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有閑夫(一)
楔子
“閣主。”清越有些遲疑地走進書房。
“什麽事?”書桌前奮筆疾書的女子頭也不擡地問道。
“主君,他,又留書出走了。”
“拿來。”
那女子看完字條,無奈地搖頭苦笑,眼裏,卻是滿滿的寵溺。
九兒:
我是真得要離家出走。上次是不小心寫漏了,這次我不會再不小心告訴你我要上靖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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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傳名震江湖的衣九少愛蘭,因為九少所有衣物的衣袂上都繡有一支幽蘭。既然九少的衣物都是由第一繡坊的頭牌織公所制,這蘭花想必也是絕世繡品。
但有一日,一膽量極大,頭腦比較直的武林同道細看九少衣袂上蘭花,發現繡工粗糙,不僅毫無神韻,用的繡線和衣物的用料更是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不解之下詢問九少緣由,九少但笑不語,伸手輕撫蘭花,目露柔光,看得周圍路上的年輕男子一個個面紅耳赤。
事實上,這件事還要追溯到衣九和容權剛成親沒多久的時候。
衣鳳閣後山有一處涼亭,不僅照不到日光,更是正對着鳳山上傾瀉而下的瀑布,是夏日歇涼的絕好去處。容權站在瀑布前,任透涼的水霧撲面而來,說不出的舒暢。
衣九正躺在涼亭竹榻上閉目養神,直到某人跑進來蹲在她榻旁。
“九兒,為什麽鳳山上種了這麽多竹子?”
“爹喜歡竹子,所以娘親下令滿山種竹。”依舊閉着眼。
某人臉上有了豔羨之色,良久不語。衣九睜開眼,半坐起道:“你不會想讓我替你種一山蘭花吧?”
“我沒…啊,九兒,你怎麽知道我喜歡蘭花?”容權興奮中。
躺回去,無力撫額。
他顯然以為衣鳳閣院中的蘭花都是天生的。可憐衣九,花了大把銀子和人力從西域找回的極品熏蘭,費了千辛萬苦才将它養活。
“九兒,你有沒有什麽代表性的标志?”某人眨着星星眼,開始跑題。
“沒有。”
“江湖上的人不是都有什麽标記的嗎?像是那個什麽玉簫、折扇。”
“那是她們的兵器。”
“九兒,那你用蘭花當标志好不好?比如你殺完人就放一只蘭花。”
無力加無語。
“唔,不好。蘭花不是每個季節都有。”靈感突來。“我知道了,在你衣服上都繡一朵蘭花,就在衣袂上好了。”小狗一樣的星星眼期待地看着衣九。
指節輕輕彈了彈他的額,好笑道:“你繡?”
“我繡就我繡。今天就開始學,以後你每一件衣服我都繡。”
所以當那個衣袂上飄着蘭花,一身潑墨白衣的身影又出現在江湖中的時候,見到的人不免開始擔心,很久不見衣九少出現在江湖中了,這次,又是要出什麽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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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說得都是好聽的很,什麽靖州三傑,同氣連枝,一到有事的時候,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小院裏,一個滿臉怒意的女子一手拍桌,坐着的那個也沉着臉,“這也怪不得她們,金銀爪采草這麽多年,居然從未失手過,武功深不可測,她們攝于威勢不敢幫我們,也是情有可原。”
“我呸,那兩個淫賊,居然光明正大的留書說要今晚子時來采草,根本就沒把我們鄭家放在眼裏。”
“不管怎麽樣,今晚所有人都埋伏在小三房裏,一定得守好了。”
“我有數。”
小院邊上,一個小侍打扮的男子端着盆子,正從旁邊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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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躺着一個人,蒙着被子,正是鄭霜的三公子,所有人埋伏在不同地方,候着那兩個猖狂的淫賊。到了接近子時時分,只聽得一陣悅耳的銀鈴聲,一個身影破窗而入,走向床邊。
就在她要靠近床邊時,上方一張白色床單扔下,正好将人蓋住。趁着這個時機,床邊埋伏的四人齊上前将人制住。
拉下床單,點亮燭火,衆人都是一驚,竟是個長得妖媚無比的年輕女子,一身紅衣,腳上拴着一串銀鈴,想必就是那銀爪了。難怪豫州那邊謠傳說有個被侵犯的男子反而對那“銀爪”念念不忘。
那“銀爪”被人制住,倒也不見驚慌,細長的眼順勢朝坐起身的鄭三公子抛了個媚眼。那三公子一愣,也不可抑制地紅了臉。制住她的一個女子見狀,用腿用力一踢她膝蓋後方,那“銀爪”支撐不住跪下,這才開始有了怒氣,大聲喚道:“你還不出來。”
衆人一驚,難道這裏還有什麽人,她們竟然絲毫沒有感覺到。
一陣更加酥媚入骨的笑聲,一個紫衣女子像鬼魂一樣突然出現,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那“銀爪”腳上綁着銀鈴,這個女子則是綁着金鈴,自是“金爪”無疑。
“素銀,你怎麽就這麽沒用呢?”那“金爪”徑直走向“銀爪”素銀,如入無人之境,對周圍那些人視若無睹。最先忍不住的是鄭霜的妹妹,本就是個暴脾氣,朝着“金爪”一抖手一掌拍過去。奈何武功懸殊太大,幾招後就明顯處于下風,那“金爪”看上去打得還惬意的很。
鄭霜看妹妹落敗,也迎上前。鄭家到這一代已經疏于武藝,鄭霜的武功雖然不低,但仍舊被“金爪”壓制地展不開手腳。周圍衆人除了留兩個四個制着素銀,都一擁而上。然而混戰顯然不是一個好戰術,尤其對于這些從未配合過的人,沒多久就全被打趴下了。
那“金爪”墨金悠哉地順便把素銀旁邊四個一起解決了,那素銀看了看鄭三公子,笑着走到一邊的窗簾下一掀,卻是一個比那三公子更加美貌的男子,他笑道,“三公子,你娘既然讓你藏起來,你還躲在這裏做什麽?”
鄭霜氣急,她找了人假裝自己兒子,卻不想他居然自己送上門來,還被人識破了。
素銀走向他,那三公子吓得不停向後躲,奈何到了牆角,無路可逃。素銀伸手想去摸他的臉,卻被一個人擋住,看去,是個小侍打扮的男子。雖然長得也不錯,不過比起眼前這個的風姿就看不入眼了。素銀喝道:“識相點的就讓開。”
那小侍卻是倔頭倔腦道:“你這個女人太不正經。”
要不是在這種場合,鄭霜覺得自己肯定會笑出來。這個小侍也實在是,和個采草賊說她不正經,她要正經了今天就怎麽會有這一出。
素銀沒心情和他鬥嘴,手上運勁一揮,他就被打飛了出去。地上躺着、癱坐着的人都沒能力去救,眼看着頭就要撞上一旁的桌角。
突然間一個白色的身影飛身而出,一把攬住他,在半空中轉了個身,穩穩落地。僅僅這麽一個動作,墨金素銀以及鄭霜都是心裏一驚,先不說她們竟一直沒發現這個人的存在,就是這飛身而出的速度和空中轉身的姿勢,都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
“你是誰?”素銀問道。不過那女子并未理睬她,因為那小侍一落地就一把抱住了她,腦袋還蹭着她的脖頸,“九兒,九兒…”嘴裏不斷重複着兩個字。
讓他抱了會,那女子拉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他一陣心虛。正巧素銀又問了一次:“你究竟是誰?”
那女子走上前,就着燭光,衆人看清那女子的容貌,都是一時怔愣。說是絕世風華也不為過,一頭黑色長發,以鳳型發飾固定在左耳後,眉心一點焰色,一雙絕美桃花眼勾魂奪目,五官精致如刀削,皮膚在夜色中閃着珍珠般的光澤。一身白衣,衣上是一整幅墨竹,黑白雙色襯得她一身素雅,但那眉宇間卻盡是輕狂之色,渾身壓迫的氣勢更是足以折人傲骨。
“你不用知道。”略微低沉的嗓音。
“你待如何?”
“你只需要知道,你碰了你不該碰的人。”話未盡,身已動,招招狠絕。
墨金見素銀招架不住,也加入戰局。兩人本來就都是高手,又是聯手慣的,但是拆了十餘招,竟是連那白衣女子的衣角都碰不到,而素銀肩上已經中了一掌。
而那女子似是不願再打下去,以清俊之極的一招結束了這一場打鬥。那素銀已是昏了過去,墨金口吐鮮血,瞪着那女子:“鳳逍遙,你,你是…”又是一聲咳一口血吐出來。
地上倒着的其他衆人也是驚訝地盯着那白衣女子,風逍遙,衣鳳閣的絕招,加上那男子剛剛“九兒九兒”的叫,要是還猜不出她是誰,那就不用在江湖混了。威震江湖黑白兩道的衣鳳閣閣主衣九。
衣九也不管這一地傷兵,只是看着那個正心虛着的男子,剛剛的氣勢也收了起來,只是一貫的似笑非笑。“衣容權,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抱起他,音未絕,人已飛身從窗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