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百花香的老板将顧元白和薛遠帶到了和親王隔壁的房間裏。

大恒朝的官員禁止出入風月場所,顧元白自然不能明知故犯,他讓老板挑了條人最少的路,給夠了銀子,讓他安安靜靜的進來,再安安靜靜的出去。

這裏的房間并不是很大,裝飾得風俗而輕佻,顧元白站在中央環視了一圈,覺得處處不符合他的審美。

和親王就是房間左側,而在房間靠左邊牆壁的正是一方白紗廉價的木床。百花香的老板将床尾的櫃子給挪到了一旁,櫃子之後就是一個木扇,扇上有幾處镂空的地方,正好可以供房中的人透過镂空的地方看到對面房間的情況。

老板笑着解釋:“尊客可別誤會,這東西就是為了透氣用的,早晚熏香時将櫃子挪開,各房的香氣那就都通了。”

顧元白颔首,讓老板退了出去,等房門關上之後,他才撩起衣袍,潇灑地坐在了木扇之前。

薛遠悠悠在他身後坐下,想起小皇帝的嬌弱,眼神一低,往他屁股下看了一眼。

“屁股冷嗎?”薛遠直接問。

顧元白在古代待了三年,還是頭一次聽身邊的人說這麽粗俗的話,他眼皮一跳,“給朕閉嘴。”

隔壁的房中,和親王正坐在桌旁,他身邊的小厮在低聲說着話,不久,就有人敲響房門,進來了幾個百花香裏的男人。

顧元白看了一眼,眉目倏地一緊。

和親王真的喜歡男人了?

那幾個男人背對着顧元白的方向,排着隊如同選妃一般,和親王被擋在這些人之後,看不清神色如何。

若是記得沒錯,顧元白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和親王并不喜歡男人,還特別嫌惡京城之中逐漸多起的龍陽之好。

顧元白靜靜等了一會,房中的小厮就說道:“轉過身去。”

這群男子轉過了身,正臉朝着牆,正好讓顧元白看清他們的長相。這些人臉上幹幹淨淨,清秀的面孔之中還有幾個稱得上是貌美,顧元白客觀評價道:“男生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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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遠聞言看了他一眼。

顧元白敏銳地回頭,眯起了眼:“薛侍衛有話要說?”

“不敢,”薛遠虛假笑道,“聖上說的都對。”

一個相貌秋色無邊的人,對着這些倌兒可惜地道“男生女相”,可真他娘的怪異。

顧元白轉過了頭,繼續看着隔壁。

這一細看,顧元白就從人群之中看到了和親王的表情,和親王的表情很不對勁,既有壓制不住的嫌惡,又有深沉的壓抑,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這些站在面前的倌兒,看得出來心情并不是很好。

顧元白若有所思,他想了一會兒,起身道:“不看了,關上吧。”

薛遠也跟着起身,正要挪動櫃子,窗外一陣風吹來,裹挾着院內的香氣襲向了屋子。顧元白被這陣粗糙的香氣給嗆到了,他撐着衣櫃,開始劇烈的咳嗽。

小皇帝咳嗽的架勢太吓人了,薛遠轉瞬之間就想起了之前那日他咳了自己一身血的畫面。臉色瞬息一變,上前伸手,一把将小皇帝打橫抱了起來。

“滾……咳,”顧元白惡狠狠道,“你——”

又是一長串的劇烈咳嗽。

“閉嘴!”薛遠臉色難看,“給老子老實待着!”

他将顧元白放在了床上,又去找毛巾和水,大高個的黑影來回在房中走動,帶起的一陣陣風還夾雜着沖鼻的香氣,顧元白咳的難受,斷斷續續道:“……香味。”

薛遠大步上前,将窗戶給合上。又看了看床,拿着濕透了的巾帕上了床後,将床帳給放了下來。

床上昏昏暗暗的,香味總算被隔絕了一些,顧元白握着床架,撐着別倒下去。

這具身體被嬌養慣了,舉國上下最精細的照顧,用的香料都是頂好的香料,現在聞到這種劣質又刺激的香味,弄得顧元白滿鼻子裏都只剩下百花香裏的味道了。

真的是,越活越覺得能活到現在不容易。

薛遠把顧元白攬在懷裏,讓他躺在自己胸前,拿着手巾給他擦臉。顧元白悶聲咳嗽着,單薄的胸膛不斷起起伏伏,在這沉悶狹小的空間裏,他這樣的虛弱咳嗽,讓人覺得他下一刻就會死了一樣。

薛遠猛得壓下了眉,陰翳地用被子包起了小皇帝,他抱起人,沉着臉踏出了房門。

外頭各式各樣的尊客和倌兒朝薛遠望過來視線,顧元白還在被中咳嗽,聲響透過被子之後變得沉悶,潔白的被褥随着咳嗽而微微顫抖,被子前頭,還有幾縷黑發垂下。

只這幾縷黑發、一層被子,就讓人想入非非,被子顫抖,豈不是美人在害怕?

一個公子哥走向前,攔在了薛遠面前,特地往被子上看了一眼,義正言辭道:“這位公子不想跟你走,你怎麽還能把人卷在被子裏強行帶走呢?”

“是啊,”另一邊的一位尊客大聲道,“這兒不興強迫,強迫也不是君子所為。”

薛遠冷笑一聲,戾氣壓抑不住:“滾。”

富家公子哥被罵得漲紅了臉,正要再說時,薛遠沒了耐心,直接擡起一腳踹上了公子哥,陰氣煞煞的往外走。

院子裏的人都被他吓住了,被他踹了一腳的公子哥已經暈倒在了一邊,薛遠的步子越來越快,臉色很不好看。

艹他娘的,小皇帝聞不了香味還往裏鑽什麽?!

自己不知道自己弱得跟個什麽似的?

很快,薛遠就陰着臉走出了院門,巷子口的街道外側都是人,薛遠抱着小皇帝往巷子深處走,踹走了幾只野狗,才尋了處沒有味道的地方。

被褥散開,顧元白隔着被子靠在牆面上,他鼻腔裏還有些那古怪濃郁的香味,力氣都被耗光了,就只能低咳。他的聲音低低,肩膀晃個不停,孱弱的像是生命跡象也在流逝一樣。

小皇帝彎着背,發白的手指攥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只能這樣勉強站着,身邊沒有東西去支撐。

薛遠靜靜看了他一會,眉峰聳起,嘴角下壓,往前一步挨着小皇帝,然後将小皇帝發白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讓他攥着自己的衣服。

“逞個屁強,”薛遠嗤笑一聲,“靠吧。”

百花香的院子裏。

和親王正在挑選人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隔壁傳來的咳嗽聲,他心中猛得一跳,瞬間站了起來,胸腔之內砰砰亂跳,又是驚慌又是不安,等過了一會,他才冷靜下來,對小厮道:“去隔壁看看房裏有什麽人。”

小厮前去看了,回來時一臉為難,“爺,隔壁沒人。”

沒人?

和親王不知是什麽心情,他忡愣地坐了下來,面色沉沉地看着排在他面前的一隊人,也沒了挑人的興致。徑自坐了一會兒,突然起身走出了門。

和親王一出門,就好巧不巧的撞見了并肩走來的李延和湯勉。

他們二人也看到了和親王,慌亂一閃而過,平昌侯世子李延下意識的将手中的畫背到身後,眼神躲閃,不敢對上和親王的目光。

和親王直覺不對,他沉下了臉,“你們在這做什麽?”

湯勉同樣猝不及防,他勉強鎮定,回答道:“回和親王的話,小子同世子來見見世面。”

“見見世面?”和親王銳利的目光看着他們想要藏起來的畫,“那是什麽?”

湯勉和李延神色一白,都有些害怕驚慌的模樣。

和親王厲聲道:“過來!”

湯勉和李延跟着和親王走進了屋裏,在和親王壓迫感強烈的視線下,臉色已經蒼白,但還是不敢将畫拿出來。

要是被和親王知道了……要是被聖上知道了……

是不是會死啊?

和親王耐心已經快沒了,“本王再說最後一遍,将東西給拿出來!”

這一道厲聲徹底吓壞了兩個還未立冠的小子,兩個人顫顫巍巍地将手中的畫放到了桌子上,小厮給一一展開,和親王湊到一旁,低頭一看,微微一怔。

畫上是兩個相貌不同、和親王都不認識的人,但這兩幅陌生的臉孔上,卻又讓和親王感覺到了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他看了許久,才神情莫測地擡起頭,深深地看着湯勉和李延,語中掩藏殺氣和怒火,“給本王滾!”

湯勉和李延下意識看了一眼畫,才面色蒼白地離開。

和親王看着桌上的畫怒火越來越盛,他抓起其中一幅就要給撕了的時候,雙手顫抖,卻下不去手。

僵持在了手裏,卻沒有力氣将畫撕裂。

和親王頹廢地扔了畫,低聲道:“把這兩幅畫帶回府,放進我的書房裏。”

巷子深處。

等到小皇帝終于緩過來了,薛遠才往後退了一步。

顧元白雖然狼狽,但還是淡定極了。他看了薛遠一眼,伸手啞聲道:“帕子。”

薛遠在自己身上找了找,找出一個團成一團的帕子給了他。顧元白嫌棄地看了帕子一眼,薛遠壓着火氣,“沒用過。”

顧元白整理完了自己,又緩了緩,琢磨着面上神情應當正常了,才看向薛遠,緩聲道:“朕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朕今個兒出現在了這處。”

薛遠也道:“臣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臣進了南風館裏。”

丢人。

顧元白露出的滿意的神色,“很好。”

聖上用完的那方帕子被随意扔在了一旁,薛遠莫名看了兩眼,轉開了視線。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巷子中走了出來,這才發現這處除了南風館,還有幾家秦樓楚館。

他們經過秦樓楚館時,裏頭還傳來嬉笑之聲,一道女聲嬌笑道:“楚楚姐姐可是被那些書生吟過洛神賦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吃楚楚姐姐唇上的胭脂呢。”

薛遠聽到了這句話,随口問道,“聖上,您吃過女子唇上胭脂嗎?”

顧元白:“……”

紮心了。

顧元白微微一笑:“薛侍衛難道又吃過了?”

“沒有,”薛遠唇角一勾,似不屑又像彬彬有禮道,“聖上,臣沒有吃別人胭脂這個癖好。”

顧元白:“恰好朕也沒有。”

薛遠道:“都說洛神美,聖上認為洛神美不美?”

顧元白聞言笑了,他側過頭瞥了薛遠一眼,唇角勾起的弧度藏着強大的自信和底氣,聖上道:“洛神再美,有朕的如畫江山美嗎?”

薛遠看着他自信蓬勃的笑容,突然覺得胸口好像跳快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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