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去公社或者縣裏?”趙翠春驚訝, “可是這兩個地方離咱們家很遠啊。”

趙翠春的想法是如果海棠真的不想嫁,那先讓他們娘倆在隊裏起個房子,這樣國華以後結婚也方便, 而家裏同時也能照顧到他們兩個,但沒想到她卻說要去那邊。

海棠微微颔首, 然後跟她分析:“我是女孩子, 你在隊裏申請地基人家肯定不願意的, 就算願意了也不會馬上幫你批下來,這樣的話我們得等到什麽時候?”

“但如果去公社或者縣裏買就不一樣了, 有正規渠道可以買房子,只要花錢就可以了,買了以後你們去城裏也方便,而我做什麽的話也更方便。”

再者,她也不跟隊裏這些人糾纏下去, 眼不見心也淨。

“可是那樣你就沒有大隊跟着了。”趙翠春蹙眉道, “沒有大隊你就沒工分, 沒工分就不到糧,你也不是吃國家公糧的人, 更沒票,到時候你們日子還怎麽過?”

海棠知道她的擔心,便看着她眨了眨眼,“那咱們不是還有黑市嗎?裏面只要有錢,你有什麽買不到?”

趙翠春噎住,這話好像也不是沒道理。

現在黑市裏是越來越多人賣東西了,像常用的米糧什麽的基本上都能買到, 就是很貴而已。

而如果這次申請地基批下來了,那隊裏肯定有人反對, 他們會認為海棠是沒有資格在這裏拿地基的,到時候可能又是一輪争吵。

思忖過後,趙翠春才嘆道:“那行,我就聽你的,不申請地基了,回頭我讓你哥去問一下支書看看,有沒有房子可以介紹。”

海棠聞言又馬上道:“房子的事先別跟哥哥說,免得嫂子知道了會鬧,到時候我跟國華去問好了。”

這事要跟樂國偉他們兩個說,那蘇蘭跟杜秋容自然也就知道了,就剛才她們兩人那樣子,要是知道了楊家給了這麽一筆錢,到時候肯定要撺着樂國偉他們來跟趙翠春鬧。

趙翠春一愣,瞬間就想到剛才那兩個媳婦提到楊家的樣子,他們都覺得樂家可以随便收楊家的東西,就算嘟嘟用不到,也可以給他們兩房用。

這種想法很不好。

她也犯愁,這些年老大和老二對妹妹還是不錯的,也幫了不少忙,可他們兩個媳婦卻是暗地裏也是各種瞧不上海棠,現在有了點錢,她有心想讓老大和老二過好些,可一看到那兩個兒媳婦就心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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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這錢我就暫時不讓他們知道了。”她道。

“嗯,先別說。”海棠直接應道,“以後要是哥哥真的有什麽難處,到時候拿點出來幫忙就行。”

母女兩人談完,海棠便提着東西進廚房去做飯。

廚房現在還在共用,她到廚房時,看到蘇蘭跟杜秋容正在交頭接耳。

見她進來,那兩人立馬分開,又擠出一副笑意的樣子跟着打招呼,海棠雖然不知道她們兩個在說什麽,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正房加小崽子一起也就四個人,她簡單地做了三個菜,把火一滅就走離開了廚房。

見她一走,蘇蘭馬上就開了腔,接着剛才沒聊完的話題:“也不知道楊家給了多少錢,我們這邊到現在還一分錢沒看到。”

海棠生孩子養孩子,他們兩房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要是楊家真的給了錢,難道趙翠春不應該分點給他們嗎?

“要不等過兩天讓大哥跟國陽去問問?”杜秋容道,“咱們也養了嘟嘟了,我想海棠應該沒那麽白眼狼吧。”

杜秋容最近是聽了一些關于楊泓安是孩子爹的議論,但是隊裏也沒有傳得沸沸揚揚,所以很可能是海棠跟他私下裏沒談好,要不然孩子的事早就鬧出來了吧。

“能問啥?”蘇蘭氣得咬牙,“你大哥肯定會說娘心裏有數,該給的就會給,不該給的咱們也別惦記。”

每次樂國偉都跟她唱反調,他眼裏就只有妹妹跟他那個娘了,“我看她就是個白眼狼。”

白眼狼海棠走後,自然也沒聽到她們這一番對話,就算聽到了她也不會把那些錢分給兩個嫂子。

吃完飯後,天也黑了,她打算看點書準備三天後的考試,一進房間就看到小崽子拿着筆和本子低頭在床上不知道畫些什麽。

她還沒走過去,小崽子一察覺,馬上就把東西收了起來放到後背,眉眼彎彎看着她,嘿了兩聲。

見此,海棠有點兒好奇,走過去彎下腰看着他,“寶寶在幹嘛呢?給娘看看你畫了什麽?”

嘟嘟搖頭,軟綿的小臉蛋泛現一抹暈紅,小奶音猶豫得很:“不好看,羞羞臉。”

海棠朝他伸手,“萬一娘覺得你畫得很好看呢?”

嘟嘟眼睛一亮,倏地又暗下去,“可是沒畫好,嘟嘟還沒畫完。”

他才畫了一點點,怕娘笑。

而且他畫得也不好看。

海棠一下就坐在他邊下,側頭去看他後背藏起來的東西,小崽子藏得不好,她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畫了幾個圈圈又叉叉的東西。

不知道他畫的是什麽東西,海棠沒看出來。

她轉頭看看小崽子,垂眼征求他的意見:“那娘跟你一起畫,畫完咱們就去洗澡睡覺好不好?”

嘟嘟想了會,很快同意了,把他的畫本拿了出來,小奶音興奮地喊:“我要畫車車!你看我畫了輪子了……”

海棠聞言噎住,原來他一直惦記着那車子。

明明很喜歡那個車子,可是小小的他也知道剛才大人們之間的氣氛不對,所以就算再喜歡他也沒要,還非常肯定地跟說等着娘給他買。

“好。”海棠笑眯眯應着,然後指着本子上一邊空白處,“咱們這裏再畫一個輪子,很快車子就有四個輪了。”

那種小推車海棠在鄉下沒見過,應該是很稀罕的東西,或者縣裏才會有,等考試那天她得去看看有沒有得買,免得小崽子天天惦記着。

“等咱們畫好了,過幾天車車就自己跑來咱們家了……”

月朗星稀,母子兩人淺淺對話随着夜風搖曳一點點飄到屋外,外面的男人貼着牆,将這些細聲軟語的話全聽了進去。

他抿了下唇,看着那一抹柔黃的光從窗口洩出,想邁兩步去看看裏面那身影,遲疑一會,最後還是放棄了。

很快,裏面的聲音停了下來,然後他聽到母子兩人要去洗澡的對話。

等裏面的聲音漸行漸遠,他才緩緩上前将視線往房間裏掃。

房間不大,一張床一個衣櫃,整整齊齊的,很溫馨。

他看了會,然後才将手裏的東西對着窗口往自己瞄準的地方一扔,覺得應該沒什麽異常了才慢慢轉身離開。

這邊,海棠給小崽子洗完澡後準備收拾東西睡覺,卻忽然發現床頭的腳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本小人書。

她拿着書翻了一會,小人書有點兒舊舊的,也不像新買的,上面的插畫畫得很可愛。

海棠迷糊了一會,想着可能是家裏先前的東西,于是也沒多想,把它一收,吹燈睡覺。

第二日一早,樂國華要跟着小隊去上工,海棠自己一個人去找了支書,托他幫忙問一下房子的事,對方一聽說她可能要搬走,于是想都沒想的就答應了下來。

等忙完這事後,她才開始背起了書。

駱文彥送給她的書是《炮制學》,裏面不泛記錄了一些草藥的藥性,雖然這裏面的字體跟她前世的字體有些相差,但她能看得明白,沒什麽障礙。

一連兩天,楊泓安也沒再登門,海棠松了口氣,臨考試前一晚,她跟趙翠春說第二天要去一趟公社,讓她明天一早叫自己起床。

小崽子一聽說她要去公社,立馬摟着她的脖子撒嬌着說要一起去。

海棠是去考試的,這事都還沒敢跟趙翠春說,自然沒辦法帶他去,便連哄帶騙地把他忽悠過去了。

趙翠春看着閨女有點兒神秘的樣子,以為她要去黑市,趕緊叮囑了她幾句,“現在那些巡邏雖然沒以前那麽狠,但要是抓到買的東西的人,肯定也會把東西沒收的。”

海棠還沒想好怎麽解釋自己為什麽突然要去考試的事,所以對她的誤會也認下了,“行,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他們抓到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天色才冒出頭她就被趙翠春叫醒了,這時候她估摸着應該是差不多八點的樣子。

今天的筆試是一點考的,距離現在還早,于是她吃好了早點去找支書追問了一下房子的事後才出門。

今天不是市集日,自然沒有村巴路過,雖然時間還趕得及,海棠也沒敢走得太慢,走了一會路,原本一塵如洗的天就跟變了臉似的,變得陰沉沉的,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海棠心想着自己應該沒這麽倒黴吧?這時候下雨那不是要了她的命麽?

但她就是這麽倒黴。

沒過一會,綿綿細雨如針打一樣地落下。

海棠原本打算是回家拿雨傘,但這樣來回又會耽擱不少時間,而且最近都是雷大雨小,于是她抱着僥幸的心裏打着草帽繼續走路。

又很快的,細雨就跟她作對似的,變成了傾盆大雨。

草帽是遮陽的,對這種大雨根本沒有任何遮攔的作用,海棠只好找個地方先躲雨。

雨似天河決了堤地往下洩,遠處一片霧氣蒙蒙。

她一個人蹲在路邊的石檐下等着雨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跟水柱一樣的雨慢慢的變成了細針,最後才雨過天晴。

這一場雨耽擱了不少時間,海棠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從石檐下出來後直接撒腿就走。

走了好一會,一個身影倏地從她邊上閃過,很快,對方踩着自行車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海棠摘下草帽看了那人一眼,腳下的步子直接頓住,微蹙着眉道:“你怎麽在這?”

楊泓安沒接着她的話,掃了一眼她微微濕濡的衣服,挑眉問道:“下雨天你要去哪?”

今天出門不利,先是下了雨差點就全濕了身,現在又碰到這個男人,海棠的好心情都被攪亂了,只沒好氣道:“我沒去哪。”

說完也沒理着男人,朝前方的路又走起來。

她語氣不善,楊泓安只蹙了一下眉,看着她腳步匆匆,于是又踩着車跟了上去,“現在十一點半了,你要去哪我送你。”

海棠聞言耳朵嗡的一聲,眸光微訝問他:“你說幾點了?”

楊泓安擡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處,“十一點三十八分。”

話落,海棠直接就跑了起來。

雖然筆試是一點鐘才開始的,但是十二點半要到醫院那裏報到,她現在走快一點估計也不遲到,但誰知道一會是不是又會下起大雨來。

楊泓安站在身後看着她跑了一段路,很快動作就慢了下來,像是累壞了的樣子。

他笑了聲,踩着自行車很快又靠近了她,“你呈什麽能?你再跑也得花四十分鐘才到公社,你跑得過來嗎?”

他說完,也沒給女人開口的機會,語氣不容置喙:“上來,我送你過去。”

跑了一會,海棠喘了口氣,看着他眸光沉沉盯過來,一臉她不上車就要把她扛走的模樣。

她看了一眼男人的自行車,很新,像是剛買的,只因剛才下了雨,所以輪子沾了很多泥。

一想到下午的考試和變幻莫測的天氣,她咬咬牙,也沒矯情着直接過去蹭地坐上了後座。

“我要趕在十二點半前到醫院。”她身子微微後仰,抓着後座對男人道。

“你要去醫院?”楊泓安聞言打量着她,女人面容泛紅,眸光剔透,幹淨純粹,很健康的樣子,“你生病了?”

“沒有。”海棠神色無波應他,“我只是去醫院有事,在十二點半前。”

楊泓安瞧着她雙手抓着後座,唇角微勾叮囑她:“這裏路況非常不好,又下了雨,會很颠簸,要是不方便,一會你也可以抱着我的腰。”

海棠睇了眼過去,男人薄衣此時貼着他的身,那腰精瘦有型,看着很勾人。

要是不是今天他意外出現,這一番話,她都覺得他是故意說出來的,思忖一瞬間,她微擡了眼,淡然看着他道:“我這樣抓也沒問題,你再不開走我就下來了。”

楊泓安輕笑了聲,也沒再耽擱,踩着車子就走。

路況是真的不好,男人開得急,車子踩過就跟跳山似的,海棠坐在後面抓着後座,身子繃得緊緊的來保持平衡。

很快,男人回頭問她:“你下午什麽時候回來?”

車子走得快,身子繃得久了,海棠有點累,這會兒也沒留意男人突然問話,“你說什麽?”

楊泓安微微按了一下剎車,回頭看了她一眼:“你下午什麽時候忙完,我載你回來。”

他的速度突然放慢,海棠緊繃的身子一驚,差點就要摔了下去,她原本抓後座的手下意識擡起然後牢牢抓住了男人的腰。

突然的接觸,他的體溫緩緩傳了過來,在那一剎那,又是一段記憶緩緩湧入腦海裏。

那記憶的畫面裏,那個跟原主長得一樣的女孩,也是像現在這樣坐在自行車上,而不同的是,她身邊男人雙手繞着她的身,正低語溫柔的手把手在教她踩自行車。

“踩快一點才好……”

“我才不要,一會摔死了……”

“別怕,我幫你拿着呢,摔下來我也給你墊底……”

畫面裏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海棠一驚,很快回神,還沒開口說話,前面的男人又回頭複問着剛才的問題。

海棠搭在男人腰上的手松開,她微擡眸,那記憶裏男人的五官,好像無縫的跟眼前的楊泓安對接起來。

這是屬于原主的記憶。

可是這一段記憶她好像很熟悉,熟悉到能感覺到就是自己經歷了一樣。

海棠腦子短暫的空白了片刻,她微微一咽,有些心不在焉地應着他:“我還不知道,晚上你不用等我,我會自己回來。”

她說着,又想到剛才的畫面,忍不住心驚了起來。

怎麽感覺那麽熟悉?

見她沒有回答,現在還沒到晚上,楊泓安也沒再堅持,叫她抓緊着然後把車子一踩,往公社方向趕。

一路上,海棠盯着男人的後背,那想去觸碰男人身上來觸發自己記憶的想法一直在腦海裏掙紮着,可最終因為到了公社而中止了。

楊泓安把車子踩到醫院門口,他修長的腿往地上一搭,車子緩緩停了下來,“到了,十二點二十分。”

海棠一下就從車子跳了下來,只擡眼看他:“謝謝,我要去忙了。”

“樂海棠。”見她馬上要走,楊泓安便叫住她,跟着道:“四點後我在供銷社等你。”

海棠擡眼,男人眸光像一口古井,幽暗且深邃。

她還沒回話,身後便傳來駱文彥叫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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