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華彩誠信為本,果然将尤忌的舊事轉告于我。她口才極佳,轶宕起伏,恰到好處。我只恨沒能錄制下來,使回味少了依傍。
謠傳尤忌十五歲便和一女孩好的死去活來,家長和校方百般阻撓,未能損其絲毫。至于後來不了了之,可能是因為彼此移情他戀。王八和綠豆也有對不上眼的時候。
再謠傳十六歲時,尤忌酷愛拉女生之手。一次課堂上瘾性大發,正欲“執子之手”時被老師當場抓獲,寫檢讨一份外加清掃一周,望其悔改。其實如果讓他知道“執子之手”之後還有一句“與子諧老”,再好色的人也未必敢碰那只手。
又謠傳十七歲時,尤忌與另一男生比酷。雙方為争奪“第一風流才子”的美譽争執不下,決定打賭,在全班範圍內放馬去追,看誰的勝利品為多。結果二人打了個平手,都以零比零敗北或全勝。可見女人有的時候不像想象中那麽傻。
……
然而這都是七八年前的舊事了,至于新聞連華彩也不知道。不過她堅信人的品質沒有最壞只有更壞。徹底否定了進化論。
華彩又道:“我如此點提你就是因為放心不下。因為這個世上再壞的男女都有人愛。”
我忙配合道:“為什麽呢?”
因為女人愛上壞男人是想把壞男人變好。
男人愛上壞女人是想把壞女人變得更壞。
華彩的預防針已經打的夠量了,足可以使人百毒不侵,只要不生出抗體。
之後尤忌常以各種名義邀請華彩和我。三人同進同出可以以友情掩人耳目。華彩對自己的授課大為滿意,所以對我大為放心;尤忌待我同華彩一樣彬彬有禮,令我忘記了他有狼變的可能。華彩的警告似陳年綢緞的色澤慢慢淡去。
一日傍晚,尤忌打電話約我在公園門口相見。末了又加了一句,只我們兩人。這句話似交響樂的前奏把我的精神高高提起。
說實在的,如果尤忌真的是好色之徒,他的久久無回應不免使我對自己的女性魅力大打折扣。男人的追求是對女人的恭維,女人可能拒絕卻永遠不會對這種恭維感到厭倦。
看看天色不算太晚,公園門口又是個繁華的所在,想來總不致于吃虧。而且最重的是一個正當芳齡的女子無人問津,想想就讓人心恢意冷。就像一種擺在臺面的商品,如果連問價的人都沒有的話,就甭想會賣得出去了。
來到公園門口,見尤忌早已等在那兒。落日的餘晖噴在他身上,像渡了一層薄金的塑像閃着落寞的光。
我驚訝于自己的修辭,為什麽是“落寞”?難道光芒也有掩蓋不住的凄涼?
尤忌見了我,招手讓我過來。
已是初秋。我身穿一件茶色的毛衫,一條淡藍的牛仔。一陣涼風襲來,寒意頓生。
“早知道晚上如此涼,就不會約你這時來了。”尤忌一邊說一邊脫下外衣披在我身上。
我推讓再三終敵不過他的固執。一陣暖流湧入心間,男人的體貼總是讓女人流連,忽地想到可能是平時的訓練有素———情場上打滾的男子都有這一手。柔情登時化為烏有。
在公園的小路上并排走着,一時無語。
我決定打破尴尬,遂道:“約我來有什麽事?”
我心裏想着他的回答或是支支吾吾地沒事不能見你麽,或是幹幹脆脆地我想見你。不管哪一種都足可讓我嘲笑一番。
尤忌沉默了半響,方道:“因為你寂寞。”
我吃驚不小,好似修練千年的功力一眼被識破,怔怔地道:“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有眼睛啊。雖然你總愛笑,一副天真未泯的樣子,那笑容卻空洞洞的,涼飕飕的……”
他輕輕地拉起我的手:“你瞧,連手也冰涼。”
我是個有浪漫情結的人,所以沒有把手抽回,那樣做太煞風景。然而心裏生出不平之氣,“可是寂寞的時候同無趣的人在一起只會更寂寞。”這不知是哪個網絡寫手的句子,剛剛好用。
“我是個無趣的人麽?”尤忌笑着,猛地擁我入懷。
我掙紮了幾下,過程有如粘在蜘蛛網上的蒼蠅,沒幾下就不動了。
只聽尤忌在我耳邊軟語:“你寂寞,我也寂寞,同類的人是不該彼此讨厭的。”
夜已經完全的黑了。四周的沉靜襯着啾啾的鳥鳴,在夜色中兩個相擁的男女是沒有力氣推開對方的,因為黑暗的力量更大些。有了夜的庇護,人的膽子會徒增。因為看不見的事約等于沒發生。
月亮升起來了,不過只有一個。總有那月光照顧不到的漆漆所在。
尤忌再俯下頭,輕柔地吻着我的唇。我無力地回應着,這樣的感覺讓我忘記了一切。
是尤忌送我回家的。臨別時又在我臉頰上留下一吻。今天的吻份量十足,所以這一個是留給夢中回味的。
我躺在床上心神不寧。忽而覺得自己太賤,這麽好弄一定要被他瞧不起。聽說男人不會把輕易上手的女人當回事;轉念一想,現在的社會吻算什麽呢,只有我這樣的傻女人才會耿耿于懷,所以我們之間還算是清清白白的;再一轉念,華彩的警告轉上心頭。如果尤忌真是如此,那麽我的唇不定沾了多少女人的口水,慌得我忙用紙巾擦個不停。望着鏡中紅豔豔的雙唇,一時間連自己也看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