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見她又在發呆, 楊泓安微微挑眉,直接走到她邊上,手在她面前晃了兩下, “樂海棠,你在想什麽?”

他的身子高大修長, 将面前的明光遮去了一半, 海棠吓了一跳, 她回神,幾不可查地後退了一步。

“沒想什麽啊。”她擡手将自己垂落的碎發一點點撩到耳後, 慢吞吞地問:“你要跟我說孩子什麽事?”

楊泓安疑惑地看着她,還是把剛才的話複述了一次,然後又跟她解釋了一下上午他跟王妙琴吵架後嘟嘟身世曝光的事。

末了,他又趕緊解釋:“我并非有意要說出去,只是吵得一時失控了, 沒想到外面會有人聽牆角。”

海棠聞言倏地擡頭看着他, “大家都知道了?”

楊泓安點了點頭, “是,大家都知道了, 早上我已經去你家跟你娘解釋過了。”

海棠一口氣提在心眼上,斜斜看着他,她心裏是有點不舒服,甚至有點兒不相信他是不小心說出來的。

不過自從楊泓安頻繁來樂家面前晃悠,大隊就已經有不少人在猜想這個事,她知道嘟嘟的身世遲早會被知道,所以也沒有太意外。

“那你都跟我娘說了, 何必要跑過來跟我說這些做什麽?”兩人距離太近,她不自覺地退了兩步。

“你是嘟嘟的媽, 我自然要跟你解釋。”男人似乎沒有察覺她在逃避,“另外我也想知道,如果你真的去上班了,嘟嘟誰來帶?”

“有人帶啊,我娘會幫我的。”海棠輕輕垂眼,将眸子裏的不自在收斂,“這事我之前跟他們談過了,我娘可以抽空幫我帶。”

“如果你娘沒空呢?”楊泓安又道,“你二嫂快生了,到時候她要坐月子,你娘還能過來幫你嗎?”

杜秋容估計還差一個月才生,這件事海棠還沒有想過,畢竟離現在還有點時間,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擡頭看他,“那到時候再說啊,我二嫂還差一個月才生。”

楊泓安早料到她會拒絕,“到時候你娘來不了,你随便找個人帶嘟嘟,他萬一适應不了別人帶他怎麽辦?”

海棠蹙眉,上下打量着他,覺得他一番話最終的目的就是想讓她同意讓他把嘟嘟帶去縣裏,“我會提前找人的,不行的話我就帶他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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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泓安蹙眉,“醫院不是什麽好地方,哪有小孩天天去裏面玩的?”

“辦法總會比問題多。”海棠清冽的眸光瞪着男人,“楊泓安同志,你想帶嘟嘟去幼兒園其實也不現實,因為你也一樣,孩子到了那邊沒人帶,除非你請人。”

“如果你娘想帶的話,我是不可能同意的。”要是讓王妙琴帶孩子,海棠甚至連孩子都不會楊泓安再見的。

楊泓安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突然提到她娘,知道她們兩人有怨,他當然也沒想過要讓他娘幫忙帶孩子,“我從來沒想過要讓她來帶孩子,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那孩子也不可能去縣裏,畢竟我沒有這個想法。”海棠說完直接走到門口,想将男人請出去,“我要說的話說完了,我要關門了,你回去吧。”

事情還沒有結果,楊泓安自然不甘心,他緊抿着唇,走到她面前,手一伸直接把門關起來。

原本明亮的屋內瞬間暗了下來。

他微微傾斜,單手壓在門板上,目光灼灼盯着女人。

海棠看着他的動作,心微微一驚,她腳下的步子微微後退,強行鎮定看着他,“你、你要做什麽?”

“別耍流氓啊,我會告你的。”這話一說完,她就後悔了,上次樂國華跟他打架,他随便跟公社派出所的人說了兩句然後他們就點頭哈腰的樣子,這說明他在派出所有關系戶,她說這話等于沒說。

楊泓安看着平時一副鎮定的女人現在面帶着點慌亂,他收手笑了聲,“我能耍什麽流氓?”

這話本沒什麽異議的,但是在海棠想起剛才那個畫面之後,突然就變得有點尴尬了起來。

“我只是想跟你認真談一下嘟嘟的事。”楊泓安往前一步,神情認真看着她,“可是你每次都不想跟我談這個話題。”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希望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不要這麽抗拒我,也不要因為讨厭我而拒絕我對孩子好。”

他的眼幽暗,看過來的眼神似帶着火,盯着海棠渾身不自在,她知道剛才的畫面已經嚴重地影響到自己了。

在密閉的空間裏,孤男寡女,不好再呆下去了,要不然等會兒他突然抽瘋又拉着她,她又不知道地想到什麽讓人羞恥的畫面。

還沒開口說話,男人又往前道:“孩子去了幼兒園,那邊的學校很正規,老師可以教很多東西,如果你想換到縣裏找工作,我也可以幫你。”

他頓了會,抿着唇,眸光緊緊盯着她:“為了孩子,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話。”

他的逼近,那微微灼熱體溫帶着淡淡的皂香慢慢在周邊萦繞,海棠鼻尖聞到了,腦子裏似乎有點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兩具軀體交纏的畫面,而那時男人的身上,似乎也是這種淡淡皂香味。

她呼吸一頓,面頰也随之發燙,只想擺脫混沌又尴尬的局面,便趕緊道:“好,我、我會考慮的,你走吧。”

明光被遮住,室內視線有些灰暗,女人微微低着頭,那異樣楊泓安并沒有留意到,見她已經應下考慮,他松了一口氣。

而後,見她一直低頭,他又道:“你怎麽了?”

說着,又朝她靠過去。

海棠蹙眉,倏地擡眸,狠狠盯着他,語氣兇狠:“楊泓安,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氣了。”

她突然發了脾氣,楊泓安腳步忙頓住,眸光掃了她一眼,輕笑了聲,“好,那我先回去,你一定要好好想想,過兩天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他說完也不拖泥帶水,直接開門闊步離開。

海棠喉間提着的氣緩緩吐了出來,她靠着門板,按着胸口不時地起伏,一想到剛才的畫面,腦子就混亂。

畫面裏的人明明是原主,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感覺就是那麽的真實,真實到讓她感覺是自己在跟男人做那樣的事。

還有很多其他不經意間的相似……

海棠按着微微發脹的額際,有點兒理不清現在的思緒,然後她便開始想知道,自己跟原主到底有什麽有關系。

于是,她鎖了門,買了點東西就趕緊往家裏趕。

到了傍晚,海棠到了大隊。

此時有好幾個人正在下工,見到她都紛紛拉住她,忙着問:“那什麽……嘟嘟真是泓安的兒子啊,你以前怎麽不說呢?”

“就是啊,自己白白受那麽多苦,楊家倒好,全把髒水把你身上這邊波,真不要臉……”

“現在你就應該去告他,讓他們也感受一下當初你的苦……”

“對,就是去告他,讓楊泓安坐牢……”

“坐牢不行吧,哪能這樣的,人家是嘟嘟的爹呢,再說都過去四年了……”

“有什麽不可以,看看王妙琴,讓她感受一下憋屈是什麽感覺……”

聽着幾人憤然又出格的話,海棠微微擡眼,眸光一一掃過他們身上,他們當中有些人是真的關心過原主,但也有一些人是曾經把原主往死裏唾棄。

現在這些話或是真的想要為她讨回公道,可是剛才那個說要讓楊泓安坐牢的話,估計見不了幾分真心。

海棠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很快就記得她的是誰,以前也不見得她有多關心樂家,或許現在說這話,只是想樂楊兩家打起來看看熱鬧而已。

海棠笑了聲,後退看着幾人道:“幾位叔嬸,謝謝大家關心,嘟嘟是泓安的孩子沒錯,但以前的事過去了,現在其他的事我們私下裏正在商量,要是有結果到時候會跟大家說的。”

那些人看着她臉色無波,并沒有憤怒,有點恨鐵不成鋼了。

于是又有人道:“你一定要跟他們楊家好好算賬,楊家以前怎麽埋汰你的,你現在全都拿回來,別傻乎乎的又被他們給哄了去。”

“就是,最好是告他們,也殺一下王妙琴的銳氣……”

他們義憤填膺的樣子,好像事情就發生在他們身上一樣,海棠覺得有點兒假,但她也不會去戳破他們,于是趕緊想找了借口脫身回家。

她到了家一進門後,家裏的幾人忙拉着她問面試的情況,她随意回了他們幾句,然後直奔自己的房間。

蘇蘭看着她背影匆匆,神色又不是很好的樣子便蹙眉道:“她怎麽了,好像有什麽事一樣?”

“不、不會面試砸了吧?”杜秋容扶着肚子小聲道。

衆人聽着這話都蹙了下眉,海棠要是面試不過也沒什麽,反正大家也都想過這個結果,大不了以後再找其他事情做。

“我去看看她。”趙翠春一邊起身一邊往房間裏走,進了房間,她看到自己的閨女正在翻箱倒櫃地在找什麽東西。

“你在找什麽?”她問海棠,“我可以幫你一起找。”

海棠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她只是想看看這個房間會不會有什麽東西能讓她聯想到自己跟原主的關系而已,但是除了那個盒子,她覺得好像沒什麽比較特殊的東西。

她沒應着趙翠春,然後把那個盒子抽出來,裏面除了多一張存折外,其他都沒有什麽變化,那些發夾,那些發圈,還有那對小木偶都一一擺在眼前。

這些東西再一次印象入視線裏,似乎多了一些熟悉感,以前原主跟男人在一起的畫面,現在似乎不用再接觸男人海棠就能想起來。

記憶像洪水一般,一點點将她淹沒。

他們一起下河抓過魚,一起看過偷偷日落,又一起偷偷爬過山,他教她念過書,教她學過自行車……

畫面雖然一閃而過,但感覺依舊十分真切。

而海棠現在手裏的這一對木偶是男人以前哄原主的時候送的,因為有次約會他放了鴿子,所以原主生氣了,為此好幾天也沒理他。

直到後來男人才告訴她原因,是因為單位突然調休了,他來不及找人頂替,所以趕不上回家的車才遲了,之後他就送了這對木偶。

事情已經過去多年,木偶腐朽了,上面黃.色的面料也開始爛了。

海棠伸手摸了一下木偶,而後,有個東西倏地刺進了她的指尖。

指尖的痛意傳來,她慢慢回神,才發現趙翠春在問她找什麽。

“沒什麽啊。”她慢慢把木偶放回盒子裏,然後站起身看着她,“就是想早點搬家,所以想收拾一下。”

趙翠春笑了笑,“那你面試的事怎麽樣,跟我說說?”

海棠剛才進得急,所以也沒回應着他們,這會兒聽趙翠春問起,就道:“如果運氣不是太差的話應該能過吧?”

“真的?”趙翠春驚愕,很快的,她滿面笑意道:“那我們明天就把你的東西搬過去,正好大隊放假,不用耽擱上工的時間。”

記起來的事情越來越多,每一幀畫面的真實感也越來越強烈,海棠腦子倏地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她應該不會就是原主吧?

思及此,她心口突突地跳,對趙翠春的話也聽不進去,便同意了,“嗯,那就明天搬家吧。”

見她應下,趙翠春很自然地坐到她邊上,把今天楊泓安來的事也跟她說了說,“泓安的話是挺對的,我們雖然對他有怨,可是我們得為嘟嘟想,你不能阻止他對孩子好。”

海棠還在整理着剛才那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只點了點頭,随意應着趙翠春。

趙翠春又繼續道:“如果你面試不過,那就讓他給你找份縣城裏的工作吧,這樣嘟嘟能在那邊上學,你又可以在那邊上班,是不是挺好的?”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閨女,見她似乎沒有反感這話,于是又道:“泓安他人心不壞,要不然當初你也不會跟她在一起,這事雖然他有錯,但我們也沒有給過他機會。”

說着說着,趙翠春忽然又覺得海棠似乎心不在焉的樣子,于是推了她一把,“你這是在想什麽呢?”

海棠身子一個激靈,立馬正了身,“沒想什麽啊。”

趙翠春瞪了她一眼,“那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了不?”

海棠剛才心裏冒出那個想法後便沒再聽她說了什麽,自然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麽,她很快挽着趙翠春的手臂,轉了話題:“娘,這事以後再說吧,我正有話想問你呢。”

趙翠春也沒再繼續問她,只道:“你想問我什麽?”

海棠卡殼了,她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過了一會,她慢吞吞道:“你有沒有覺得我現在跟沒生病以前有什麽不同?”

她的話讓趙翠春迷糊,“能有什麽不同?沒什麽不同啊。”

她說完,又自己笑了起來:“不對,脾氣長了一點這是真的,人比以前更好看了。”

她說完海棠就想了起來,現在她皮膚能這麽好基本上都是靠脖子上的這塊玉墜裏面的靈泉的,但在原先的記憶裏她好像沒怎麽見過這塊玉墜,于是便拿出來問趙翠春:“娘,我這塊玉是哪裏拿來的?”

趙翠春莫名看了她一眼,也沒多想地跟她道:“這一直是咱們家的,以前是你爹給我帶的,後來不是不能帶這些東西嗎?所以我就收起來了。”

“後來你生病了,我聽說玉能養人便偷偷把它拿出來給你帶。”她說着完又趕緊道:“雖然現在抓得不嚴,但是你可不要随便拿給別人看到。”

海棠很快就猜了出來,這塊玉墜是在原主生病之後才轉到她手裏的,但大概那時候估計沒人知道這塊玉怎麽用,所以玉在原主那裏根本沒有得到最好的發揮效果。

記憶裏的女人到底是“她自己”還是“原主”?

海棠現在腦子很混亂,一時時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她索性将這些煩惱抛到腦後,然後跟着趙翠出去做飯。

晚上吃完飯後,海棠很快收拾好了小崽子,然後哄他睡覺。

白天似乎睡夠了,小崽子沒有一點想要睡覺的樣子,像只團子一樣在床上滾來滾去,随後他不知道從哪裏拿了圖遞過來,一臉興奮地喊:“娘你看,嘟嘟畫的,好不好看?”

海棠看了一眼,上面的畫得非常的抽象,勉強能看得出來應該是畫了三個人,像是一家三口。

“好看,又是叔叔教你的啊?”她微微蹙眉問。

“對啊。”嘟嘟狠狠點頭,“叔叔超好,他今天還幫我欺負了壞人呢,我告訴他我們要搬家啦。”

“他還答應我以後會去找我玩呢。”他很高興,彎彎的眼裏帶着堪比星辰的亮光,“我們現在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

今天發生什麽事海棠不知道,但現在她不得不重視一件事。

原先樂國華一直對小崽子說他爹還在外面賺錢,後來楊泓安回來了也沒有告訴他,如果他們兩個一直這樣友好下去,以後小崽子肯定也會知道楊泓安是他爸爸的事。

現在不說,以後他也會知道,還有瞞下去的必要嗎?

海棠想了會,于是将小崽子抱進懷裏,親了一下他軟綿的臉蛋,笑問:“你現在是不是很喜歡叔叔?”

嘟嘟轉着黝黑的眸子看着她,很快點頭,“喜歡,叔叔很好的,他好厲害的,還會做很多東西呢。”

海棠心思微頓,“那,如果啊,娘說的是如果……”

她說完頓了一下,“如果有一天,那個叔叔突然就變成你爹啦,你會不會覺得好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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