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寵成夫(完)

“就是這些了。”楊枝列了一張名單給他,孝絨接過來,撓着頭,“他們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君公子,我怎麽可能結識他們?”

“你不用結識全部。”楊枝拿回那張名單,圈了一個人名出來,“最關鍵的,只要和這一個打好了關系,也就等于打進了整個京都達官家眷的圈子。”

“真的?”孝絨探頭看向那個名字,“這什麽字,我怎麽不認得?”

“倒着看你認得才怪。”楊枝把紙倒了個轉遞到他面前,“他在京都各家主君公子間的聲望最高,只要他接受你,你很快就可以結識其他的。”

“那我該說自己是什麽身份?”

“照實說就好,他不是勢利的人。”

孝絨将信将疑,懷疑的是自己真的可以做到?

那天晚上,他趴在穆桔清身邊欲言又止,“大人。”

“幹什麽?”穆桔清打着哈欠,這些天真是累慘了,過些日子她該再告個假,也許可以帶他一起出去走走。

他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穆桔清見他鬧騰,伸出一條腿壓住了他的兩只腳,孝絨只得仰面躺着,“我想…”

“想什麽?”

“我想…想去解手。”他推開穆桔清跳下了床,留下穆桔清一個人莫名其妙。

等到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躺着睡着了,孝絨慢慢地輕聲爬上床去,有時候他也忍不住會想,如果他沒有認識穆桔清,沒有傻了吧唧地喜歡上她,他現在,應該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吧,他肯定還是以前的自己,每天只想着幹好自己的活,有飽飯吃有覺睡,只求個安穩,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子,患得患失,想些有的沒的,都快變得不像他自己了。

孝絨趴回枕頭上,看着她的側臉,可是現在如果讓他選擇,他還是寧可遇上了她,一想到要将她從生命裏去除,心裏就好像缺了一塊,再也無法完整。

生平第一次,靳孝絨失眠了。所以第二天他比穆桔清更早地起了床,穆桔清醒過來驚異地發現枕頭上幹幹淨淨,看不到他趴在枕頭上隙開着唇瓣呼呼大睡,沒有了那濕濕漉漉的一小塊,她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有些事,在不經意間,就發生了,也改變了,而她似乎一直都忽略了,她想給他的,未必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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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已經連着半個月了,大概又是個想要巴上您的。”

“去把他叫過來。”

“是。”那小侍跑到正坐立不安穩的孝絨身邊,“這位公子,我家主子有請。”

孝絨雙眼一亮,跟着那小侍走到那中年男子身邊,不過他卻沒有搭理孝絨,只是自顧自品着茶,聽着臺上的曲,聽到妙處搖頭輕和,一派怡然自得的樣子,仿佛壓根沒有看見孝絨。

等到一段終了,他才像是突然看見一樣,“你是…”

“王君。”孝絨已經站得腿酸,見他終于肯理睬自己,都快哭了出來。

八王王君甚是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看這樣子,不該像是那些深宅大院出來的男人,難道是個吃肉不吐骨頭的狠角色,裝得連他都看不透?

“你叫什麽,哪家的人?”

“我叫靳孝絨,穆相府的,王君,你幫幫我好不好?”他一股腦全都照實告訴了那八王王君,是楊枝說的,這王君老練深沉,不如據實以告,反而能得到他的好感。

“你就是那個穆相的小寵,我聽過。”他笑呵呵的,“果然是不滿足了,想要爬上去了。”

孝絨咬着唇,他确實是不滿足了,他想要霸着穆桔清,只有他一個。

“我為什麽要幫你?”

“以穆相的地位,如果我能夠坐到主君的位置,而我又是你扶上去的,對你只有好處。”孝絨把楊枝的話照背了出來,其實他壓根沒明白,幫他到底對這王君有什麽好處。

“如果這樣的話,倒也是樁合算買賣。”八王君站起了身,“正好,下午有場聚會,你就同我一道去吧。”

“下午?”孝絨遲疑了一下,中午穆桔清就會下朝回來,要是他下午不在府裏她會不會找他。

“怎麽了?”

可是這絕無僅有的機會在眼前,要是不去只怕以後想要這八王君帶他那是比登天還難。

孝絨點着頭,“多謝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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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呢?”

“什麽?”逐風接過穆桔清接下來的外衣。

“他,靳孝絨。”

“早晨出門了。”

“去哪裏了?”

“屬下不知,不過聽說公子最近和…和…”

“和什麽?”

“和楊太君走得很近。”

穆桔清丢開準備換上的衣服,“他打的什麽注意。”

逐風接過她丢過來的衣服,看着穆桔清出去,難道大人要去找楊太君,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麽十幾年沒說過一句話,就因為這小寵不見了,大人就要去問他?她把衣服收起來,看來她以後得小心伺候着這個未來的主子了。

穆桔清最近本來就心煩,朝裏的事忙得昏天黑地,穆家軍的事好不容易就要告一段落,她不過是想回來抱着她的小寵順順煩悶,結果還得跑東跑西的找人,這臉色,自然是好看不到哪裏去。

“他呢?”一成不變的開場白,楊枝手裏的鉸刀落了地,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她竟然開口和自己說話了。

這個他一直只能躲在角落裏偷偷看上幾眼的女兒,一直到她狀元及第,一步步爬上權力的最巅峰,一直到她接掌過穆家,她讓他和死去的妻主行了冥婚,給了他一個真實的名分,不再是那個不小心懷上主子血脈的小侍。

可是這麽多年,她從不曾開口和他說過一句話,他明白在她心目中,他不過是一個用女兒來交換榮華的可恥小人,可那時,出了将她交出去,他別無他法。

“你說孝絨?”

“是。”

楊枝笑了,這個女兒和她母親最不像的地方就是這一份情癡,倒是,像他。

“我沒猜錯的話,他這麽晚還沒回來,應該是上西陵牧場衆家主君公子的聚會去了。”

穆桔清轉身要走,身後的男子叫住了她,“清兒。”

她腳下不停,楊枝追上了幾步,“你不想理我沒事,可是孝絨他,你真的只想讓他做一個沒名沒分的小寵嗎?”

穆桔清停了下來,楊枝見她在聽,接着道,“也許在你眼裏,只要你寵他,其他都沒所謂,可你不明白,男人的心意和女人是不一樣的,他會猜忌,會小心眼,會覺得你有一天會厭煩他,如果你給不了他安全感,你憑什麽說你愛他寵他?既然認定了他,也只要他,就把那個位置給他的,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他做不來,怎麽知道他不喜歡?”

穆桔清走了出去,楊枝彎下腰撿起鉸刀,他知道,她聽進去了。

+++

西陵牧場是一片皇家圍場,平民百姓進不得,所以甚是安全,牧場放眼望去也見不到邊,馬群用籬笆圍了起來,每天都會放出去遛一下。

孝絨聽着他們聊天,根本插不進話,只是偏頭看着馬群裏一匹只有半身高的白色小馬駒,覺得很是可愛。

“靳公子,怎麽不說話?”

“靳公子是穆相的嬌客新寵,怎麽會願意和我們扯些無聊瑣事。”

“不是不是。”他搖着頭,“我只是不知道說什麽。”聽他們聊京都的八卦,他倒是覺得有趣,不過自己一向口拙,不知道該怎麽搭腔。

“這樣好了。”一個甚是年輕,梳着已婚發式的男子突然笑得不懷好意,“聊聊穆相在床上是不是也是那副斯文的樣子。”

周圍一陣哄笑,八王君扯着那男人,笑道,“你這個潑皮,也不看看,這裏還有未婚的公子,全被你帶壞了。”

“哎,怕什麽,早晚都要嫁人的,我這是提前教育。”

這一笑笑開,孝絨倒也不像之前那麽拘謹了,那男人扯着他不放,“來,說說。”

八王君指着那男人對孝絨道,“這是徐家主君,七王的小世子,你不用理他。”

孝絨想起穆桔清人前背後的兩面作風,一時間甚有感觸,“她就是個假斯文。”

誰料那些嫁了人的一致全部想歪了他的話,笑得前仰後倒,那世子更是搭着他的肩膀,“那你不是該很慶幸?要是她還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正經樣子,你不得悶得爬牆偷人?”

“你這個小子,再口沒遮攔,我下次都不帶你了。”八王君氣得想打人,自己卻也笑了開來。

孝絨終于發現,這些主君公子壓根沒有他想象中那麽高高在上,除了有幾個似乎不太客氣,不愛搭理人,有幾個用眼角斜他,其他都還是很好說話的,尤其是那個徐家主君,七王世子,不過上次去徐家他好像沒見過。

“世子,你是剛成親嗎?”

“是啊,半個月前,穆相還參加我們的喜宴的。”

孝絨又忍不住低下了頭,這種正式場合,只有正君才有資格同往的,他果然是不能一直陪在她身邊的。

“你怎麽了?”

“我好羨慕你。”

那世子突然笑了起來,“天,天,我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了,你居然羨慕我,羨慕我什麽?”

“你可以做你妻主的正君。”

那世子不住搖頭,“是我該羨慕你才對。”

孝絨大惑不解,那世子拍拍他的肩膀,“也許你沒有得到這些名分,但是穆相只有你一個,而且,你知道我那妻主告訴我什麽。”

“什麽?”

那世子一笑,把那天穆桔清那段打狗攆雞的話告訴了他,孝絨張大了嘴,“她,她是這麽說的?”

“所以說,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那妻主,好吧,她對我也算好了,不過在我之前,她就有了兩房侍君了,一個姓王,一個姓什麽來着,哎呀,我給忘了。”

那八王君聽着兩人說話,“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侍君的名字都能給忘了,好好當着點心。”

他們接下來開始聊關于妻主新歡的事,孝絨沒顧得上去聽,他一直想着穆桔清,突然好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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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主,到遛馬的時辰了。”

“是差不多了,你們去請那些主君公子移步東苑。”

“是。”

一行人換了地方,孝絨沒見過這麽大群的馬匹一起跑出來,所以走得慢了點,想看一看,他們正要轉到東苑的空草場上面去,那群馬也被放了出去,撒着歡根本沒人能攔得住,成群地奔跑在大片草場上,甚是壯觀,孝絨看得欣喜,正要轉身和他們一起上東苑。

身後傳來牧場場主的訝異聲,“怎麽回事,草場上怎麽還有人,你們沒清場嗎?”

“清了啊?”那工人也很奇怪,定睛看去,真的有兩個人騎着兩騎馬在上面,“這下完了。”

孝絨回頭凝神看去,一看之下,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涼透了,像是被泡入了深井水,心跳到了嗓子眼裏,“大人。”

那世子走在他旁邊,一把死拽住他,“你不要命了。”

“大人,是大人啊。”

穆桔清和逐風的身影被成群結隊的馬群擋住,再也看不見,孝絨一把掙開那世子的手,朝草場跑了過去。

為什麽,他剛剛知曉她心意的時候,她卻會遇上這樣的事,她會來這裏,一定是來找他的,如果她有什麽事,他會恨得想把自己千刀萬剮。

他剛沖到了那塊草場的邊上,一道身影突然從那馬群中拔地而起,踏着馬背朝他飛身而來,他凝神細看,才發現是逐風托着穆桔清在過來。

他拍了拍胸口,怎麽忘了,她那兩個護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她的頭發亂了,衣服髒了,雖然被逐風托着身子,身上還是難以避免地沾上了馬糞,她在咬牙,“靳孝絨,我要禁你的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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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相府的天自然是穆相穆大人,不過穆相府的天外天卻是主君大人,管外管內管穆相,十足一個百管管家公,不過這天,主君大人什麽都管不了,他躺在床上,滿頭大汗,嘴裏撕扯着布條,還是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聲。

穆桔清這天沒去上朝,她在房門外兜圈子,“不是才七個月,七個月嗎?怎麽會生,怎麽會生?”

太醫已經派人去請了,可是還在路上,那些個産公跑進跑出,身上沾着血,看得她幾乎要眼暈倒下去。

“大人,裏面髒,你不能進去。”

“滾開。”

穆桔清停在了房門口,一只手擋住了她的身子,“我來看看。”

楊枝走了進去,關上房門把穆桔清關在了門外,“清兒,我是過來人,知道怎麽做,你放心。”

穆桔清機械地點頭。

一個多時辰後,房裏傳來了孩子的啼哭聲,穆桔清用錦帕抹着汗,順便悄悄按了下眼角。

“清兒,看看,是個女兒。”楊枝抱着孩子出來,他滿臉欣喜,一向彎着的佝偻駝背也似乎挺起了不少。

“謝謝,爹。”她接過了孩子,徑直走進了房,留下楊枝一個人發着呆,突然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這一聲,這一聲,他等了二十多年的爹,今天,終于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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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絨閉着眼,隐隐約約聽到穆桔清的聲音,還有孩子的哭聲,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一個軟軟的身子落在他懷裏,他露出滿足的笑容,是他的寶寶,他和穆桔清的寶寶。

“大人,孩子取名了嗎?”

“取了。”

孝絨睜不開眼,心裏也在好奇,她取了什麽名字,怎麽都沒有告訴他?

“叫穆寵。”

“不行,這什麽名字啊。”孝絨猛地用力睜開眼,懷裏嬰兒的臉還皺巴巴的,他看着孩子的娘親,“不行,不行,不要這個名字。”

“開個玩笑,她叫穆緣。”

孝絨緩了一會,慢慢回過氣來,穆桔清坐在他床頭,寶寶睡着了,房裏的人都走光了。穆桔清把寶寶放到小搖籃裏,坐回床邊,“知道我為什麽給她取名緣嗎?”

“不知道。”孝絨搖頭,眼神還看着搖籃裏的寶寶,呆呆傻傻的樣子取悅了穆桔清,她抱過他的腦袋親了一下,“因為我一開始會帶你回來,是因為護國寺了塵大師的一句話。”

“什麽?”

“她說我命中注定的貴人天生有着幫妻運。”

“我有?”

穆桔清指了指他鼻尖的小痣,“這裏,可是大大的幫妻運。”

孝絨啐了她一下,“就因為這樣,那我要不長這顆痣,我們豈不是永遠都碰不到了。”

“所以說,緣分天定,你躲都躲不開。”她嘆了口氣,“不過,我還是做了件蠢事,我早該娶了你的。”

“不怪你,以我的出身,你覺得我做不來也正常。”

“我可不是覺得你做不來,你既然當得了我穆府的管家,怎麽會做不了我的主君,我是不想給你這麽多附帶的擔子。”

孝絨笑道,“這又不是什麽擔子,我也沒多幹什麽事,和那些主君相處也挺有意思啊,不然我也交不到那個好朋友。”

提到那個七王世子,穆桔清忍不住搖頭,“我實在怕他把你帶壞。”

“那帶壞了你還要我嗎?”

“要,不要不行啊。”她低頭咬着他的鼻尖,孝絨扭着頭躲開,她嘆氣道,“我現在的潔癖好了不少,倒是養成了另一種怪癖。”

“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我早晨起來看不見口水印,心裏會難受。”

孝絨愣了一下,終于忍不住笑倒在她懷裏,笑得岔了氣,穆桔清拍着他的背,“你悠着點,剛生産完的身子,還是早産的。”

他笑出了眼淚,“可,可憐的妻主,你,你…”

她封住了他的唇瓣,孝絨摟住了她的脖子,她貼着他暖暖的雙唇碾轉,輕聲的話語一絲絲溢出,“不管你是我的主君也好,什麽都好,在我心裏,你都是我最愛的小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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