜師傅消失多年,普明寺裏我也走不開。”小和尚有些擔憂些說道。
“放心。”句忱道。
馬車裏歸于沉默。
小和尚低着頭将手中的念珠撥了一圈。
正要繼續撥動下一圈,他像是想到什麽,突然擡頭問道:“師兄,你丢了的玉,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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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句忱微微點頭。
“那……”小和尚停頓了一下,手上撥動念珠的速度略微快了一瞬,“人也找到了?”
“找到了。”句忱又點頭。
聽到這話,小和尚手上動作一頓,臉上有些隐忍的歡喜。
過了一會,才繼續問道:“因果可已了結?”
小和尚心中激動。
師傅一直說師兄身上有因果,在前世欠了人,今世需還。哪怕師兄天資悟性皆無人可及,卻依舊不願讓師兄入門,只收作俗家弟子。必須等到因果了解,才能算是斷了紅塵。
而那玉,便是能指引尋到所謂因果之人。
“不知該如何了結。”句忱搖頭回道。
小和尚的臉上露出失望之情。
複又轉動了自己手上的念珠,再問:“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句忱輕輕皺眉,雙眼放空,回想起和傅九機的兩次相遇,心中所感一時難以言說。
良久。
薄薄的嘴唇微啓,從中吐出四個字:“一言難盡。”
次日午後。
嗒嗒嗒……
細碎的雨滴滴噠噠落在黃色琉璃瓦的屋頂上,沿着檐溝淅淅瀝瀝地滴落下來。
長安殿前,榮貴妃親手撐開了一把黑色的油紙傘,遞給了萬帝身邊的太監總管。
太監總管連忙恭敬地接過。
皇帝的儀仗候在了長安宮外,從殿前到宮外的這段路并沒有華蓋。
萬帝身體不好經不住風雨,榮貴妃讓宮女從儲物的房間裏找了好一會兒,才翻出了一把最大的傘,勉強能擋了這一小段路。
遞完傘後,又讓宮女快去把備用的雨披拿來。
站在萬帝身旁,榮貴妃像是想到什麽般說道:“景國公府有人進宮來求了,想把景家那丫頭許給三皇子做側妃。”
“這事朕知道,景家那丫頭不錯,許給無陵做側妃挺合适的。”萬帝回道。
榮貴妃原打算問是不是有些委屈了景家那丫頭,但她明顯從萬帝的語氣中聽出了對晉無陵的偏愛,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本想把這丫頭許給四皇子,這丫頭穩重些能持得起家,沈家那丫頭到底還是少了些持重。”
萬帝嘆了口氣:“景家難得進宮來求一次,朕也不好為難。而且小四和沈家那丫頭年紀也還合适,人還小,長幾歲就好了。”
聽萬帝這麽說,榮貴妃知道這件事如今已是不可強求,便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今早熹妃過來,說起想給她那侄女求個封號。”
“這件事熹妃和朕說過,金愛卿在西南勤勉做事也有十多年了,獨有這麽一個女兒,你看着拟個合适的稱號。”萬帝咳嗽了幾聲,榮貴妃連忙上前去輕輕撫了撫他的後背。
過了好一會兒,萬帝才繼續說道:“朕打算過兩天再召那幾個賜給皇子的秀女看看,你拟完了就連秀女的封賜旨意一起送來。”
這時去取雨披的宮女回來了,榮貴妃連忙接過手來,給萬帝披上,仔細系好。
她面色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金家那丫頭,下面人來回,說是性子有些不安穩。”
“小孩子家鬧着玩罷了。”
萬帝擺了擺手,接着便大步走進雨裏,太監總管連忙将傘撐到萬帝頭上,跟随着離開了長安宮。
榮貴妃站在原地看着萬帝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藏秀閣。
傅九機一手撐着把半幅水紅潑墨開出朵朵桃花的油紙傘,一手提着剛從藏秀閣小廚房領到了食盒,目光看着房間裏正由人伺候着用膳的金慕雪,幽幽嘆了口氣。
從前天開始,她就一直在盯着金慕雪,想要找出那個會給她遞話的人。
可直到現在金慕雪也沒有與任何可疑的人有過交流。
如果傅九機如果只想避免這件事的發生,事情其實很簡單,她在齊薇和金慕雪産生沖突之前就可以出手避免她們的沖突。
但如果這事不是景如畫做的,而是另有黑手,對方一次沒有成功之後還會不會在出手
傅九機她這次提前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發生經過,自然能避免。但下一次呢?下一次她還能預料到嗎?
要确認這事是否真是景國公府下手的,她就不能一開始就控制事情的發展。
而到了現在,再去調查,線索就多了很多。
上一世死在天牢的侍衛頭領具體身份,還有和金慕雪通奸之人到底是誰,這些點她都可以去查。
不過她現在還在宮裏,做什麽事都不方便,這些都只能等出了宮再做安排。
而目前她能做的,就是搞清楚給金慕雪遞話讓她離開了藏秀閣的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侍衛頭領的身份查出來不一定有用,那個通奸之人到底是誰不一定能查的出來。所以眼下最有用的線索就是找出給金慕雪遞話的人。如果能找出此人,順藤摸瓜就能查到她背後的勢力,一切也就水落石出了。”
傅九機心裏想着,悠悠嘆了口氣。
算着時間金慕雪出事就是在今天晚上,那人卻還沒有出現,她有些拿不準是人還沒來,還是有什麽地方被忽略了。
又或者她的推斷錯了?
進了房間後,傅九機收起了油紙傘立在窗邊,将食盒裏的飯菜一樣一樣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
坐在桌前,她微微擡眼看了看不遠處已經用食完畢,正用被人伺候着用溫熱的手帕擦拭雙手的金慕雪。
抿了抿嘴,開始用食。
秀女的飯食都是從膳房統一做好的。
因為秀女眼下算是沒有任何的名分,所以通常膳房送過來的飯食通常都只是些素食,一天中偶爾會有一兩份葷菜。
不過今日這餐除了兩道常規的素菜外,還有一道清蒸鲫魚和一道紅燒雞塊。已經算是這幾日裏比較豐盛的。
只是比起家裏的吃食,着實寒酸了些。
如果只是那個在鎮國将軍府裏嬌養了十六年的傅九機,可能還有些吃不習慣。
但她上一世在太央宮裏被冷落了一輩子,每日能吃到口熱飯就算是不錯了,平日裏根本連肉渣都看不見,此刻自然也就吃得頗香。
“好了,你先回去吧。”一旁金慕雪收拾完畢,品了口剛泡上來解膩的龍井茶後,朝身旁伺候着的那人吩咐道。
那人将金慕雪桌上的盤子連帶着殘羹剩飯裝回食盒後,又把桌子擦拭了一遍,才提着食盒回道:“那奴婢先下去了。”
“恩。”金慕雪颔首。
傅九機正在仔細地将今天那道清蒸鲫魚的魚刺挑出來,突然聽到這對話卻是眉頭一皺。
不對啊。
到底是哪裏不太對?
聲音!
她猛然擡頭,看向了那提着食盒正準備出門去的身影,醒過神來。
這人并不是昨天伺候金慕雪的宮女!
不過傅九機卻覺得十分眼熟。
“今天伺候你的人好像換了?”待那人走出門去,傅九機回頭問金慕雪。
“是我姑媽身邊的陳嬷嬷,說是藏秀閣的膳食不好,給我送了菜來。”金慕雪臉上閃過些得意。
說完這些她又繼續不經意地強調道:“噢,我姑媽就是熹妃娘娘。”
“……”
傅九機無視了金慕雪的表情,吸了口氣,努力回憶剛才看到的那人。
陳嬷嬷。
是了,确實陳嬷嬷。
但卻不是熹妃身邊的陳嬷嬷,而是在膳房做事的陳嬷嬷!
上一世傅九機還和她打過好幾回交道呢。
只不過這陳嬷嬷在膳房待了一輩子,晚年也過得并不好,想不到她參竟與了這件事。
但只要知道這人是誰就好,總能查出來的。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金慕雪去雲舒宮。
只要金慕雪不去雲舒宮,後面的一系列事情也就不會發生,她爹更不會造反,如此晉國也就不會節節敗退,傅九機的大哥也就不會因此受傷。
至于其他問題,都可以之後再細細查探。
作者有話要說: 無力地呼喚:收藏,收藏,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