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VIP] 真心話
日光穿過窗棂, 照亮沉寂的九霄殿。
“夜沉”一?早就從?弟子禀告中得到了消息，天命城破，魔族大勝。
“天樞峰主帶着剩下?百姓退守秋藕城。”弟子道“宗主, 魔族猖獗, 咱們是?否也該有所行動？”
夜沉思索一?陣，緩緩道：“魔将動向未定，誰也說不準他們會不會再?次進攻仙宗, 暫時不宜妄動。”
這番話說得十分符合夜沉的個性，那弟子毫不懷疑退下?去了。
他走之後, 夜沉手一?揮, 面前浮現一?個虛拟的大陸地圖，魔淵在地圖西側，西邊的天命城-悟光寺防線已破，秋藕城是?中州腹地, 破了此城，中州的大小宗門就将任由魔将拿捏，但是?這城外結界是?紫霞老人和?百花宗主聯手布下?，強度非同一?般。
而?且經?此一?敗, 此處必然是?人族防守的重?點，幾個大能坐鎮宗門不敢動，但他們手裏壓箱底的法寶不少, 只要往秋藕城送上幾個, 強攻此城, 必然損失慘重?。
他的視線繞開秋藕村, 看向更廣闊的地域, 在亮起的兩個區域之間?猶豫片刻，最終, 他的手果?斷按了下?去。
“宗主，玉衡峰主來了。”
“讓她?進來。”
玉衡被長懷所傷，着實?大傷元氣躺了一?陣，這幾日才能下?床走動，這事她?不敢來告狀，畢竟是?她?偷襲忘歸峰弟子在先，她?不來，沒想到族兄會主動召見她?。
“族兄喚我來，是?為了魔族的事嗎？”
夜沉背對着她?，望着窗外的遼闊天象，紫氣浮雲，身在仙宗之頂，手可摘雲，這是?與?魔淵截然不同的景色。
“是?為了小小的婚事。”
玉衡一?愣：“宗主想讓小小嫁給誰？”
“不是?我想讓她?嫁誰，而?是?她?一?門心思想嫁給蕭清寒。”夜沉回過身來，臉上帶着無奈的笑，仿佛真是?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你?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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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玉衡想了想，“您問過蕭清寒的意見嗎？”
“他回來那天，我就派弟子去問了。”他頓了一?下?，“他拒絕了。”
玉衡道，“結為道侶之事，需要雙方你?情我願……”
“玉衡。”夜沉直接打斷了她?，“我叫你?來，是?問你?辦法，不是?聽你?說廢話的。”
玉衡的心顫了一?下?，一?股無法抗拒的強勢感自夜沉身上襲來，狠狠震顫了她?的心神，她?一?時竟覺得這個夜沉有點陌生?，又不由自主順從?他的意見，替他出謀劃策，“等蕭清寒回來，族兄召見他，對他威逼利誘——”
“玉衡，說點有用的。”
玉衡一?抖，說到：“族兄見他時，可以暗中給他種下?‘情人鎖’，等情人鎖生?效，他就會同意和?小小結為道侶一?事，到時族兄再?主持大婚，順理成章。”
“情人鎖？”
“族兄忘了嗎？是?我們從?一?個邪修身上繳獲的法寶，您不是?收入私庫中了麽？身中情人鎖，會不受控制的愛上持有‘鑰匙’的人，雖然愛意會逐漸消退，但時間?足夠了，大婚辦完，木已成舟，他想反悔也沒用了。”
夜沉眸中閃過一?縷戲谑，人族的法寶，還真是?五花八門，
“就按你?說的辦。”他道，“開我私庫，取法寶，大婚之事，便交給你?操辦了。”
“婚儀定在哪天呢？”
“越快越好。”夜沉挑了個就近的日子，“就初七吧。”
他說完這話，玉衡臉上忽然血色褪盡，身體竟不受控制的輕顫起來。
“你?怎麽了？”
“我……傷勢未愈，疼痛難忍。”這異樣幾乎難以壓制，危急一?刻她?腦筋急轉，經?脈靈氣一?沖，肩上傷口滲出血跡來。
夜沉掃了一?眼，這劍傷确實?淩厲，“你?下?去吧，好好調養，也別誤了正?事。”
玉衡趕緊低下?頭，應了聲，“是?。”
她?幾乎是?魂不守舍的退出了九霄殿，臉上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初七，怎麽可能是?初七？
這月初七，是?夜小小娘親的忌日。
族兄夜沉當了宗主，沒什麽建樹，有時也會擺宗主架子，從?未像今日給她?這麽大的壓迫感，而?且他對亡妻情深，對女兒?寵溺也有幾分是?因為早逝的妻子，幾百年未曾再?結道侶的人，為什麽會選在亡妻忌日為女兒?大辦婚事？
這、這太不正?常了……
玉衡的後背泛起一?層冷汗，前所未有的恐懼襲上心頭，她?的腳步都開始發飄了。
“峰主？玉衡峰主？你?還好吧？”
耳邊的聲音将她?拉回，她?看向身側，璇玑扶着她?，目露關切，“峰主這是?怎麽了？”
“沒、沒事。”玉衡的腦子亂得很，“我傷、傷口疼，我先走了。”
“玉——”
目送玉衡跌跌撞撞走了，璇玑站在九霄殿門口，緩緩變了臉色。
傷口疼，能疼得這麽魂不守舍嗎？
夜沉跟玉衡說了什麽，把她?吓成這樣？
五峰主中，唯有玉衡最聽宗主命令，是?絕對不會背叛他的人，夜沉有威吓她?的必要嗎？
她?腦中許多問題在打轉，她?望向巍峨的九霄宮殿，魔族正?四下?為禍，宗主巋然不動，除了開始讓天樞去助天命城以外，沒有再?下?任何一?條命令，魔将入侵之夜，他亦毫無反應。
種種情形，都透着詭異。
她?本來是?來勸夜沉關注魔族動向的，還準備了幾條計策與?他商議，可看剛才玉衡臉色，她?心思幾轉，又改變了主意，悄無聲息離開了。
這一?日無事，雲衣在房中修煉九霄靈鹿的傳承功法。
自從?得了這功法，她?就開始見縫插針的修煉，也是?練過才發現，之前所學?人族功法根本不适合靈鹿，靈鹿天生?親和?靈氣，改煉此套功法之後，三天效率勝過她?蹉跎三十年。
“靈鹿吸收靈氣竟可以這麽快……”雲衣琢磨着，“小啾，我還有多久能結丹？”
靠着一?顆樹果?，她?已經?是?築基後期修為，又得了這功法，竟摸到結丹的門檻了。
“靈鹿族傳承中關于鹿角的秘密有些模糊，傳承記憶告訴我，結丹之後才能徹底知曉。”雲衣有些心急，“時間?不多，我得盡快結丹才行。”
“別急，按照主人目前的修煉速度，三日之內就能結丹。”
雲衣才停下?修煉，去秋藕城街上散了散心，她?約了蕭清寒今夜共飲，時已黃昏，就快入夜了。
城內人心浮動，誰也不知道魔族什麽時候會攻來，這裏會不會變成下?一?個天命城，但離了這裏，他們又能去哪呢？
她?看到忙着安置傷患的天命城主，他雖然自己還帶着傷，精神卻很亢奮，仿佛閑不下?來似的，忙個不停。
她?還碰上了前來支援的北明和?冰玉，和?他們打了招呼，聊起悟海大師，也只能嘆息一?聲，互相寬慰幾句，又各自分開了。
逛到夜色降臨，她?回到了小院。
這一?處僻靜小院，是?城主辟出來暫時安置他們的，風裳兩人走了之後，這裏就剩她?和?師兄住着。院裏有一?棵桂樹，正?是?桂花開時節，幽香陣陣，弦月低挂樹梢，四下?一?片安靜。
她?回來的時候，蕭清寒已經?在院中等着她?了。
自從?上次喝醉，她?本下?定決心不再?喝酒，可她?對閉口不談心事的蕭清寒無計可施，五師姐送了酒，她?暗下?決心，今夜非讓他吐露真心不可。
清涼酒液倒入杯中，酒香撲鼻而?來。
“記得上次來這，還是?和?是?四師兄一?起來除魔。”雲衣端起酒杯，望向秋藕湖方向，城外不遠就是?秋藕村，“碰上了魔使，還有一?個魔族。”
蕭清寒眉梢一?跳。
“他問我，喜不喜歡喝茶。”
“真是?怪了，居然有人會問這種問題。”
蕭清寒的表情很微妙。
雲衣看着他，提議道：“師兄，枯飲無趣，不如我們玩個游戲吧？”
“什麽游戲？”
“這個游戲叫‘真心換真心’。”她?說，“我們輪流向對方提問題，回答的人必須說真話，若是?答不出就喝酒，如何？”
蕭清寒深深看了她?一?眼，“好。”
“師兄先來吧。”
蕭清寒想了想，“師妹上山多年，可有什麽心願？”
“我的心願……打敗魔族，還有，希望我在乎的人能平安。”
“師妹在乎的人是?誰？”
“師兄，該我問了。”
他手指輕蹭酒杯，默默聽着。
“凡間?傳說人死之後魂歸奈何橋，都要在橋上喝上一?碗孟婆湯，喝了之後忘記前塵，轉世投胎。師兄，你?說世上有沒有人沒喝那碗湯，記得前塵往事呢？”
“有。”
“嗯，我也這麽想。”她?說，“該你?問我了。”
他便問了剛才的問題。
“我在乎的人麽……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蕭清寒扶杯的手指驟然收緊。
雲衣又問，“那個沒有喝下?孟婆湯的人，他有愛人嗎？”
“有。”
“他會去找到前世的愛人，告訴她?自己愛她?嗎？”
蕭清寒默不作聲，端起酒杯，喝下?了那杯酒。
雲衣凝視着他，又問，“他為什麽不說呢？”
蕭清寒看着她?，雲衣的眼眸清澈如鏡，鏡中映着自己的影，那身影被重?重?魔霧困鎖，難以掙脫。
他伸手去拿酒杯，卻被雲衣伸過來的手按住了。
手背上傳來溫熱觸感，她?沒有用力，動作稱得上輕柔，卻輕易制止了他。
她?的聲音那麽柔和?，輕得如同一?聲嘆息，“他還愛着那個人嗎？”
蕭清寒的手一?顫，那蚌殼一?樣緊閉的真心，仿佛被這聲嘆息撬開了一?道裂縫，他幾經?掙紮，吐出那句滾燙的真心話：“百世輪回，其心不改，其情不渝。”
雲衣握着他的手，幾乎被這情意燙傷。
她?壓下?心頭百感交集，接着說，“那他可知道，他所愛之人回到這個世界，是?想和?他同舟共濟，助他渡過劫難，而?不是?讓他遮風擋雨的？”
蕭清寒眸光猛地一?震，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你?——”
話未出口，他心脈處異動傳來。
不知從?哪裏彙集來的魔氣狂湧，沉沉壓在心脈附近，幾乎要壓制不住破體而?出，他猛喘了一?口氣，感受到體內的魔氣正?在暴漲。
他明明沒有做任何引動魔心的事，為何又出現了入魔的征兆？！
“師兄？”
雲衣見他神色驟變，似乎有些痛苦，“怎麽了？”
魔龍的聲音如冷酷的惡咒，在他識海響起：“蕭清寒，記得我說過的話嗎？魔淵破封之後，不管你?想不想，你?都得當這個魔君。你?體內的道魔兩氣正?在失衡，魔淵每占一?寸人界的領地，我就要強上一?分，你?體內的魔氣亦多上一?分。你?的道體不過是?元嬰修為，而?魔淵擁有的魔氣，足夠讓你?擁有接近渡劫巅峰的魔威，以元嬰壓制渡劫，你?還能壓制多久呢？”
魔龍低語着，“告訴她?吧，把一?切都告訴她?，告訴她?你?即将成為魔君的好消息，帶着她?一?起去魔淵，你?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呵呵呵……”
蕭清寒猛地閉上眼睛，将沸騰的魔氣狠狠壓下?。
“痛苦掙紮吧，你?的痛苦，令我相當愉悅呢。”
随着魔龍聲音遠去，他艱難壓制住了這一?波魔氣擾動。
随即，他神色漸漸恢複如常，緩緩将自己的手從?雲衣手中抽了出來。
雲衣愕然看着他。
他站起身道：“天色已晚，師妹早些歇息吧。”
“師兄？”
木門咯吱一?聲關上，他回屋去了。
雲衣一?個人坐在院中，弦月升上半空，鋪灑下?滿院清冷的月光。
秋夜的涼風吹過，彷如她?驟然涼透的心。
她?坐了好一?會兒?沒說話，直到一?朵桂花自枝頭跌落進了她?面前的酒杯中，漾起一?圈細小的漣漪，恍然将她?驚醒。
“小啾——”
她?咬起牙來，“你?感覺到了嗎？他剛才，他很想将一?切都說出來，可是?有什麽東西打斷了他。”
“是?那個高?維生?物。”小啾道，“他們是?共存的。”
“能量波動呢？”
“沒有發生?能量波動。”
雲衣皺緊了眉，蕭清寒突然的變化，必是?受了什麽影響，小啾依然偵測不到，不知道那個狡猾的東西是?能控制他的心念，還是?在他識海作亂，她?今夜沒能問個清楚明白，以後恐怕更難有機會了。
她?喝了那杯酒，猛地把酒杯放在桌上。
她?的語氣帶着恨意，“小啾，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把那藏頭縮尾的東西給激出來，起碼讓我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主人是?說那個高?維生?物？”小啾想了想，“要先知道它到底附身在哪裏，比如我就住在主人的識海裏，如果?攻擊主人的識海，我可能會顯形。但是?我也沒辦法保證，這種辦法對它有用，咱們對它的了解太少了……”
雲衣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它在折磨他。”
“主人……”
“可我毫無辦法。”
此時此刻，竟然只能借酒澆愁。
她?端起酒壺，想要給自己添一?杯，手剛碰到那酒壺，它居然自己動了。
她?一?驚，看着酒壺浮在半空往桌上倒酒，一?筆一?劃，似乎在用酒液寫字。
她?的心狂跳一?拍，這是?蕭清寒的術法！他曾用這種術法給自己添過酒。避開了那高?維生?物，他想要告訴自己什麽？
她?緊緊盯着桌上的傾倒的酒液，它們在她?眼前湊成了兩個字：【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