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點

傍晚時分, 撲棱棱的鳥群掠過灰天, 留下一道細散的煙痕。

沈言曦沒什麽食欲,餓着肚子讓喬悅放心,沒毀容,還能拍《雨夜》, 讓唐素放心,沒毀容, 還能做《她殺》的宣傳。

唐素和喬悅松一口氣。

沈言曦氣:“你們果然貪圖我的美色。”

唐素和喬悅在群語音裏異口同聲:“我們什麽時候給了你并非如此的錯覺?”

沈言曦捂住心口:“你們已經不是當初的你們。”

安潔在旁邊弱弱道:“老板,心髒在左邊, 你捂到右邊了。”

沈言曦:“……”

全世界都在欺負慘兮兮的病號,生氣。

沈言曦佯踢安潔一腳,安潔“卧槽”一聲,手機吓得摔在了地上。

沈言曦被經紀人隔空碰瓷的表演驚呆了:“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讓我賠……”

安潔撿起手機, 遞到沈言曦面前:“這是什麽?”

安潔愣愣地, 完全反應不過來。

沈言曦之前發的回應視頻在熱搜挂了小半天後,輿論傾向基本穩定, 熱搜排位也慢慢在降。

安潔準備晚上九點再買一次熱搜加深印象,沒想到剛過六點, 就迎來了一衆大佬宛如小學生約上課般極其準時的轉發。

真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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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城醫藥董事長宋寧雅V:曦曦拿起法律武器痛擊造謠者!心疼!抱!搖旗!吶喊!打call!

宋寧雅在學習網絡用語的道路上孜孜不倦。

華盛地産季山V:曦曦加油!

季山則是中規中矩。

高升集團董事局主席沈淮江V:天蒼蒼野茫茫,一聽謠言淚兩行, 曦曦勇敢向前走, 大伯永在你身後!

沈家大伯父保持了資本圈白居易的名號。

花開富貴V:謠言退散,大伯母愛你!

大伯母則是一如既往的和藹。

還有。

交大第一雀神傅闊林V:支持!

交大王子夜V:加油!

能源開發委員會副主席趙天V:聲援!

彙商總行長唐漾V:言曦是很好的女孩子,粉碎謠言!

一休董事長蔣時延V://彙商總行長唐漾V:言曦是很好的女孩子, 粉碎謠言!

……

沈家的、一休的安潔都知道,可傅闊林和王子夜?

沈言曦解釋:“傅教授是隔壁隔壁病房的,下午給了我一包奶糖,王教授是樓下病房,是郝十萬的麻友。”

這還不算,名院士夫婦沈淮清和溫情直接轉發。

緊接着,華盛資本做第一輪上市披露,名譽合夥人一列,沈言曦的名字赫然在上!

華盛資本是華盛集團核心控股力量,合夥人的條件更是極其嚴苛:持有公司非可轉售股份、在任合夥人向合夥人委員會提名推薦,經合夥人委員會統一審核後參加選舉,75%以上票數通過,且有兩年考察期,華盛資本合夥人幾乎等同于道德标杆、財富标杆、神壇标杆,而名譽合夥人,就是标杆中的标杆!

其他人是得一張牌得天下,而沈言曦拿了滿手王炸。

網友們已然目瞪口呆化作感嘆號機器,粉絲們更是原地螺旋裂開。

【沈家大小姐?沈淮清溫情夫婦的女兒?華盛資本合夥人?院士團寵?卧槽槽槽槽這是什麽宇宙第一瑪麗蘇天團?!曦寶敬業真的是不努力就要回去繼承萬貫家産嗎?!】

【有一說一,沈家才是關鍵,沈家世家,滿門毓秀,素來低調,這次集體下場估計是真動人小公主了。】

【我是黑子,一元一條,現在我好怕,我想回家找媽媽嗚嗚嗚。】

【我不知道造謠包養的人是腦子多絢爛,這他媽怎麽包得起,只有華盛集團董事長努努力看看行不行。】

【抱走我司季總,季總只愛錢,不要CUE!】

【只有我想起秦旭內涵沈言曦說從不給他介紹家庭嗎,哈哈哈哈這他媽要怎麽介紹啊,給你介紹說我爸媽諾獎陪跑很難受但全國人民都愛他們,我朋友都是你搭一千層梯子夠不到的金主,我自己有華視平臺股份雖然我看上去并不知道。】

【嗚嗚嗚嗚我曦寶人間瑪麗蘇實錘,要是有個腹黑溫柔竹馬簡直絕美!】

【筆給樓上!快點寫!!】

【講個笑話,華盛名譽合夥人被包養。】

【哈哈哈哈哈哈有被笑到,謝謝。】

……

安潔腦海裏宛如有片花園,忽然有一天,花園裏的花全部變成煙花,“嘭嘭嘭”炸開。

安潔抹了一把臉上炸過的灰,呆呆問:“為什麽我不知道你父母是沈淮清和溫情?”

沈言曦:“你沒問過。”

安潔一噎:“沈家那麽大,我哪知道你是哪塊,萬一牽扯出什麽豪門托孤嫡系旁支,那我還要不要獎金啊,去年你媽媽研發新免疫藥物熱度那麽高,十八線都轉發蹭臉熟,你個親生的一聲不吭?”

沈言曦反問:“我沒病,轉發什麽藥。”

輪到安潔噎:“不過想想有點不可思議,”安潔道,“你爸爸媽媽完全不像有孩子的人,就像那種天上星辰,畢生發亮,不問凡塵。”

“他們可能也不想有我。”沈言曦說得稀疏平常。

安潔看向沈言曦,已經腦補出一卡車諸如真假千金、熊貓血的狗血恩怨。

“你在想什麽呢,”沈言曦好笑,撥弄了一下輸液管劃片讓藥進慢點,“他們三十幾歲生的我,算晚育,對我很好,錢,車,房,沈家的股份,名下私人醫院的股份,華盛的股份,都給我。”

安潔不懂:“那你?”

“他們都是上中科大少年班的人,十七歲聯合博士畢業,二十出頭副教授,四十出頭最年輕院士,三十多歲生我的原因是三十多歲溫情女士屬于高齡産婦,他們認為高齡産婦端粒短,小孩會聰明。”

安潔對高知分子的濾鏡厚重:“媽媽想讓小孩聰明點很正常。”

“我八歲還是九歲的時候,他們就帶我去做了智商檢測,我是個普通人,他們很遺憾。”其實是七歲,大腦發育完整的年齡,沈言曦記得很清楚。

安潔默。

沈言曦接着道:“可能你覺得我很矯情,但他們對視覺得很遺憾那一眼,那種感覺,我現在都忘不掉。”

“季禮聰明,他們喜歡季禮超過我,他們對季禮的好是好,對我的好,總感覺像施舍。”

“我又是個自認為很驕傲的人,所以很多時候……”

她寧願不要。

所以即便是轉到S區療養院,也是季禮給她父母打的電話。

從小到大,沈淮清和溫情對沈言曦是嚴格的四個字,有求必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他們會給她買生日禮物、陪她去游樂場玩,但到時間一秒都不願多留就回了研究室,他們送她幾億豪宅眼睛都不眨,卻在她生病時只有電話裏一聲“早日康複”,連個“多喝熱水”都沒有。

明明是他們給了她生命,他們卻把沈言曦放在自己的世界外,沈言曦無數次想和他們親近,他們看沈言曦的眼神好像永遠在說“你是個普通的小孩”“你不用嘗試和我們溝通”“你不會懂”,其他人對沈言曦都是千寵萬愛,只有父母,對她宛如對待一個需要盡責任的俗物。

就像現在,宋寧雅和沈家大伯母都在微信關心她,她父母除了轉發連個多餘的标點符號都沒給她。

大抵覺得她俗不可耐吧。

有時候沈言曦寧可父母是真的沒時間陪她而心存愧疚,但沒有寧可,不愛就是不愛。

他們是一個微小發現可能推動全人類發展進程的父母,她是個學生時代寫作業都要磨磨蹭蹭半天還總寫錯別字的孩子。

沈言曦明白在其位承其重的道理,她也不是戴了光環還怨怼的人,她不恨父母,她敬仰他們,除開敬仰,她也很難說清楚自己心底那種情緒究竟是什麽。

晚上九點,網友們陸續發現除開電視臺在播項目,姚婉瑩其他作品全網無法搜索義項,甚至姚婉瑩三個字都成了屏蔽項。

【我屮,這就是傳說中資本的力量?來得太快了吧,我還想去彈幕罵一波呢!】

【動了華盛合夥人還想安然退場?我爺爺和曦寶在一家療養院,他在國內給我發消息說救曦寶的似乎是華盛董事長。】

【姚婉瑩有點難受了吧,一邊電視臺在播,一邊被雪藏,冰火兩重天。】

【怪自己啊,濃硫酸啊姐姐,普通人都忍不了,別說曦寶女藝人,那張臉是什麽概念。】

【人活臉,樹活皮,屏蔽得好!】

……

安潔已經離開,季禮站在沈言曦床邊喂她吃藥,沈言曦難得沒多事,乖乖就着他的手把藥片吞下去,又喝了兩口水。

安靜間,兩人白日裏緊繃的那根弦好似慢慢松了下來。

季禮讓沈言曦把水喝完,沈言曦咕嚕咕嚕乖巧喝完,季禮把杯子放在床頭,回身看到沈言曦在看自己。

她一雙眼睛柔軟含光,宛如月色下的泉眼。

“謝謝。”她說。

“你罵自己比道歉來得誠懇。”沈言曦想坐一會兒,季禮給她把病床搖高。

“你每次一定要這樣說話嗎?”沈言曦一窒。

“我不這樣說話我怎樣說話,”季禮冷笑,“是要我說不客氣,沒關系,還是要我表揚你。”

沈言曦被季禮這一下說得有些懵,讪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季禮直視沈言曦,一句一句反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澄清得很快很對很完美?是不是覺得自己處理得成熟穩重這次風波過去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沈言曦啞口,季禮繼續。

“你有沒有想過今天是我來了,但凡我今天沒來,但凡我晚一步,後果是什麽?”

“你以為我、沈家、你父母不想你進娛樂圈是觀念守舊怕你抛頭露面?他們怕的是你遇到今天這樣的情況,怕的是你遇到無數個今天這樣的情況。”

“你學我把心狠手辣學到了嘴上嗎?”

“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不要給任何人傷害你的機會,你聽進去了嗎?”

“你知道我為什麽厭煩你談戀愛嗎,因為碰愛情你就是一次次把刀給對方給對方一刀刀捅你的機會。”

“你又要天上的星星又要走凡人的路你想得怎麽這麽美,要麽你今天把圈退了,要麽你大大方方坦坦蕩蕩把路走到別人不敢動你分毫。”

“你知道我多讨厭你一次次和沒必要的人沒必要的事虛與委蛇嗎,一次次不順,一次次訴苦,訴苦有什麽用啊沈言曦,反抗多痛快!”

“你猜到是姚婉瑩動你你查什麽爆料人,你做什麽資産澄清證明,你就該給蘇夫人打電話,告訴她姚婉瑩想動你,她想朝上爬,她懷了蘇城的孩子她要逼宮,蘇夫人的底線就是逼宮,她能忍姚婉瑩嗎?她不會把姚婉瑩潑給你的髒水直接扣到姚婉瑩頭上嗎?還有你的事情嗎?我給你說過無數次,遇到逆境就把逆境填平,遇到挫折就把挫折踩爛,遇到有人拿矛對着你我教你去舉盾了嗎?你要直接把矛掰過來反指着她喉嚨你明白嗎?”

“我不可能永遠出現得這麽及時,我不可能永遠趕在那一瞬間能把你拽開!”

季禮和沈言曦約定了彼此互不幹涉工作,他真的沒幹涉過。

可今天,小姑娘差點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季禮想到自己看到那一幕,看到小姑娘想躲躲不掉,看到女人猙獰恐怖的臉,想到小姑娘沖過去給他找水裂得傷口血肉模糊,他怎麽坐得住,怎麽袖手旁觀?

所有的擔心、焦躁、緊張在她一句“謝謝”後湧入氣血,他根本不給小姑娘還口的機會,每句話都像一把刀,手起刀落地砍掉她自以為是的外殼。

季禮鮮少這麽生氣,每個字都來得又快又陡峭,完完全全的恨鐵不成鋼。

沈言曦後悔了,也後怕了,她怔忪,爾後眼睛紅了、盈濕、淚珠一顆顆串成線般朝下掉。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惡意,對不起,”她哽咽着一個勁兒給季禮道歉,“對不起,我也怕,我怕潑到我,也怕潑到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沒料到近在咫尺的危險,對不起,她手軟了,對不起,猶豫了,對不起。

壓抑一整天的情緒宛如找到了宣洩口,沈言曦嚎啕大哭。

她的傷口很痛,就是這樣的清晰的痛,讓她不敢回想,讓她自責傷心。

季禮對別人,是嘴上是糖,手裏是刀。

而對沈言曦,他從來都是嘴上是刀,手裏、心裏全是給她的糖。

沈言曦哭得難以自持、毫無形象。

季禮嘆口氣,手順了順小姑娘柔軟的長發,輕輕把她攬到自己的懷裏。

“哭什麽,不是還有我嗎?”

他安撫的語氣是不熟練的溫柔。

沈言曦伏在他溫熱的胸膛,聽着清晰的心跳,鼻尖萦繞着熟悉的木質冷香,愈哭愈烈。

季禮沒有後話,只是陪在沈言曦身邊,把她抱在懷裏,安安靜靜聽她哭。

可他在沈言曦身邊,沈言曦就仿佛聽到他用最保護最憐惜的聲音對自己說——

我欺負你,但也只有我能欺負你,除了我,誰都不行。

沈言曦,你明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濃硫酸處理方法經過詢問和相關考究,合夥人制度參照阿裏和臉書,磕頭感謝大大們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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