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角度

“難道是因為我不想嗎？你也不想想我為什麽一直拖着……”随着家門被打開，姚钰難得大喊的聲音從玄關處傳來。

許璟莯聽到聲音連圍裙都沒摘的迎上去，看到姚钰正聊着電話像是和別人争執，他也是第一次見姚钰這麽生氣的模樣。

姚钰放下文件包，勉強的向他笑笑繼續說道：“之前我就強調必須是30分鐘！少一秒也不是，何況現在就只穩定在28分鐘而已，我一直想把實驗往後押，就是怕有風險，羅修來勸說是因為公司壓力，你來勸說是怕塔普情況有變，就像是只有我不想給他治療一樣，結果呢？剛剛塔普那樣，我簡直……”

原本是難得的正常下班，許璟莯在家等着姚钰一起共進晚餐，可現在看來這飯是注定吃不順心了，許璟莯默默收起桌上的裝飾蠟燭和花束，耳朵豎起來隐約聽到電話對面的是馮祈俊的聲音，聲音很急促，像是在解釋，但顯然姚钰并不買賬。

“什麽叫可以繼續？過敏，這可是過敏性休克，你是醫生更是他的主治醫生，難道你不知道過敏是會死人的嗎？剛剛他是休克，差點就停止呼吸……不可能！”姚钰堅決的說道。

而對面的馮祈俊還在極力勸說着：“時間不等人啊姚钰，我知道塔普剛剛的狀态很危險，但他已經挺過去了，他的排擠反應我們本就有所預料的，這是生物制劑，有反應是正常的，既然現在穩定了，那我們應該是乘勝追擊啊。”

“身體産生排擠，這就是最好的反應，別忘了我們只是皮試而已，往後的手術就是注射，而且是多次注射，只要沒有确保穩妥，就絕不能夠繼續下去！”

姚钰氣的臉青手抖，深呼吸好幾口氣才能平複心情，但情緒上就管不了這麽多了：“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麽都沒用，現在到底是我急還是你們急？塔普一直很穩定，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羅修他被公司施壓而已，哪個藥研的不會被公司施壓，我們粵三這麽大家醫院，他是怕我們走了還是逃了？”

“……他等不了可以找別人，幹嘛非要在塔普身上做實驗？”姚钰都快氣炸，馮祈俊越是規勸他就越是氣上頭：“我知道，你現在就是護着他了，你們都站在一邊了，所有好事你們做，這個壞人就讓我來當得了！你別和我說這些沒用的，那天我看你們眼神我就知道，你這個人護內的，現在你們在一起你就開始公私不分了。”

而馮祈俊還在低聲勸說解釋，被姚钰又罵了一通：“他心裏有鬼，你現在也別給我站邊了，反正現在不可以！我是第一藥劑師，除非你開了我不然我不會同意的，這論文我不寫也罷，這職位我不升也行，我就做這一輩子的藥劑師行了吧！”說完再也不聽馮祈俊說什麽挂斷了電話。

姚钰把電話狠狠地扔到沙發上，雙手交叉胸前，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而一直觀察着的許璟莯看着事情似乎終于平息下來，便拿過一杯水悄聲走了過來：“說這麽久話了，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姚钰擡眼看他接過了水，聲音柔和了些許：“馮祈俊那塊黑炭！今天真是氣死，不對！是差點被吓死了我。”

許璟莯拉着姚钰坐下來，摟着他溫聲問道：“發生什麽了？”

姚钰猛灌下一杯水才稍微順了氣：“今天原本是安排給塔普進行皮試的，所以我們昨晚才加班加點的給他做了全身的檢查，一切指标數據正常，結果今天皮試就出了問題，剛開始塔普一切正常，只是試劑打進去後他就說感覺有些癢，我立即去查看，皮試的針口就率先紅起來了，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小顆粒，随後紅腫脹痛，一看就是急性過敏的症狀，我們當即就終止。”

“只可惜塔普的排擠反應真的太強烈，他開始全身泛紅，臉色也從紅到青，渾身發燙出現過敏休克症狀，心率還一度下跌，我現在腦海裏還有那機器警報的聲音，要不是身在醫院恐怕他就救不回來了。”想到這，姚钰只覺得頭痛欲裂，緊繃着神經又生氣了一路，現在只覺得腦袋脹痛。

他皺着眉不太舒服的靠着許璟莯：“我是真怕了。”

許璟莯雖然不懂，但也明白當時的情況是多麽的緊急：“那後來呢？我稍微聽到你剛剛的談話，似乎情況得到控制了？”

“嗯，算是吧。”姚钰有些不情願的承認道：“剛開始确實反應很強烈，但忽然塔普的心率就正常回去了，全身的泛紅褪去，所有指标也恢複到正常水平，他說針口有些痛但也不癢了，仿佛剛剛的過敏性休克就是幻覺一樣。”

“學醫一輩子，沒到死的那天你都不會知道人體的奧秘是多麽的神奇。”姚钰感嘆着又有些擔憂：“可這樣的狀況就仿佛奇跡，我們怎麽可以确保之後的人體測試就不會出問題？可是馮祈俊既然說乘勝追擊，明明現在試劑都還沒達到我的最低預期！”

“可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似乎還要繼續下去？”許璟莯雖然早就在電話中聽出來了，但他這麽說也只是想姚钰順着發洩下怒氣，畢竟他可不是可憐馮祈俊被罵，相反的那邊才剛罵完馮祈俊，這邊就溫聲靠在自己懷裏的姚钰，在許璟莯看來，這雙标的待遇就足夠讓他欣喜了。

而姚钰當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噘着嘴很是不服氣：“按道理來說，雖然過程驚險，但确實皮試是成功了，根據原本計劃的下一步，就是正式進行人體測試，如果全程順利，我們就會開始進行手術。”

許璟莯似懂非懂，只是直覺的說道：“那不是已經可以繼續下去了嗎？”

“這怎麽可以！”姚钰忽然站了起來，看着許璟莯很是不滿：“你怎麽也和阿俊那混蛋想的一樣！你都不知道塔普當時的模樣，那時我就在他身邊，看着他身上因為過敏而産生嚴重到反應，機器在發出警報，而我卻無能為力地被護士請出房間，隔着玻璃看着他渾身抽搐，我什麽都做不了，我也無法參與到搶救，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姚钰深吸一口氣還是心有餘悸：“如果塔普出什麽事了，我才是那個罪魁禍首，這個項目計劃是我牽線搭橋的，我很怕……許璟莯，我很怕塔普會死在我提議的試劑上。”

姚钰能夠說服別人面對生死要坦然，救不了的患者就把他當做是命運的安排，剛開始姚钰也是這麽和自己說的，可越往後事情發展的迅速，四面八方的目光，期待、崇拜、羨慕、妒忌和責任，各種壓力都疊壓在姚钰的胸口讓他無法喘氣。

他每日失眠熬夜改論文，生怕自己做錯哪怕一步，無形地給自己加大了許多壓力，卻又不願意與人傾訴，塔普就像是他壓力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顯然這一次已經觸及他的底線。

可姚钰說出來的卻遠沒有心理想的多，許璟莯不了解只知道姚钰是關心病人，也覺得他給自己壓力太大：“姚钰你已經盡力了，雖然我不了解，但我也能看出來你們對這位患者一直都很上心。“

許璟莯試圖開導他：“有些事情就像我們之前一樣，只是站在的位置不一樣，看待事物和做事方式就會不一樣，我知道你是負責這位患者的藥劑師，但同時馮祈俊作為主治醫生，當然是有決策權的，既然他認為可行，醫院做手術不都說手術都是有風險的嗎，其實你沒必要一個人扛着，醫院這麽多醫護，你要相信大家啊。”許璟莯撫摸着姚钰，只想讓他消消氣。

可這番話卻恰好又觸碰了姚钰的逆鱗：“可現在信的過嗎？一個兩個都急，難道我就不着急嗎？可我無法保證下一次的試劑注射到塔普體內會是怎樣的狀況，手術要好幾個小時，要開腔，還要不斷的注射藥劑，我怕塔普會支撐不了。”

許璟莯看着情緒再次激動的姚钰，拉過他的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好啦，我知道你是心痛患者，但我聽着怎麽就覺得你是有些太呵護了呢？病人怕吃苦的藥，難道你就不開？要是他怕打針你就不打？手術不做會死，做手術又怕留疤？姚钰，風險是每個人就連天天呆在家裏也要承擔的。”

姚钰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确實擔憂的太多了：“我只是，想要他起碼能在我能控制預設的範圍內，去承受這些風險而已。”

“我知道，我們姚钰最負責了，可是給自己壓力也太大了哦。”許璟莯抱着姚钰，哄小孩一樣撫着他的背：“姚钰啊，是不是如果實驗繼續下去，做手術就很快了。”

“嗯，順利的話之後就算我在不在也一樣了。”姚钰埋頭在許璟莯的胸膛，悶悶地說道。

許璟莯摸摸他的頭問道：“那不如我們去旅游吧，我們去……”

“你想什麽呢！”姚钰皺起眉從他身上爬起來：“你這種撒手不管的态度，我真的……真的會讨厭。”

“我不是這個意思。”許璟莯感覺姚钰生氣了，趕緊解釋道：“因為你說你不在也一樣，我想着這段時間你壓力大，不如跟我去散散心……”

“我說了我不喜歡這樣。”姚钰沉了聲，他掙開許璟莯的懷抱，拒絕與他接觸：“許璟莯我不像你，可以不管不顧自己的店，也不能忽然說放下就走，你這麽說讓我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好像在你看來我是白忙活，你不理解我明白。”

“可是，你為什麽一直都讓我放棄？”姚钰反感許璟莯這種讓他逃避的态度：“你可以不支持我，但你每次說這種話，都讓我覺得很受傷。”

許璟莯有些慌了，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姚钰你聽我說……”

“那可是一條命！”姚钰有些氣又有些傷心：“那不是手作的線香，更不是量産的量産的香水，你從來都不懂……當然，呵呵，你天天自由自在地做着自己喜歡的工作，可是我還要處理職務，藥學門診的，負責病人的，我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錯哪麽一步就會害到一條命……”

“……我就不該來見你。”姚钰抿着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說過我不想和你吵架。”姚钰眨着眼睛，淚水不争氣的落下，他忙低下頭掩飾：“現在我見到你只覺得難受，我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面了。”

說完就轉身離開，許璟莯這才反應過來去追，卻只得到冰冷的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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