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薛遠倒是直接想拿着硯臺砸死那個挑釁他的褚衛,但是如果砸死了,恐怕小皇帝真的就生氣了。

小皇帝生氣沒什麽可怕,薛遠只要不死,只要留着一口氣,他就什麽都敢做。小皇帝罰他的手段,受刑還是折磨,薛遠都能忍。

他唯一不能忍的就是受氣。

但就是什麽都不怕的薛遠,還真不想看到小皇帝對着他一臉怒容的模樣。小皇帝就沒有幾次是好臉對他的,本來沒覺得什麽,但現在薛遠就想,怎麽連那個狗東西都能有好臉色,他就沒有呢?

他一路走到翰林院,也想了一路,小皇帝為什麽就不能對着他笑。

對他笑一笑,別說去洗馬了,再掃一次馬糞都不礙事。臉色稍微好點,讓薛遠埋在水裏一天也不是不行。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薛遠賤得很,見不得自己被區別對待。小皇帝越是對他冷臉,越是罰他罰得狠,如今他還就越想看他好臉色對他。

賤到骨頭裏了。

等薛遠揣着兩個硯臺到了翰林院時,得知聖上賜下賞賜的褚衛和孔奕林急匆匆走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孔奕林不認識薛遠,但褚衛一看到薛遠就臉色一冷,神情之間的嫌惡甚至懶得掩飾。

“這位是?”孔奕林上前一步,拱手問道。

薛遠勾起一個親切的笑,“這位就是聖上所說的孔編修了?”

孔奕林點了點頭,目光一低,就落到了薛遠手中拿着的精雕木盒之上。

褚衛面無表情地上前,同樣拱手道:“勞煩薛侍衛走這一趟了。”

“為聖上分憂,算什麽勞煩?”薛遠假笑道,“都是臣應該為聖上做的。”

孔奕林好似沒有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對,“薛侍衛,不知聖上賞給我等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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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遠将兩個木盒扔到了他懷裏,“硯臺。”

孔奕林露出一個笑,“多謝聖上賞賜。”

褚衛看了一眼孔奕林手中的木盒,也露出了個笑模樣。

這個笑落在薛遠眼裏,就是褚衛對皇上肖想的證據。薛遠收了笑,他冷冰冰看了褚衛一眼,壓着殺意轉身離開。褚衛同樣厭惡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兩個人簡直兩看相厭。

薛遠往皇帝寝宮走的時候,臉色還難看着。

一路沉着臉走到寝宮處,薛遠懷裏裝着的“厚禮”突然從他身上跳了出去,腳步飛快地逃竄着走了。

薛遠猝不及防,眉頭一緊,兇神惡煞地跟着往“厚禮”的方向追去。

殿內候着的宮女感覺腳面茸茸,低頭一看,面色驟然一變,驚叫出聲。

腳面的小東西被尖叫聲驚吓到了,驚惶無措地四處亂晃,殿中的宮女一個接一個被吓得臉色發白,渾身發抖,站着的位置都亂成了樣。

田福生大喝道:“都叫什麽呢?”

有宮女帶着哭意道:“總管,這兒有老鼠。”

在宮裏伺候的人,特別是在皇上身邊伺候的人,哪裏見過這種東西?

顧元白仍舊淡定地用着膳,吩咐侍衛們将老鼠給抓起來。女孩子們大多會怕這樣的東西,再不抓住老鼠,有幾個都要哭出來了。

侍衛們忙得到處亂跑,殿中亂成了一鍋粥。顧元白突然聽到了一聲小小的“吱吱”聲,他頓了一下,放下筷子,低頭往桌下一看。就對上了一雙黑不溜秋的豆子眼睛。

“小東西,”顧元白伸出手,笑道,“你倒是會躲。”

滿殿的人都沒人敢往皇帝身邊來。

小老鼠有一身灰色的毛發,嗅了嗅顧元白手上的味道,莫約因為手上有食物香氣,它嗅着嗅着就爬到了顧元白的手上。

顧元白擡起手,輕撫小東西身上的皮毛,皮毛光亮又順滑,肥嘟嘟的被養得皮肉綿軟,一看就是家養的寵物。

田福生餘光瞥到聖上手裏的東西,整個人頓時一跳,“聖上!”

抓着老鼠的侍衛們一擡頭,也跟着吓了一跳。侍衛長忙上前兩步,着急道:“聖上!臣這就将這東西抓住!”

“不用,”顧元白将小老鼠放在了桌上,用筷子夾了個肉片放到老鼠面前,看着小老鼠啃了肉片之後,悠閑用指尖順着小老鼠的皮毛滑動,“只是個小東西罷了,摸着還挺舒服。”

田福生瞧着這老鼠不像是會咬人的樣子,才板着臉整頓了殿中的宮侍。宮女們擦去臉上的淚,收了驚吓,規規矩矩地站回自己的位置。

正用着膳,薛遠走了進來。他一進來就瞧見了桌上的那只正啃着肉的老鼠,眼皮一跳,原來在這。

顧元白瞧見他進來,“東西送過去了?”

薛遠道:“是。”

顧元白原還想問他有沒有同褚衛看上眼,一想,還是算了,懶得問。于是懶散點了點頭,讓他去一旁待着。

薛遠卻沒先動,而是道:“聖上,這小寵是臣養的東西。”

顧元白聞言一頓,擡頭看他一眼,“薛侍衛養的?”

薛遠颔首,“臣心想着宮內的小沒良心會寂寞,便帶着小寵來陪陪小沒良心。”

小沒良心?顧元白奇怪:“小沒良心又是誰?”

“是聖上的那匹汗血寶馬,”薛遠真真假假道,“那馬很是沒有良心,臣給它喂食洗澡,它最後非但不領情,還要撅起蹄子踹臣一下。”

顧元白被他說的這個畫面逗樂了,“那馬叫紅雲。”

薛遠恍然大悟,“臣記住了。”

顧元白摸着小老鼠,又道:“這東西叫什麽?”

薛遠道:“臣還未給它起名。”

顧元白見小老鼠吃完了肉,捏着它的脖子給提了起來,然後朝着薛遠一扔,“既然是給紅雲玩的,那就給紅雲送去吧。”

薛遠準準将小老鼠給接住了,問:“聖上不喜歡?”

聖上正拿着帕子擦着手,帕子上精妙的繡圖也沒有他的手好看,聞言瞥了薛遠一眼,道:“相比于這個小東西,朕更喜歡薛侍衛府中養的狼。”

薛遠道:“聖上,狼可是會咬人的。”

聖上不怕,輕描淡寫道:“揍幾頓,餓幾頓不就聽話了?”

薛遠咧嘴一笑:“聖上說的是。”

膳食被宮人收走,顧元白帶着人出去散步消消食。他走在前頭,今日穿了一身顏色深些的常服,走動間的暗紋若隐若現。深衣襯膚色,手腕脖頸越瞧越嫩。

薛遠跟在後頭,看一眼他的背影,再看一眼懷中的小老鼠。

“沒用的東西,”嘴唇翕張間是壓低的嫌棄,“連個人都勾不到手。”

小老鼠眨者黑不溜秋的豆豆眼,一點兒也沒聽懂薛遠的話。

如今的禦花園姹紫嫣紅,各種的花兒草兒開得讓人眼花缭亂。顧元白慢悠悠散了一會步,最終走到了一顆枝繁茂盛的樹下。

田福生四處看看,突然指着樹頂笑道:“聖上,您瞧。”

顧元白擡頭一看,就見樹頂上在樹葉遮掩之間,有一方小小的風筝露出了一個黃色的小角,田福生笑道:“這風筝瞧着也老舊了,應當是先帝那會的宮妃弄到樹上的。”

顧元白只是多瞧着幾眼,薛遠已經走上前來,“聖上,臣給拿下來?”

他如今瞧顧元白眼色瞧得分外仔細,就像是被馴服了一般。顧元白心知哪裏有這麽好馴,但實際上,他還挺滿意薛遠的态度的。

很給人征服欲上的滿足。

顧元白點了頭,薛遠擡頭朝着樹上看了一眼,将小老鼠扔地上,腳上一用力,就倏地竄上了樹。

他人高,手長腳長,力氣大得不尋常,三兩下就攀到樹上枝丫夠到了風筝,整個動作看起來輕輕松松,半分難度也沒有。

周圍的人看他如此,已經認定薛遠會無事。但偏偏上樹這麽簡單的薛遠,下樹的時候卻非常不巧的跳到了皇帝的身旁,身邊驟然出現一個人,顧元白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平衡失效,薛遠也跟着朝顧元白倒了過去。

背部碰上了樹,顧元白被薛遠壓到了樹幹上,薛遠兩手勉強撐着樹以免壓着聖上,穩住平衡之後歉意道:“聖上,臣好像踩到了一個小石子,腳步不穩了。”

熱氣吐在顧元白身上,一身嬌貴皮肉的聖上被薛遠身上的熱氣給熏得白裏透紅。聖上實在太過精細,這麽近的距離,臉上白生生的肉像是雲朵一樣,瞧着好像就能入口即化一般。

顧元白仰頭,脖頸繃起,皺眉不耐道:“退後。”

薛遠正要退開,就見一旁突然有一堆馬蜂沖了過來,他面色一變,當機立斷地将聖上的腦袋按在了自己懷裏,自己也立刻低下頭,把臉埋在小皇帝一頭青絲之中。

“哪裏來的這麽多的馬蜂?!”田福生驚恐問道。

“不好,護駕!”侍衛長臉色變了,“公公,後面有人不小心碰到了馬蜂窩!”

人都朝着顧元白圍來,顧元白眉心一跳,沉着臉埋在薛遠的懷中。

騰騰的熱氣從薛遠胸前傳過來,顧元白心道這人是吃什麽長大的?怎麽熱的跟個火爐似的。

“外頭如何?”顧元白的聲音沉沉悶悶,“是何人這麽莽撞?”

薛遠眉眼一壓,按緊了小皇帝,“別說話。”

顧元白頭頂青筋繃着,薛遠跟知道他生了氣似的,擡眼往周圍一看,看準了一個草叢中後,就抱着顧元白就地一滾,從那處缺口中躲過了這一片的馬蜂。

顧元白回過神來的時候,周圍已經沒有馬蜂的聲音了。

他起身一看,草叢之外的那片地方已經到處都是被馬蜂蜇的四處亂跑的人。古代的馬蜂比現在的要更野,碰一下就拼命的蟄,見人就蟄,毒性還大,說不定只是哪個宮侍不小心磕碰了一下蜂窩,就造成了如今這番局面。

薛遠站在了小皇帝身旁,随口問道:“聖上,您是用了什麽熏香,怎麽連頭發絲都這麽香?”

顧元白專心看着不遠處的情況,全神貫注,沒有聽清:“嗯?”

薛遠沒再重說,餘光瞥到一旁草葉上停了一個馬蜂,他倏地摟住了小皇帝的腰,将他整個人帶到了自己的懷裏,然後腳步快速地退後了數步。

顧元白一陣頭暈眼花,剛剛緩過神來,薛遠已經在他身後說起了胡話。

“聖上,您上次罵臣放肆,臣覺得那不叫放肆,還有些委屈,”薛遠手一動不動,還放在小皇帝的腰間,緩緩接着道,“聖上,現在這樣才叫放肆。”

懂了嗎?

如果以後有男人敢這樣對你,那都是在對你放肆。

——比如那個褚衛,就可以拖出去斬了。

但是被他碰就不一樣了。

薛遠又不喜歡男人,所以這樣的動作,他做了就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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