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兩人一進門就感覺氣氛詭異,劉凡正和梁父說着什麽,一見兩個孩子,立刻閉了嘴,掃了兩眼李逸初後看着梁煊道:“小煊,你們零花錢夠不夠用啊?”
梁煊和李逸初在沙發坐下,回答道:“夠用啊,怎麽了?”
劉凡瞥了眼丈夫,神情閃爍道:“哦沒事……我就是問問,要是不夠的話,你和逸初要跟我們說。”
李逸初笑道:“劉姨,錢夠用。”
梁長平有些疲憊:“睡覺吧。”
劉凡點頭:“嗯,你們也早點睡。”
說完就跟着梁長平回卧室,留下兩個小夥子面面相觑。
梁煊也往卧室走,邊走邊道:“你先洗澡,等會我再洗。”
李逸初回到卧室拿着睡衣去浴室,洗到一半才發現沒拿沐浴露,洗手臺在浴室外面,李逸初草草擦幹身體,套了睡衣打算去外面拿沐浴露。打開浴室門的同時,他聽到劉姨正壓低了聲音和梁煊說話。
“家裏前兩天丢了一百塊錢,我想了很久都沒想到怎麽丢的。晚上你爸去逸初房間找扳手修煤氣竈,我看到他放枕頭下面的漫畫書了。那書很貴吧?小煊,這事我還沒來得及跟你爸說,你和逸初感情好,回頭你跟他說說,小孩子不要拿家裏的錢,這次就算了,錢花就花了吧,他……他畢竟不是我親兒子,我要是打罵他,他心裏該記恨我們了,回頭鄰居聽到了還說我們偏心……”
李逸初在原地愣了幾秒,很快反應過來,拿着沐浴露回到浴室。
李逸初開了花灑從頭往下淋,閉眼的瞬間想起幾年前,那會兒他上初三,正面臨中招考試,他清楚自己的真實水平,正常發揮的話考進三中重點班沒問題,于是那段時間特別認真。雖然一直以來他為了讓劉姨心裏舒服點,每次考試都故意考個中等分,但是真到了大考,他還是想緊緊抓住機會,重點班和普通班的差距任何人都清楚。
梁長平是三中的老師,按照三中的政策,教師子女可以直接進三中重點班,不過梁長平只有一個名額。梁煊當時的成績自己考進去沒問題,但是對于家長來說,萬無一失的選擇才是最重要的,劉凡堅持把名額給梁煊,而梁長平卻說這樣純粹是浪費一個名額,不如把名額給李逸初。劉凡認為以李逸初的成績,就算進了重點班也是要拖後腿的,到時候和同學差距太大,反倒不利于他的學習。夫妻倆争執了很久,劉凡為了兒子寸步不讓,臨近中招考試,家裏卻沒有一天安生。
兩個男孩是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父母在吵什麽,梁煊當即表示他不要這個名額,把名額給李逸初。李逸初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劉凡有多生氣,她當着其他三個人的面直接教訓梁煊:“你不是沒考過低分!去年期末你都掉出年級前五十了!萬一這次沒考好,你是要複讀一年還是去上普通班?你怎麽就不理解我的心思呢?!”
李逸初知道梁煊那次考低分的原因,當時快要期末考試,梁煊的爺爺突然病重,于是梁家夫婦帶着兩個孩子深更半夜的趕到醫院,一屋子親戚在醫院裏忙來忙去,沒有人有時間注意兩個小孩。李逸初坐在醫院外面的躺椅上睡着了,梁煊怕他感冒,将自己的衣服都蓋在他身上,只穿着毛衣在旁邊眯了一夜。第二天坐到考場上梁煊就開始發燒,後來勉強考完試,成績前所未有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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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煊的态度很堅決:“媽,您如果非要把名額給我,我就不去考試了。”
劉凡差點被這句話氣暈過去,梁煊自小是她的驕傲,大小事情從來不讓她操心,雖然和她不親昵,但是很孝順,從來沒有這樣當面頂撞她。劉凡一氣之下往梁煊胳膊上錘拳頭,再開口就帶了哭腔:“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
李逸初被那拳頭吓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就去維護梁煊,往前邁了幾步擋在梁煊前面道:“劉姨。”
劉凡知道自己這次是在李逸初面前撕破臉了,索性不再顧忌,直接看着梁煊道:“你不聽我的話對不對?那好,從今兒開始,你沒有我這個媽。”
從這天開始,劉凡開始絕食。
第二天放學,餐桌上三個男人吃泡面,而劉凡依舊把自己關在卧室不出來。梁煊敲了許久門,又說了很久好話,劉凡都像聽不見似的。李逸初放下筷子回到卧室,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看着桌子上那一摞書,他一本本看過去,每一本都做滿了筆記,每一本都是他熬夜到兩三點的成果。李逸初坐了很久,眼睛裏有強忍的潮濕,他仰頭抽抽鼻子,起身去找梁煊。
李逸初開門見山:“梁煊,我不能去重點班。我的成績不好,跟不上重點班的進度,到時候會非常吃力。”
梁煊看着他道:“我會教你。”
李逸初撇過視線,看着牆角的籃球道:“我就不是個愛學習的料,就算你教我,我也不想學啊。到時候天天是班裏倒數第一,多打擊人吶。”
李逸初花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說服梁煊,中招考試時他依舊駕輕就熟的考了中等分數,分進普通班。
李逸初心裏不是沒有過後悔,也想過考試時仍然考高分進重點班,但那之後呢?他要怎麽在這個家裏待下去?梁煊與劉凡是親人,而他,只是個寄居的人。梁家三個人可以因為各種原因吵架鬧矛盾,唯獨不能因為他。
李逸初從浴室出來,主卧的門已經緊閉,梁煊房間的門虛掩着,他站在門口想了幾秒鐘,最後苦笑一聲回了自己房間。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已經被安了罪名,何必解釋呢?更何況人家也并不關心這一份真相。因為不是親兒子,所以在乎的并不是他是否品行端正,而是不要讓他覺得大人偏心,今天是偷錢的事,明天就會有別的事。如果家裏只有梁煊,那麽梁叔和劉姨一定會徹底問清楚是不是他偷了錢,不是的話當然好,是的話就狠狠教訓他,不必擔心梁煊會有情緒,也不會不敢打他,父母教育孩子,天經地義。
李逸初從枕頭下把漫畫書拿出來,封皮的工藝摸起來很有質感,李逸初原本打算把這本書放在房間最顯眼的地方,現在看來,不如藏起來。李逸初比誰都清楚,他在這個家裏的清白不重要,他能留在這個家裏最重要,與其把關系鬧僵,不如維持表面的平和。從小他就為了讨劉凡的歡心做過很多違心事,同時也對很多事緘默,如今再多一樁,沒什麽大不了的。
李逸初的腿過了三四天就差不多好了,除了看起來還有點發紫之外,走路活動都沒有問題。梁煊這幾天不知道在忙什麽,好幾次中午李逸初去他教室找人,同學都說人不在,但是到夜晚兩人一同回家,李逸初詢問時,梁煊又說沒忙什麽。
下周是五一假期,李逸初的班裏要組織一次郊游,去鄰縣的烈士紀念館。李逸初其實特別喜歡班裏組織課外活動,因為每次這種活動都能讓他小賺一筆。學生出門都喜歡吃零食,但是個人往往帶不了多少,都是家裏嬌生慣養的孩子,出門玩只會背一個小包,以免負重過多。唯獨李逸初不一樣,每次課外活動,他都會背着大書包,裏面裝滿各種零食,到了活動場所小心翼翼地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拿給同學。
出發那天天氣很好,早上八點出校門時已經豔陽高照,一個班裏四五十人坐上大巴往鄰縣去。
烈士紀念館場地挺大,一群學生跟着導游轉下來就到了中午,班主任讓大家圍着草地吃東西,李逸初便依照老辦法,讓一個學生去和老師聊天轉移她視線,自己忙着給同學們找零食,并在本子上記好帳,方便回到學校和同學結算。一書包的東西很快就被瓜分幹淨,比他平時賣掉一書包東西快多了。
李逸初翻翻書包,只剩下一包幹脆面,他這才想起忘了留下自己的午飯。不過可能是一直忙着,他倒沒感覺餓,只是被太陽曬的很渴。烈士陵園裏有小超市,但是物價比外面貴了兩三倍,一瓶礦泉水要五塊錢,抵得上李逸初一天的飯錢了。 李逸初趁着大家都在吃東西聊天,一個人去了洗手間,對着水龍頭接了幾捧水喝,然後用涼水洗洗臉和脖子,直到感覺沒那麽熱了,才回到草坪和大部隊集合。
下午逛完整個紀念館已經是四點多,班主任特批今天不用上晚自習,一個班的學生紛紛坐車回家,李逸初不想回去,就向班主任要了班裏鑰匙,回到學校上自習。
李逸初平時學習十分刻苦,這個世上沒有天才,他也沒有得天獨厚的資本,雖然每次成績出來都是中等,但他自己知道他的水平在哪裏,進步在哪,失誤又在哪,之後總會一點點補上來。
李逸初坐在靠窗的位置,對着一張數學試卷埋頭苦算,做到第十道題時有些卡克,他左手無意識地卷着試卷,右手在草稿紙上列着各種思路。
“畫線段圖,看圖你就懂了。”
正被自己饒進死胡同的李逸初被這聲音吓了一跳,他扭頭一看,梁煊正靠在窗臺邊看着他手裏的試卷。
梁煊:“這張試卷我們上周講過,這道題很偏,我們班沒幾個人做的對。不能按照老辦法列方程,需要畫圖。”
李逸初站起身:“你怎麽來了?”
梁煊:“猜到你郊游完還會回學校,所以來看看。”
梁煊站在窗外有一會了,本來打算直接叫人,但是見李逸初正聚精會神地做題,就沒有打擾他,後來見他草稿紙上越寫越亂,思路跑太偏了才開口提示他。
李逸初笑道:“進來吧,班裏沒人。”
梁煊于是進了班裏,走到李逸初身邊坐下,眼睛掃了一眼他癟癟的書包,問道:“早晨我見你背着個大書包上大巴車,裝的什麽?”
李逸初心裏咯噔一下,他早上怎麽沒注意到梁煊在哪,不過這會來不及想了,得先找個理由糊弄過去,他眼神在窗外和試卷之間來回穿梭幾秒後道:“哦,是我同桌的東西,她肚子不舒服,我幫她背點吃的和熱水。”
梁煊當然知道李逸初的同桌是誰,一個很嬌小的女生,看起來确實背不了重東西的樣子。
李逸初偷偷看了眼梁煊的臉色,似乎對自己的借口并沒有懷疑,于是立刻轉移話題道:“你這幾天在忙什麽?怎麽我去你教室都找不到人?”
梁煊仍然在出神。
李逸初湊近看着他,用手推了推他肩膀:“梁煊?”
“……嗯?”梁煊這才回過神來,扭過頭看李逸初:“你說什麽?”
李逸初無語:“算了,沒什麽。”
梁煊視線重新回到桌面,他眼前放了一排包着白色書皮的書,整整齊齊地碼在書夾中間,每一本的書脊處都用黑色鋼筆寫着書名,字跡清隽利落,一筆一劃都是他最熟悉的風格。
梁煊說不清此刻心裏什麽感覺,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特別笨,連自己的心情都讀不懂,只是在看到這個女生的所有書都是李逸初寫的書名時,腦子裏很空,忘記了今天本來有很重要的事要來問李逸初。
很快學校響起鈴聲,李逸初起身收拾東西,和梁煊一起出了教室回家。
兩個人依舊騎車到小吃街吃東西,梁煊選了一家瓦罐湯的小店,李逸初進去後剛準備坐下,就聽見一個人叫他:“李逸初?”
原來是他班上的同學王小雨。王小雨高興道:“你來吃東西?太好了,我請你。”
李逸初連忙道:“哎不用,謝謝。”
王小雨卻已經朝着老板喊:“爸,這是我同學,你不要收他們的錢。李逸初,今天我該給你的錢還沒給呢,今天這頓就當還你了,別推了啊。”
李逸初幾乎要給王小雨跪下了,他心裏祈禱梁煊千萬別多想,嘴上先是答應了同學,然後立刻低聲對梁煊解釋道:“他昨天從我借了一點錢。”
梁煊看着他:“多少?”
李逸初心道一個謊言得十個來圓,真他媽受罪,只好硬着頭皮繼續道:“十幾塊吧。”
梁煊靜靜地看了他幾秒,在李逸初快要不打自招的時候,垂下了眼睛,不再追問。
李逸初在心裏默默松了口氣。
梁煊将湯裏的排骨都盛到李逸初碗裏,看着他吃完一整碗肉和米飯才象征性地喝了幾口湯。
兩人回家後,李逸初洗漱完回到書桌旁繼續寫作業,翻翻書包才發現他把同學的練習卷也帶回來了,下午他回學校的時候王小雨讓他順帶把自己的練習試卷給帶回學校,結果一回學校就忘了拿出來了。
這張練習卷子明天一早要交,李逸初随意看了兩眼,發現王小雨做錯不少老師已經講過的類型題,這要是交上去免不了一頓罵。現在已經是深夜,他當然沒辦法把試卷再送回去給王小雨修改,于是用鉛筆在王小雨做錯的題目旁邊寫上了步驟和答案,這樣明天一早王小雨能夠迅速地更改過來。
李逸初正改的認真,聽到敲門聲,擱下筆去開門。
梁煊拿着牛奶走進來放到桌面上,他視線掃到桌子上的試卷,愣了幾秒後才看着李逸初道:“喝完牛奶再睡。”
李逸初笑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