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已修)我喜歡你
所以, 扶《聲聲慢》搶贏《尋安》檔的人,不是蘇夫人, 是季禮。
所以,授意衛視拒掉《尋安》的人,不是蘇夫人,是季禮。
所以, 放縱輿論發酵引導沈言曦被全網黑的人, 也不是蘇夫人, 是季禮。
錄音結束, 車內安靜得待針掉地。
沈言曦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回應喬悅,可她牽牽唇,寒意便從意識漫到四肢五骸,凍得她連張嘴的力氣都不曾有。
講個笑話,全世界誰都會背叛她沈言曦, 唯獨季禮不會。
講個笑話,在她背後捅刀那個人不是蘇夫人, 是晚飯前還用最親昵的語氣說待會兒接她回家的人,季禮。
沈言曦臉上布了兩行濕潤的淚意,但她眼神放空, 望着前方, 并未顧及。
車前的長燈更暗了些,微弱的亮光如一根細弦搖搖欲墜地系在夜蟲脆弱的羽翼上。
沈言曦眼神便随着光線輕輕搖晃。
喬悅看沈言曦,喉嚨咽了咽,害怕傷害沈言曦地放緩語氣:“我還聽到一點消息。”
沈言曦無聲。
喬悅說:“據說jns有意進軍國産電影, 星光手裏拿着好些影帝影後的經紀約,jns和星光可能有長期大量的商業合作。”
沈言曦沒反應。
喬悅看着沈言曦,繼續:“這麽看,蘇城賣股份的事可能只是蘇城和jns商量好的□□,實際并沒賣,jns的最大股東是華視,華視前段時間和星光鬧掰了,但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聲聲慢》的股權可能被蘇城讓渡一半給到jns,那麽《聲聲慢》搶贏《尋安》可能就是jns或者說華視給蘇城的誠意。”
沈言曦仍舊沒反應。
喬悅接着道:“當初季總為了你花三十億和星光鬧掰的動機我們暫且不論,”喬悅道,“言曦你很清楚,一部電影如果爆到頂,華視和星光能收回去的利潤遠不止三十億,如果他們後續有十部電影合作計劃——”
喬悅話未完,沈言曦倏地拉開車門騰身下車。
“言曦!”喬悅驚,跟着下去想拉住沈言曦,可喬悅越在她身後喊她名字,沈言曦在前面走得越快,喬悅小跑想追,沈言曦更快地跑了起來。
細長的高跟在花磚縫隙落得跌跌撞撞。
沈言曦蓄着眼淚發着狠力扯掉鞋絆徑直将高跟鞋扔在地上。
她赤腳跑,風在耳邊吹,她腦海裏忽而想起季禮曾經把她趕下車的一個晚上,她也是赤腳踩在地上,就算那時季禮把她趕下車,可他也慢慢悠悠陪在她身旁。
就算他嘴裏說着最難聽最嘲諷的話,那時,沈言曦知道自己可以永遠信任他。
沈言曦在劇組酒店門口停了輛小跑,她很快就找到,開鎖,坐上駕駛位,流暢地彎身撈過副駕駛下的平底鞋蹬上,點火,一腳油門踩到底。
喬悅揮手想攔的身影在後視鏡中越來越小,沈言曦眼前朦胧,模糊了視線。
她想起小時候季禮接她放學牽她的手,她吃零食吃得滿嘴滿手是殘漬,季禮一邊嫌棄到死一邊蹲下來仔細給她擦幹淨,少年的指節修長,薄繭裹着溫涼的觸感。
她想起長大點她總愛去季禮房間,把他鋪得整潔幹淨的床滾亂,然後被他黑着臉從床上拎下來,看季禮不開心,她就開心了。
她想起大學時自己第一次交男朋友,關于男朋友的細節她已經記不太清,只記得當時看到季禮的車停在不遠處,她驚喜于季禮回國又惱季禮回來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想想自己和季禮之間的深仇大恨,她故作親密地挽起男朋友胳膊。
然後是她傳緋聞,季禮罵她緋聞男友,結果緋聞男友長了張季禮的臉。
然後是她闌尾炎,季禮陪床,一邊覺得她事多一邊一一照做。
然後是她險些被精神病潑硫酸,他下意識把她拽進懷裏用自己的身體幫她擋。
再然後是她的質問,他明确告訴她,沈言曦就是唯一,她想他,他披星戴月趕過來就為看她一眼。
她想要的,他都給,她說的話,他都聽,所有讓她癡迷眷戀的愛意溫柔都剛好是他。
所以,那個贊助商,是誰都可以,為什麽也剛好是他?
為什麽呢?
眼淚一遍遍掉,沈言曦用手背一遍遍擦,她找不到紙,一遍遍越擦越狼藉。
cbd霓虹成河,車水馬龍。
華盛總部高聳入雲,燈火通明。
沈言曦一腳剎在地庫門口,一口氣沒停地乘專用電梯直達頂樓。
“叮咚”,電梯到,金屬門緩緩打開。
程勝見到沈言曦連忙招呼:“沈小姐。”
沈言曦眼神都沒給程勝,腳步蹬蹬直接殺進總裁辦公室。
窗外夜色萬丈,室內氣氛壓抑。
沈言曦站在辦公桌這邊,季禮坐在辦公桌另一邊,辦公室門不知道被誰從外面關攏,将安靜放大。
男人氣場穩然,宛如清風明月。
沈言曦眼神定定落在他身上,聲線強撐着平靜:“解釋。”
季禮沒擡頭。
沈言曦重複:“解釋。”
季禮仍舊沒擡頭。
沈言曦擡手直接将他辦公桌上的古董擺件摔碎在地,“哐當”巨響。
沈言曦眼眶再熱,拔高了音量:“解釋!”
季禮充耳不聞。
好!很好!
沈言曦氣得渾身發抖。
他不說是吧?
她有的是辦法讓他說,摔了書架上的瓷瓶。
“解釋!”
摔了茶幾上的花瓶。
“解釋!”
撕了牆上的畫。
“解釋!”
摔杯子,摔水壺,摔他的電腦、平板、手機。
“解釋!”沈言曦雙目赤紅,嗓音控制不住了在發抖。
季禮依然不說話。
沈言曦站到季禮旁邊拽住季禮手裏的文件,季禮手上不松,沈言曦咬牙狠力,季禮順勢擡眼,驀地撞見沈言曦淚流滿面。
他驟然松了力氣。
沈言曦身形趔趄。
季禮猶疑着想去抱沈言曦,沈言曦後退一步,倔強地堅持:“解釋。”
季禮喉結伏動,嘴唇輕顫。
沈言曦淚眼婆娑地望着季禮,仿若受傷的小鹿。
季禮心口一痛
,在對視的拉鋸中敗下陣來,他克制住情緒,平緩出聲:“戰略需求。”
沈言曦:“戰略需求必須拉《尋安》下水?”
季禮:“最後大概率還是《尋安》上,《聲聲慢》只是中途——”
“中途?”沈言曦打斷季禮,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只是中途所以不告訴我?只是中途所以當着所有人的面打我的臉?只是中途所以我拿命相信的人在背後連捅我三刀?上一秒我對喬悅信誓旦旦,下一秒。”
沈言曦不願說,眼淚簌簌落。
季禮嗓音微啞:“我在盡量避免。”
沈言曦只想知道答案:“為什麽不告訴我?”
季禮:“前前後後我想了很多次。”
沈言曦:“為什麽不告訴我?”
季禮:“我想到你會過來找我。”
沈言曦淚如雨下,只在乎一件事:“為什麽我不告訴我——”
“我怎麽告訴你?!”季禮多日的壓抑也終于爆發出來,“我要讓《聲聲慢》頂《尋安》的時候《尋安》已經開了,我是告訴你你現在做的都是無用功《尋安》必須停必須被拒,還是告訴你《尋安》只是中途滑鐵盧結果不會變但你要假裝不知道讓你去演全劇組上上下下幾百號人?”
季禮問:“你讓我怎麽說?怎麽開口?我不知道這種行為以分擔為名除了給你增加無謂的壓力和擔憂還有哪怕一丁點作用?!”
明亮的頂燈在男人輪廓分明的臉上拉出疏冷的線條:“壓力和擔憂是最沒必要的,”他視線與女子的相撞,頓了頓,由心底軟了語氣,“曦曦,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沈言曦艱難地扯出兩道笑音,“我不知道什麽?”
季禮看沈言曦。
沈言曦頂着淚眼,一個字一個字問季禮:“我不知道你的戰略需求是做空星光股價?”
“我不知道所有人都以為你收購jns是想開拓華視的海外市場其實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要收購星光?”
“我是不知道你讓我去找蘇夫人懷着挑撥蘇夫人和蘇城關系的心?還是不知道就連我們戀愛公開與否的效益都在你的計算內?”
季禮想開口。
沈言曦扼住他話頭:“你不用解釋,”沈言曦笑,“我當然知道你對我好。”
沈言曦說:“你如果對我不好,不可能每次我分手你都剛好在家,再重要的會議也挪到家裏開,一邊開會一邊打擊我一邊看我哭;你如果對我不好,你工作第一不可能為我和星光鬧翻三十億違約金說賠就賠;你如果對我不好,《尋安》被拒就被拒,涼掉就涼掉,你不會想辦法做到只是中途滑鐵盧,話說得最難聽事情做得最過分是你,但對我最好的也是你。”
季禮眼眶微紅,拉住沈言曦的手。
“可你從來都沒問過,這些好我到底想不想要,”沈言曦哽咽着,一點點拂掉季禮的手,她以為自己哭夠了,可出聲時眼淚再次決堤,“為什麽你從來就不肯好好說話,我分手那些時候你從來就不肯說你在關心我擔心我你只會說我瞎說我蠢說我戀愛腦,你為我賠違約金的時候也絕不說在乎我,《尋安》被拒之前,昨晚、今天中午、今天晚上,你有無數次機會告訴我說《尋安》可能會出一點事,你可能會傷害到我和《尋安》劇組但你會想辦法解決後續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你有嗎?你沒有!你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說,可是你沒有!”
季禮歉意,想開口。
沈言曦哭着繼續:“你知道從小到大我最讨厭的是什麽嗎?我最讨厭你把我當小孩,我讨厭被安排被擺布被控制,我寧可你把我當工具你明明白白告訴我讓我去做什麽事情哪怕讓我退了娛樂圈,我也不想別人告訴我那個捅我刀的人是季禮,那個不值得的人是季禮,那個和全天下男人差不多的人是季禮。”
“你永遠有自己的做事方法有自己的體系,你永遠把我護在你身後,可你有沒有想過,”沈言曦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有沒有想過我根本就不想躲在你身後。”
這句話很簡單,卻是将沈言曦心裏那根經年累月埋下的刺連蒂拔起,血淋淋的,她呼吸都泛着疼。
季禮微怔。
沈言曦紅着眼告訴他:“我可以讓《尋安》封閉拍攝拒絕媒體探班跟進進度,我可以讓喬悅想辦法讓陶然去演去塌房子而不是我一個人扛,我甚至可以耍大牌可以爆黑料娛樂圈腌臜手段我看得比誰都多,我努力拼命我想要的不是你為我好,我想要的是站在你身邊。”
季禮眸色深邃,如暗湧的潭。
沈言曦想起很多很久之前的事,眼淚停不下來。
“我想你用平等尊重愛慕的眼光看我,不是對小孩子的照顧和寵愛。”
“我想你和我商量大事小事,而不是你的判斷和我的應該。”
“我不想我們誤會、争吵、冷戰,我想我們把一切說開,我們好好在一起,好好相愛。”
“你了解我,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十倍,百倍,千倍,了解到知道施壓的是你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了解到比所有人都快都徹底,季禮你明不明白。”
“……”
沈言曦泣不成聲。
季禮眼裏也蓄着濕意。
沈言曦從始至終都在和季禮講道理,哭着講道理,講着講着,哭到不能自已。
沈言曦的嗚咽聲越來越細弱,季禮沒開口。
沉默是兩個人的拉扯。
良久。
季禮扯了紙巾,擡手輕緩地替沈言曦擦拭臉上的淚痕。
他說:“以後我會改,這件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認為錯全在我,我向你道歉,是我沒有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是我——”
沈言曦忽地将季禮的手拂開。
“季總,您沒錯,”她冷冷笑,“只是我剛剛說的您一個字都沒聽,您現在依然高高在上地在向我施舍道歉,”沈言曦話到嘴邊,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對不起,我不接受。”
季禮手停在空中。
沈言曦握住他的腕,帶了點力道壓着垂下。
她望着季禮,眼光溫柔,語氣很輕,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你知道你記不記得,”她笑,“14歲的時候,溫情和沈淮清剪了我的小裙子,是你安慰我,抱着我,陪着我一件一件把小裙子縫好,好笑的是,”她頓了片刻,“24歲的時候,你親手剪碎了它。”
“我好像比我自己能想象的更喜歡你,用我自己都不曾明了的方式喜歡你十年,鬧了你十年。”
“但現在,季禮。”
“你的道歉讓我的喜歡變得很難過。”
沈言曦說完,看着季禮。
季禮同樣回望着沈言曦。
季禮嘆聲,試探着想去牽沈言曦的手,沈言曦更快地抽手,朝他略一颔首,爾後轉身離開,她來時歇斯底裏,走時神态淡而美。
她來時,季禮不忍、愧疚。
她走時,季禮手足無措。
他隐隐想抓住什麽。
但是,抓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和等待,抱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