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雅室中, 裴蓁蓁跟在裴清行身後進門,跪坐在其中的裴舜英見了她,立刻局促地站起身:“妹妹…”

裴蓁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尋了最遠的位置坐下, 裴舜英見此,尴尬地雙手交握,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阿姐也坐吧。”裴清行嘆了口氣,對裴舜英道。

母親偏心太過, 就算長姐自幼被人拐走,也不該怪在蓁蓁身上,她這麽做, 只會與蓁蓁離心。因她偏頗的态度,兩姐妹也不可能交好。

裴清淵三兄弟也接連走了進來,被裴清淵揉搓一頓的裴清衡一臉憤憤,抱着手坐在了裴舜英身邊。

裴清行終于回來,幾個兄弟忍不住纏着他講一路游學見聞。

裴蓁蓁靜靜聽着,主位的裴清行語氣溫和, 耐心答着幾個弟弟層出不窮的問題。

他是個文雅端方的君子, 自幼于詩書上便有不同尋常的天分, 蕭明洲便将他送去蘭陵蕭氏族學, 拜在蕭家大儒蕭伯清門下。

曾身居高位的蕭伯清贊他, 未來必定是朝廷肱股之臣。

裴清行是裴正的驕傲, 也是蕭氏的驕傲,他将扛起光耀裴氏的重任,是裴家的門楣,也是蕭氏立足裴家的底氣。

可是,背負着裴家榮耀的裴清行, 在太極殿上揭下官帽,重重撞向金龍柱,以死相谏。

現在的太子那時已經登基做了陛下,他顫抖着站起身,看向垂簾聽政的徐皇後:“…皇後,父皇曾言,裴卿是忠臣,你…你便聽一聽他的話吧…”

垂下的珠簾擋住徐皇後的面容,影影綽綽,叫人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既然陛下都這樣說了,今日所議之事,便暫且按下吧。”她的聲音濕冷,仿佛一條嘶嘶吐信的毒蛇。

血色蔓延,但徐皇後自始至終也未曾說一句喚醫官來。

裴正臉色灰敗地跪在地上,他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年輕的兒子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而他什麽也做不了。

那日的情景裴蓁蓁并未親眼得見,她只看到裴清行被送回裴家那具冰冷僵硬的屍體。

不久後裴家挂起白幡,洛陽城中所有叫得上名號的世家,都前來祭奠。

他們說裴清行是忠義之士,他用自己的命,保住了那些不肯受徐皇後威脅為她歌功頌德的名士。

在徐皇後的威壓之下,裴清行仍不肯避其鋒芒,據理力争,為此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

才十五歲的裴蓁蓁不懂那麽多,她只知道,她的大哥,永遠地留在那一年寒冷的冬日,孤獨地長埋于黃土之下,從此日落月升,春秋輪轉,都再不與他相幹。

“好你個王七,虧我還把你當兄弟,你竟然見死不救!”回府的路上,桓陵忍不住數落王洵。

王洵挑了挑眉:“一諾千金,你既然答應了三公主,就該守諾才是。”

更何況,他可不想陪這對冤家胡鬧。

桓陵聽了他的話,苦下臉:“這下我可要對不住小顏了。”

親手把兄弟送入李常玉那個女人的魔爪,饒是桓陵素來臉皮厚,也不由一陣心虛。

“這麽說來,你近日是要宴客了。”王洵似無意般說道。

桓陵點點頭:“也只有赴宴的借口,才好将小顏請來。”

他突然覺得不對:“你怎麽突然提起這事兒,七郎,你可從來是不關心這些事的。”

“阿瑤年紀也大了,該帶她出來結識一些朋友。”王洵淡然自若,完全看不出什麽心虛。

王洵口中的阿瑤,便是他的親妹妹王瑤書。

桓陵反應過來,一臉壞笑:“最好要結識那位裴家的小女郎,之後還要多走動一二,對吧?”

王洵矜持地看了他一眼:“你同蕭家大郎,也是熟識的。”

桓陵笑着搖頭:“七郎啊七郎,你可真是…”

他一時也想不出太合适的詞,只能失笑着搖搖頭。

“我從前只見你對相識的女郎都很是冷淡,恪守禮儀,還以為你是天生不解風情,卻原來,是還未曾遇見動心的人啊。”桓陵沖他挑挑眉。

“裴家小女郎天真率直,我想阿瑤與她,定能成為至交好友。”王洵慢條斯理地說道。

桓陵險些沒噴出來,天真率直?!雖然也就見了裴蓁蓁一面,但結合之前關于她的傳聞,桓陵敢肯定,這小姑娘絕不簡單,王七這簡直是睜着眼說瞎話啊。

“…你高興就好。”桓陵拉着缰繩,最後只憋出這幾個字。

“對了,那只叼走你踏雪烏骓的小狐貍,也是她吧?”桓陵忽然反應過來。

王洵但笑不語。

前方到了路口,兩人也要分開。

“王七,你當知道,裴家和王家的門第,乃是天壤之別,若是娶了她,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桓陵騎在馬上,回身對王洵道。

且不說來自家族的反對,倘若日後王洵自己也後悔,那麽對于嫁給他的人,才是真正的悲劇。

王洵先是一怔,随後輕笑道:“阿陵,放心,我心中有數。”

得了他這句話,桓陵也算松了一口氣,王洵是他兄弟,蕭家大郎也是他朋友,而裴蓁蓁是裴氏女,身後卻還站着蕭家。

他一揚馬鞭,馬蹄揚起一陣灰塵,王洵看着他的背影道:“別忘了說好的事!”

“放心!”桓陵對他揮了揮手。

裴清行來到明霜居門口時,天色已晚。

一路走過,園中侍女恭敬地向他躬身行禮,正廳之中,蕭氏見了他很是驚訝,她身邊的裴舜英立刻起身,羞怯地向裴清行問好:“見過阿弟。”

裴清行一絲不茍地向她還禮:“見過阿姐。”

看着自己最愛的一雙兒女,蕭氏的眼神也變得溫軟:“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禮,快坐下。”

“禮不可廢。”裴清行坐在蕭氏下手。

蕭氏被他一句話噎住了,只能生硬地轉開話題:“你才到家,該多休息才是,不必急着來給我請安。”

裴清行回答:“此來不僅為請安,還有些事情要問過母親。”

“什麽?”蕭氏有些疑惑。

裴清行看向裴舜英:“還請阿姐暫離。”

裴舜英一怔,心中不由覺得委屈,為什麽不讓她聽?果然還是不将她當做一家人吧…

也對,她做了這麽多年奴婢,怎麽會有人瞧得起她…

裴舜英低着頭,不想叫他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

蕭氏皺起了眉:“舜英是你阿姐,有什麽話她不能聽?”

“請阿姐暫避。”裴清行重複了一遍。

蕭氏清楚自己這個兒子的性情,只得退讓道:“舜英,你先回房。”

裴舜英嗯了一聲,語氣似乎帶了點哽咽,裴清行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實在想不出她有什麽哭的理由。

那大概是真的聽錯了吧。

“母親這些年,便一直獨居明霜居中?”

蕭氏點頭:“我素來喜歡清靜,一人住着甚好。”

原來到了現在,父親和母親還是未能和好。

“母親是還在為數年前阿姐走失一事怨憤” 裴清行皺着眉問道。

蕭氏冷下臉:“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聽聞蓁蓁回來這半年,母親始終不肯見她,對于阿姐卻是呵護備至,如此偏頗,實在不妥。”裴清行并沒有被她難看的臉色吓退。“同是女兒,母親該一視同仁才是。”

“舜英不過五歲便被拐走,為奴為婢,而今好不容易找回來,我多疼惜三分,你也有意見?!”蕭氏話中滿是怨氣。

“阿姐走失之時,蓁蓁尚且不知事,她于此事毫無過錯,您不該遷怒于她。”裴清行口吻平淡,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現在,是為了裴子衿在質問你的親生母親嗎!”蕭氏厲聲道。“你可知什麽是孝道!”

裴清行似乎不大明白她為什麽這樣生氣:“若明知母親犯錯而不加以勸誡,那便是愚孝。母親所為的确失了公平,若是傳聞出去,也叫他人取笑蕭家教養。”

他說的每個字都發自真心,并未故意針對蕭氏,但卻正好戳在蕭氏心上,将她氣得渾身發抖。

而罪魁禍首裴清行,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了怎樣的誅心之言。

“夠了!”蕭氏強行壓下火氣。“你也請過安了,退下吧!”

說完這句話,她怫然而去。

再同他多說幾句,蕭氏只怕自己要被氣得折壽。

在她身後,裴清行皺眉不語。

“大郎君,您別怪夫人,她這些年也實在不好過…”持螢上前一步,忍不住勸道。“夫人一直盼着您回來,您就不要在她面前說這些叫人生氣的話了。”

裴清行站起身,挺拔如松:“錯便是錯,既是錯了,就該改正才是,逃避不可能解決問題。”

“你跟在母親身邊侍奉,深得她信重,更應該規勸她才是。” 裴清行冷淡地掃了她一眼。

持螢低下頭,夫人如何是她一個奴婢能勸住的她對女郎的憎惡,幾乎已經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

何況,這其中還有更複雜的緣由…

那是必須深埋在黑暗中,永遠不能暴露在陽光下的秘密。若是被人知曉,不僅她活不了,就連夫人也…

“看來今日母親乏了,我明日再來請安。”裴清行負手走了出去。

“…是。”持螢恭敬地送她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這樣的君子對付蕭氏有奇效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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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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