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聲音輕輕的, 海棠聽得有點不真切,但是她還是起了警惕之心。

這半大夜的,難道還會鬧鬼?

很快, 窗口那處又傳了聲響,她的心一緊, 認真聽了會, 接着, 便聽到男人沙啞的聲音喊起了她的名字。

她轉了個身往窗口那邊看了看。

月色如媚,窗外影影綽綽, 有個人影倒映在窗子上。

哦,來個人了?

久久沒有得到裏面那人的回應,外面的男人伸了手,猶豫着是不是要推開這扇微敞的窗時,裏面傳來了動靜。

“誰?”她的聲音淺淺的, 帶着明顯的防備。

楊泓安輕笑, “是我, 楊泓安。”

海棠聞言長長的眉微蹙,哼了聲。

都這時候還來?

也不看看幾點了?

“這麽晚你找我做什麽?”她躺在床上沒動, 聲音慵懶,“我明天還要上班,睡覺了。”

“我有話想要跟你說。”怕被別人發現,楊泓安的聲音壓得很低,“很快就走。”

海棠側頭看着一邊。

在昏暗的光裏,隐約能看到小崽子那張好看的小臉蛋,她伸着輕輕劃過他面頰, 聲音輕輕壓着對外道:“明天晚上再說吧,嘟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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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會。”楊泓安不死心, “一分鐘,很快的。”

海棠微微挑眉,心想着要是跟他耗下去小崽子會不會就醒了?

思忖一瞬,她起身借着月光點起了屋內的煤油燈,擡着燈往窗口走挑起簾子,還沒說話便被外面的情景愣住。

男人身姿凜然站在窗口外面,外邊夜色下他的臉看得不夠真切,可也依隐約能看見他眉眼間的俊朗。

他手裏提着瓶子,瓶子裏裝了一些螢火蟲。

螢火蟲閃閃爍爍,像星的長河,璀璨無邊,像燈的長陣,绮麗旖旎。

“螢火蟲?”海棠打開了窗,聲音情不自禁地添了愉悅,“你在哪裏抓的螢火蟲?”

以前她住在鳳凰山裏,每到了夏日夜裏,滿山點點銀綠浮動的光在草叢裏來回,她跟幾個姐妹也經常去抓着拿來玩。

而這時候已經九月了,入了秋這附近的螢火蟲都很少見了,也不知道他去哪裏抓了這麽多,還裝在了透明的瓶子裏。

透明的瓶子裏面不只是有螢火蟲,還放了幾根野草做裝飾,乍一看,還有一種看到以前的景色的感覺。

“好漂亮。”她脫口而出。

楊泓安挑了挑眉,把她眸子裏的欣喜看在眼裏,不知怎麽的,心裏倏地有了幾分成就感。

還好沒白費他一晚上的時間,他也沒白讓那些蚊子咬了一晚上,而白日因為那些破事而擾亂的心情也因為她這一抹欣喜變得好起來。

“給你,瓶口我沒封死。”他說着把瓶子遞過去,“謝謝你上午替我說的那一番話,要不然我的事也沒那麽快解決。”

海棠挑眉,看着他,“你現在來找我就是要送東西道謝的嗎?”

楊泓安點頭,“晚上路過林子的時候想到你以前就喜歡這些小東西,所以便抓了。”

海棠輕輕往下壓着燈,唇角不自覺勾了下,然後哦了一聲,“順手而已,倒也不用這麽客氣。”

楊泓安看着她眉目如畫,一張臉溶在柔黃的燈光裏,似染了層光暈,身上穿了件低領的短袖,露出白皙頸項下精致的鎖骨和胸前線條柔美的溝壑,那柔柔的長發垂下落在上面,更添了無盡的誘惑。

他高聳的喉結微微一滾,眸光不自覺地往邊上一轉,而後像是被什麽控制了一般,他又把目光轉回來,停落在了她頸項處的風景上。

他想提醒她,可是話到嘴邊卻改口了:“是要客氣一點的,畢竟你幫我說了話。”

心有點虛,他剛才的聲音又低又啞,然後再把手裏的東西再遞過去,“收着,也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明天這東西就不亮了。”

海棠看着他遞過來的螢火蟲,遲疑了一會,然後接過來,“行,我收。”

她擡眸看着他,聲音不緊不慢:“你還有事嗎?沒有我睡覺了。”

楊泓安視線往她房間裏看了看,只可惜她的床沒有對着窗口,他看不見孩子。

“嘟嘟睡了?”他問。

海棠嗯了聲,“都幾點了還不睡?”

楊泓安微頓,語氣帶點試探:“我能不能探頭去看看他?”

海棠聞言,狠狠睨了他一眼,“不能,你是不是沒事了?我要睡了!”

看着她要放下簾子,楊泓安手一伸擋住了她,“等一下。”

他說着,快從口袋裏把今天的那份電報遞給她,“我從以前的單位拿的,你看一下,明天我要帶回去派出所上交。”

“什麽東西?”海棠瞥了他一眼,把螢火蟲放到一邊,然後将垂落都頭發撩到耳後,一邊手接了過來看。

楊泓安身子一僵,她這一動作,她那白皙的頸項鎖骨和溝壑明晃晃的全都暴露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他很快別過眼,呼吸也跟着變得急促,身子裏的血也因此慢慢沸騰,然後一塊往那個地方湧過去。

“證明信。”他微咬着牙,內心狠狠唾棄着自己此時為什麽這麽龌龊,而且工作了四年,該有的訓練也有了,現在反就這點定力都沒有!

他的異常,海棠沒有留意到,她擡着燈掃了一眼這張證明信,而後愣住。

上面的單位他看到了,社會調查局?所以這才是他工作保密的原因嗎?

而電報裏內容不多,甚至只是言簡意赅的一行字,上面寫着楊泓安同志四年來表現優良,無其他不良作風等字樣。

突然拿證明信自己看什麽意思?

這四年裏,他沒有不良作風?也就是沒有其他女人?

思及此,她愣了會,唇角幾不可見的翹起,方才郁悶的心情似乎有了舒緩。

還算這個狗男人還有點叫人原諒的樣子,知道解釋自己一下四年的所為。

楊泓安看着她微愣的眸子,叫了聲,“怎麽了?”

“沒什麽。”海棠回神,壓着聲音咳了聲,掩飾着剛才失神的片刻,“看完了,還你。”

“明天你什麽時候去上班?”楊泓安把證明信接過來小心收好,“明天我也要上班,到時候載你過去。”

“不知道。”海棠垂眼應道,她想到了今天早上坐他的自行車抱着他腰的樣子,那非常暧昧的姿勢,讓人回想起來就覺得耳尖發燙,“可能會很早,怕遲到。”

聞言,楊泓安若有所思。

“我要睡了。”海棠有點犯困,伸手打了個哈欠,“你快些回去,別一會讓別人看到了。”

楊泓安輕笑,倏地伸手,攥住她的手。

“你做什麽?”突然被他抓住,海棠吓了一跳,“松開?”

楊泓安擡着指尖比了個“噓”,很快低頭在她手背上落了一個吻,而後松開手後退一步,笑道:“好了,早點睡,明天我接你走。”

說完,也不等對方回應,拿着手電筒轉身離開。

海棠愣了愣,她的手背還能感覺到剛才那抹柔軟和溫熱,以前的記憶她一下就能在腦子裏想起,她側頭看着跟随他的那點亮光慢慢消失在視線裏後才重新關上了放下了簾子。

一回頭,倏地看到小崽子醒來了。

他坐在床上,頭發淩亂,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看過來,嘟囔問:“娘,起床啦?”

海棠心裏懊惱,肯定是剛才自己和男人的對話把他吵醒了。

她提着燈趕緊走過去,親了下他的軟綿的面頰,低聲哄道:“沒有,還早呢,娘起來抓蚊子的。”

她說完,趕緊把燈給滅了,而方才被她放在一邊的螢火蟲,此時微微發出了一絲亮光。

嘟嘟的視線被她擋住,所以沒看到那瓶子,他嘟囔了聲,小奶音含糊不地道:“我剛才夢見安叔叔啦。”

海棠輕笑,側身躺下來:“夢見叔叔什麽?”

嘟嘟想了會,“他叫我寶貝了。”

海棠微揚眉,“那你喜歡他這樣叫你嗎?”

嘟嘟小腦袋點了點,小聲嚷道:“嘟嘟喜歡。”

海棠聞言沉吟片刻,小聲笑道:“那以後就讓叔叔這樣叫你好不好?”

“好呀。”嘟嘟咯咯地笑了聲,“娘也要這麽叫我。”

說完他又自顧地嘀咕起來,聲音軟軟的,含糊不清,像是夢裏的呓語,海棠聽不懂。

很快的,他的聲音慢慢歇了,她聽到了他輕勻呼吸聲。

她伸着手,輕輕撫過小家夥的臉蛋,笑了聲,這小子睡覺的時候都能夢見楊泓安,看來父子兩人現在關系不錯。

海棠躺在床上緩了口氣,腦海裏想着之前那些記起來的記憶,那些畫面裏那些熟悉又真實的感覺一點一點地沖擊着她。

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一腳踩空了,從現在的世界跌回到了過去,她就是樂海棠。

自上次之後她就已經有了這種的想法,不敢承認只是因為覺得這事非常不可思議,甚至她覺得很荒唐。

但現在越來越多的感覺和記憶證明,但從出生到現在她就一直都是樂海棠,跟楊泓安表白的那個人是她,跟他一起的那個人也是她,包括那日喝酒後跟他一起睡覺的也是她。

只不過當初那個男人明明說好了要回來提親的,可是他失約了,不僅離開四年不回,中間甚至沒有一封信寄回來解釋。

一開始她不知道他是生還是死,可還是願意相信他,所以不怕那些流言蜚語執意生下孩子,可是哪怕她再強大,再願意相信他,之後幾年也被他的無情碾壓得失了心智。

現在他回來後把當初為什麽會失約做了解釋。

這些年不是他故意不回來,只是因為工作原因而不能回來,而他的工作是什麽安全局,聽起來就很神秘的樣子。

也不是他無情,而是他提親的信被攔截了,這一切都因為別的原因造成了誤會。

海棠腦子有些空白,她有點睡不着。

不知道在知道所有前因後果之後,她要怎麽決擇?

而同樣睡不着的,還有楊泓安。

她當了母親,身材比自己印象中的更好,只是他現在只能看着,而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抱着她,親密地擁有她。

思及此,他心裏就懊惱,以前兩人是怎麽發生關系的他是真的一點也不記得,醫生說如果想要恢複記憶最好就是做手術,但手術贏的幾率也不大。

那時候還在島上他心裏還有放不下的事,所以一直拒絕着,生怕自己做了手術醒不來了,現在知道她有了孩子,知道她過得這麽難,他就更不想死了。

而醫生說最保守的治療就是一直吃藥,至于腦子裏的血塊什麽時候有消失,那就說不好了。

有可能很快有奇跡,也有可能一輩子都記不起來。

楊泓安心裏煩躁得很,所以這一夜,他睡得不好,甚至快到了東方魚肚翻白時他才有了睡意。

他迷迷糊糊睡了會,醒來一看七點半,當即從床上跳了起來,匆忙洗漱然後趕過去樂家。

到了樂家,人都走了。

楊泓安跟小家夥打了個招呼後,趕緊去追人,到了大路才把人追到。

海棠哼聲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又要失約。”

“我起晚了點。”楊泓安輕咳了聲,“上來吧,時間還來得及。”

海棠也沒猶豫着直接上了車。

“孩子跟你娘今天還過來嗎?”楊泓安又問她,他剛才本來是想要帶趙翠春和孩子一起走的,但是車子位置不夠坐,他得想辦法弄個能坐更多人的車子來。

“他們忙完就過來。”海棠道,說完她心想着自己要不要搞個車來免得以後去哪兒都不方便?可是買自行車要票,她現在沒這個能力,所以又把這個想法先放到一邊。

“行,那一會我過來接他們。”楊泓安道。

海棠詫異,“你不是要上班?”

“下午。”楊泓安道,“我一會要去派出所,把昨天的事解決了。”

海棠哦了聲,沒再拒絕他,今天還有時間,男人慢悠悠地開着,到了醫院,也還沒到上班的時間。

海棠下了車道了謝,看着男人,猶豫了一會又跟他強調道:“不是我要叫你送的,是你非要送的!”

楊泓安聞言失笑,“是,是我一定要送的,我現在要回去接我兒子了,就不跟你說了,你上班去吧。”

海棠看着他有自知之明,很滿意點頭,轉身進了醫院。

到了藥房,有兩個同事比她還先到了,她跟兩人打了招呼,那兩人看了她一眼,又自顧忙着去。

海棠把自己的東西一放,剛進藥房,方才在裏面的女同事就拿了裝着藥材的簸箕遞過來給她,沉着臉問:“這是你昨天分揀的?”

海棠低頭一看,上面貼着自己的名字,她點了頭,“是我分揀的,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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