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桓陵的宴會是在他名下的那處朝芳園。約好了是齊聚賞月, 最好再得三五絕佳詩賦。
午後,蕭雲深蕭雲珩兄弟便來了裴家,要與裴蓁蓁和裴清行一道前去。
“蓁蓁還沒去過朝芳園吧?”蕭雲深笑道, “桓十三在那處養了不少名貴的花兒, 景致也有趣,咱們便早一些動身。”
既然是為了交際,自然要早些前去為好。
裴清行見他們來,才知道這事, 皺着眉道:“我便不去了…”
他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桓家下帖子,本就是為了大哥。”裴蓁蓁今日穿了一身鵝黃衣裙,宛如枝頭迎春, 含苞待放。“大哥在蕭家叔父身邊學習這些年,如今回了洛陽城,看在蕭家面子上,也該請大哥前去。大哥也不該拂了這番好意。”
蕭家兄弟對視一眼,蓁蓁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不小啊!裴蓁蓁的話的确不錯,但這次宴會乃是桓陵私宴, 卻不用顧及太多。
裴清行這樣的端方君子, 當然不清楚其中彎彎繞繞, 他點點頭, 去換了一身出門的衣裳。
蕭雲珩悄悄對裴蓁蓁比了個大拇指, 像清行這樣做事一板一眼的老古板, 要說服他可不容易。
當年還在蘭陵時,他和大哥想帶他去樂坊聽曲兒,都被嚴詞拒絕了。
四人坐上蕭家的牛車,牛頸上挂着古樸的銅鈴,悠閑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車輪碾過地面,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響,同鈴聲彙在一處。
朝芳園外,裴蓁蓁等人被候在門外待客的桓家婢女迎了進去。
“雲深!”桓陵正與身邊的少年寒暄,遠遠見了蕭雲深,別過少年,上前與他招呼。
桓陵交游廣闊,這洛陽城中上上下下的少年郎,他都說得上兩句話。
蕭雲深便将裴蓁蓁與裴清行介紹給他,桓陵笑道:“原來是裴家的郎君和小女郎。”
裝得好似沒見過裴蓁蓁一樣。
他端正地對兩人施禮,兄妹倆也回禮,但在擡起頭的一瞬間,裴蓁蓁發現桓陵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沖她眨了眨眼。
裴蓁蓁立刻明白了,今日這宴會,恐怕是這桓十三刻意要她來的。
為什麽?裴蓁蓁心念急轉,桓陵想做什麽?前世,他們可沒有什麽交集,因而裴蓁蓁一時也猜不出他的意圖。
桓陵同幾人寒暄幾句,叫來了自己的妹妹桓露:“阿露,這位裴家小女郎便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顧。”
桓露見了裴蓁蓁,不由眼前一亮:“我第一次見這樣好看的小女郎!”
她上前親昵地挽住了裴蓁蓁的手,笑容可掬,裴蓁蓁難得與人這樣親近,不由身形微僵。
桓陵點了點桓露的額頭,笑道:“這小丫頭,從小就看臉待人,最喜歡同長得好看的人親近,真是叫你們笑話了。”
“十三哥,哪有你這樣揭妹妹短的!”桓露沖桓陵做了個鬼臉,拉着裴蓁蓁向一邊去,“走,裴家妹妹,不理他們,我帶你去玩兒。”
安排了裴蓁蓁,桓陵便帶着蕭家兄弟和裴清行往少年們玩樂的地方去,男客女客喜歡的總是有些差別。
“阿露,這是誰啊?”少女的笑容很是甜美,嘴邊有兩個小巧的梨渦。她的容貌并非多麽出衆,迎面走來,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好漂亮的小女郎,還不快為我介紹一二。”
“這是裴家小女郎,”她先對少女道,而後又轉過頭看着裴蓁蓁,“這位姐姐是于家九娘,最是溫柔可愛不過了。”
于家雖比不得桓家,也是這洛陽城中紮根數十年根基深厚的世家之一,不過于家女兒太多,兒子卻少,因此女兒不怎麽受重視。
于九娘聽了桓露的話,掩唇輕笑:“阿露,你的嘴怕不是抹了蜜,怎麽這樣甜,你這般誇我,我可會不好意思。”
“九娘姐姐冤枉,我說的話可是句句發自肺腑,沒有絲毫作假,難道九娘姐姐覺得我的話錯了?”桓露眨了眨眼,眸光流轉盡顯狡黠。
“你可真是…”于九娘無奈地指了指桓露,“瞧你這張嘴,定是跟你十三哥學的,真是一模一樣。”
“怎麽都說我像他,怎不說是他像我呢。”桓露翹起了嘴抱怨。“罷了,不說這些閑話,九娘找我做什麽?”
于九娘這才想起自己來的正事,口中道:“平日裏總是下棋作畫,實在沒什麽意思,今日陽光甚好,時有微風,這天氣放紙鳶再合适不過了,我們方才叫你家仆人拿了幾只紙鳶。”
她用手指了指,不遠處,幾個衣飾華貴的女郎手裏各自拿着色彩各異的精致紙鳶,見桓露看過去,都一臉興奮地向她揮手。
桓露的眼睛亮了,她一向是個愛玩鬧的性子:“太好了,放紙鳶可比什麽琴棋書畫都有意思多了!”
她看向裴蓁蓁:“裴家女郎,我們一道去放紙鳶吧!”
放紙鳶?裴蓁蓁腦中關于此的記憶都是幾十年前了,她實在沒法想象自己混在一群十餘歲的少女中與她們一起玩鬧。
裴蓁蓁婉拒道:“不必了,我的身體還需靜養,不便相陪。”
恰好看見湖邊放着幾支釣竿,裴蓁蓁便又說:“我在此垂釣即可。”
垂釣?桓露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玩兒的。喜歡垂釣的,好像都是家中上了年紀的長輩,裴家小女郎小小年紀,怎麽會喜歡垂釣這樣無聊又費時的事情。
難道是因為和她們不熟,所以才不願随她們一起放紙鳶嗎?
“裴家女郎,這些女郎同九娘姐姐一樣,都是我相熟的朋友,最是好相處了,就算不認識也沒有妨礙的。”桓露勸道,她可是答應了十三哥要照顧裴家女郎的。
裴蓁蓁當然不是她能輕易說動的:“我的确是更喜歡垂釣,你不必擔心我,自去玩便是。”
桓露還是有些猶豫,這樣走了實在失禮…
于九娘便也勸道:“阿露,裴家女郎都這樣說了,便讓她按着自己的喜好垂釣好了,難道在你十三哥的朝芳園中,還能出什麽事不成?”
她隐秘地用目光打量着裴蓁蓁,眼神說不上善意或者惡意。裴蓁蓁的身份,對于九娘這樣的出身而言,實在不值得留意。出生桓家這樣大族的桓露,才是她要交好的
“那好吧。”最終還是放紙鳶的念頭在桓露腦中占了上風,“裴家妹妹,你若有什麽吩咐,只管告訴園中下人,不要拘束。”
說完,她招手讓候在一旁的婢女上前:“好好照顧裴家小女郎,不可怠慢。”
“是。”婢女俯身,恭敬地回答。
桓露這才同于九娘走向不遠處正等着她們的一群小女郎。
裴蓁蓁目送她們走遠,終于松了一口氣。桓露這樣熱情的性子,還真讓裴蓁蓁有些招架不住。
和這樣天真爛漫的女郎相處,裴蓁蓁反而覺得很不自在,她們的心情幾乎全寫在臉上,叫人一眼就看透了。
在設好的垂釣位置坐下,裴蓁蓁還沒動手,桓露喚來的婢女便已經主動上前,拿起釣竿為她上好魚餌,随後再将釣竿奉到裴蓁蓁面前。
裴蓁蓁挑了挑眉,沒有動作:“想不到你還會上魚餌。”
這些世家豢養的奴婢,吃穿用度大多比寒門女郎更加精細,幾乎稱得上養尊處優。
便如裴家,她身邊貼身伺候的白芷、紫蘇、繁縷,恐怕都是不會上魚餌的。
婢女恭謹地低着頭,聞言答道:“十三郎君偶爾也會同友人一道垂釣,婢子們自然要對此用心。”
原來如此,裴蓁蓁接過釣竿扔進湖中,不過一會兒,便覺得無聊。
她自來不是個有耐心的性子,當然不會喜歡垂釣,方才不過是為了不與那些小女郎放紙鳶找個借口。
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将手中的釣竿交給婢女。
“女郎?”
“你拿着吧。”裴蓁蓁道。
婢女很是奇怪,這樣哪還有垂釣的樂趣?
但她不過是個奴婢,沒有資格置喙,只能乖乖接過釣竿,代替裴蓁蓁認真地盯着湖中。
沒了釣竿的裴蓁蓁躺在椅子上,拿過一旁繡着一枝紅梅的團扇遮住直射的陽光,合上雙眸,光明正大地閉目養神。
“那便是裴家的?”
“可不是嘛,天麓書院那日,她竟敢對着姜嶼放了一箭,把書院先生氣到不行,放言絕不許她入讀呢!”
“若不是有位做中書令的舅舅,太子妃定會問責于她,姜家可是太子妃的人。”
“果真是裴家那樣的門第出身,怪不得那樣粗俗。”
“聽說裴家還找回了一個長女?這下嫡長女的名頭也沒了,也不知誰還肯娶她?”
“那位裴家長女,給人當了十多年奴婢,我阿姐也在天麓書院,她說呀,簡直還不如我們家的婢女!”
“和她一起做客,真是拉低了咱們的身份!定是厚着臉皮跟着蕭家郎君來的,想借着那張臉攀上高枝呢!”
“蕭家郎君的相貌也是真的不錯,裴家那位長子也是…”
“光生得一副好皮囊有什麽用,誰知道是不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她也就仗着有個做中書令的舅舅了,若是有一日那只會谄媚君上的蕭明洲失了聖心,瞧她如何。”
裴蓁蓁身後高臺上的八角亭中,數個年紀不過十五六的女郎湊在一處,叽叽喳喳地嬉笑着。
王家,花園中,翠竹掩映,少女身姿端莊,面上神情淡淡,看不出太多情緒。
“你竟也有要我幫忙的一天。”
王洵與她相對而立,唇邊笑意不變:“妹妹哪裏的話,不過是帶你去赴一場宴會而已。”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王瑤書冷着臉,“往日你可想不起要帶我出門。”
“王洵,你前日害我被阿爹收了畫本子的仇,我還記着呢!”王瑤書雖然表情不變,眼中卻燃起了怒火。
王洵挑眉:“沒得商量?”
“沒商量。”王瑤書堅定道。
王洵點點頭,似乎并不着急,轉身就走。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王瑤書微微睜大眼,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眼神卻洩露了她的茫然。
“等…等等!”王瑤書屈辱地叫住了王洵,“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王洵停下腳步,轉過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五十本市面上最新的話本。”王瑤書獅子大開口。“必須有青竹先生最新寫的!”
“三本。”
王瑤書妄圖用眼神殺死自己哥哥,這打的折扣也太狠了吧,她咬了咬牙,主動退了一步:“三十本。”
“五本。”王洵老神在在。
“王洵,你不要太過分!”王瑤書怒道,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
“七本。”或許她的眼神實在太悲憤了,王洵又道,他補充一句,“再多爹會發現,到時你一本也沒了。”
王瑤書在腦子裏進行了一番天人鬥争,還是妥協了:“成交!”
誰會想到,端莊優雅,堪為全洛陽城世家女郎表率的王家瑤書,最大的愛好竟是看話本。
但在王家,話本這樣的閑書當然是不被允許存在的。為了看話本,王瑤書使出百般手段,可惜都瞞不過自己爹的眼睛,沒兩日便被發現,全沒收了去。
就是最不着調的王三郎,也不敢當王瑤書的同謀。
七哥最聰明了,有他幫忙,這回一定能瞞過爹!王瑤書心裏的小人兒轉起了圈圈,神情卻還是很端莊。
王洵一眼就看出她在走神,不由提醒道:“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王瑤書回答:“放心,我一定和她成為閨中密友!”
為了她的話本!
王洵無奈一笑,罷了,左右只是借她的名義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王瑤書有點面癱~
下章打臉和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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