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畫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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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書房裏,正對茶幾的位置坐着這幢別墅的主人唐繼輝。

一個身穿白色小香風套裝的短發美女雙手疊放在并攏的膝蓋上,端坐在茶幾一側的沙發邊。

她五官精巧細致,身材苗條而豐滿,整個人透出一種職場女性的成熟美,只是此刻臉上的表情略顯憂郁。她保持着這樣的坐姿已經有半個小時了。

唐繼輝側倚在沙發上,審視着正襟危坐的女孩,手指輕敲着沙發,突然他動作一停,“林舒,這麽多年你一點都沒變。銀行工作,謹慎是對的,但你這樣的性格可不利于現在的工作。”

說着他站起身來,走到林舒面前,大手突然壓在林舒肩上,傾身看着她,“你要學學曉曉,多笑笑。”

林舒肩膀一顫,神色複雜地擡頭看向唐繼輝,輕聲答道:“是,我知道。”

唐繼輝直起身體,走向吧臺,端起一杯紅酒,背對着着林舒,“最近你們怎麽樣?”

林舒一下紅了臉,“還是那樣,辰羽哥他......很忙。”

“所以我說你一點都沒變。這樣下去,你們的關系也不可能改變。”唐繼輝低沉一笑,轉身注視着她,“你不是說你愛他嗎?讓我看看怎麽愛的。”

林舒猛然擡頭看向唐繼輝。

在她微微顫動的瞳孔中唐繼輝眸色深沉地與她對視,片刻,朝她擺擺手,“去吧,陪陪曉曉,她很傷心。”

林舒面色頹然地拉開門,剛踏出房門,正撞上江落羲的視線。

江落羲站在唐曉的房間門口,對林舒輕輕一笑,指指自己身後,意思她是來看唐曉的。

林舒卻條件反射地突然扭頭看自己的身後,只見唐繼輝正穿戴整齊,面色和悅地立在門口。

林舒轉回身,對江落羲點點頭,“我也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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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落羲笑道:“回見。”

随着“砰”的一聲門響,走廊只剩下唐繼輝和江落羲二人。這還是江落羲第一次見到唐曉的父親。

唐繼輝早年來申州創業,現在是本地有名的民營企業——啓鋒實業的董事長。

只見他中等身材,體型勻稱,戴着銀色金屬邊框眼鏡,面色平和,乍一看完全沒有一般企業家的派頭,反而更像一位和藹的大學教授。

唐繼輝随手帶上了書房的門,好像是要出去的樣子,“你是唐曉的朋友吧?”

江落羲回道:“是,叔叔你好,我叫江落羲。”

聞言,唐繼輝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哦。曉曉經常提起你。”

“提我什麽?”江落羲漆黑的眸子平靜地看着唐繼輝,似乎并沒意識到自己問話的唐突。

唐繼輝似被問得一愣,眯眼看了下女孩兒,轉而語氣溫和地回道:“說你們志趣相投,還有林舒。”

林舒剛剛的一舉一動全部落入江落羲的眼裏,此刻她忽然莞爾一笑,“哦。我倒是沒有林舒那樣經常過來,今天跟您還是第一次見面。”

唐繼輝臉色忽然一暗,随即笑了一聲,“那就,歡迎你以後常來。”

江落羲注視着唐繼輝,禮貌地點點頭,說了聲“再見”,轉身走下樓梯。

唐繼輝看着江落羲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卻腳下一轉,回了書房。

*****

出了唐家的門,難得沒有下雨,江落羲便沿着路邊信步游蕩。

她邊走邊回憶與唐曉的談話。

也可能是由于唐曉的刻意隐瞞,她第一次知道吳皓這個人,這個暗戀唐曉多年,與韓旭參加過同一個社團,并且正就職于啓鋒實業的人。

從唐曉的描述中,吳皓目前正代表啓鋒實業與韓旭洽談一項合作,具體內容不詳。

表面看,這些事情都沒什麽不對,但江落羲卻嗅到了一絲異乎尋常。

暗戀,往往是把鋒利的雙刃劍。當一個人決定不再隐藏這種情感,最可怕的是,你卻不知他劍指何方。

吳皓的表現很明顯,他對唐曉的暗戀正在轉向光明正大的追求,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必然有一個特殊的轉化條件,可江落羲并沒在唐曉那裏獲得觸發這種轉變的任何依據。

她想着想着,一擡眼,已漫無目的地晃到了江邊。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歌聲:“借明月千裏,能送我還鄉;夜來夢中,是誰渡口挑燈望?”

江落羲一屁股坐在長椅上,點起一支煙,在氤氲的霧氣裏呆呆望向遠處的江對岸。

*****

蕭辰羽在韓旭畫室挖空心思找線索的時候,丁帆還在沒完沒了叨逼叨金放的幾大嫌疑人特征,擺出一副恨不得立刻抓人的架勢。

蕭辰羽卻一反常态地忍受了這位唐僧轉世,兀自沉浸在畫室的畫作裏。

這間畫室跟剛剛的居室比起來顯得淩亂很多。

房間拉着遮光略好的紗簾,在背窗的位置擺了一排畫,以水彩畫和素描寫生為主;畫的對面,側對窗戶的位置支着畫架,旁邊散落着一摞紙,水彩盤裏的顏料已經幹涸,明顯用過以後并沒有清洗。

蕭辰羽從那摞紙裏抽出幾張,看樣子畫的是人物素描,但只有人物的輪廓,五官部分被塗塗改改,沒有畫完。

他又回頭若有所思地看着窗邊的那些畫,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蕭隊,有新發現。”左小菲的聲音傳了過來。

“說。”

“我們排查民用監控,看到韓旭大概在昨晚8點28分左右到達公園附近。以這個時間為基準,我們向前後各推10分鐘開展排查,結果在附近另一家商鋪的監控裏發現了金放,時間大概8點32分。我們比對過,兩個監控之間的時間誤差不超過1分鐘。”

蕭辰羽繼續打量那些畫,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左小菲繼續說:“可是在這家商鋪的監控裏之後再沒找到金放的身影。我們只好逐一排查附近其他監控,終于在公園西北角方向一個隐蔽的監控裏發現了他,時間是8點56分。屍檢結果顯示致命傷确實沒刺中腹主動脈,也就是說,按照刀傷的深度和位置,韓旭被刺中後很可能沒有立即死亡。因此,如果9點至9點半的死亡時間推定準确的話,金放不排除有行兇可能。您看......”

蕭辰羽沒有急着給出結論,“還有嗎?”

“有。金放提供給我們的監控顯示,韓旭當晚确實在畫廊停留了很久,金放走後他似乎一直在展廳看畫。但有一處疑點,我們發現金放提供的監控顯示韓旭離開的時間是晚上8點10分,而事實上根據他在公園附近出現的時間推測,他出門的時間應該更晚一些,這個誤差大概在10分鐘左右,除非他途中又去了其他地方,可展廳門口沒有監控,暫時還不能确認。”

蕭辰羽眯起眼睛,“嗯,你們的意思是說當天晚上金放假意離開,等到韓旭出來後跟蹤他去了公園,随後可能在公園殺了他?并且他還可能為了掩飾畫展裏發生的一些事情,對提供的監控視頻做了手腳?”

左小菲堅定地回答:“是。”

蕭辰羽收回視線不再看那些畫,“金放如果是兇手,按照你推論的情況,他應該屬于蓄意謀殺。那麽他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确認謀殺地點的安全性,隐蔽性,以此來估算成功的可能。因此,你還需要搞清楚一個問題,韓旭為什麽去公園。”

左小菲:“……這個确實沒考慮到,那……”

蕭辰羽慢步走向門口,“成洵呢?先把人帶回來。”

左小菲朗聲答道:“他不在。”

蕭辰羽:“........打電話告訴他,人跑了,他明天開始就給我到隔壁緝毒隊上班。”

左小菲:“........是。”

“韓旭的車找到了嗎?”

“還在排查。”

蕭辰羽再次回身看了一眼對韓旭這個畫家而言過于簡陋的畫室,“聯系唐曉問問看知不知道韓旭平時的停車習慣,找到車以後看看行車記錄儀有什麽發現。”

左小菲恍然大悟,“是,蕭隊。”

挂了電話,蕭辰羽只覺一雙火辣辣的眼神正盯着自己,“老大,是不是我說對了,金放那孫子真有問題?”

蕭辰羽不急不緩地說:“對,丁警官可以辭職去相面了。”随即朝他後腦一掴,“走!”

丁帆:“得嘞!”

*****

江小姐在江邊這一坐,險些把自己坐成一尊雕像,直到天光漸淡、暮色四合,雕像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低頭拿出手機,又看了一遍昨晚收到的警示短信。心下喟嘆,這真是個多事之夏,然後往下一掃看到了“蕭辰羽”的名字。

她找到電話號碼在微信裏面試着搜索了一下,“零羽微辰”四個字立即蹦了出來。

江落羲一扶額,心想“刑偵隊長”這個頭銜真的不适合這位外貌俊朗的文藝青年。

她手一抖,給文藝青年的好友申請飛了出去。

江岸邊突然響起報時的鐘聲,江落羲伸了伸僵硬的腿,摸摸癟下去的肚子,站起來準備去覓食。她踏上灰白的臺階,沿着步道往回走。

此刻天上只剩淡淡的微光,路燈還沒到上崗時間,在這五步以外看不清人的步道兩旁,珊瑚樸和香樟樹被風一吹,交錯着唱起鬼曲兒來。

江落羲瞟了一眼前面兩幢黑黢黢的低層小樓,估計是之前的什麽商戶開不下去了暫時廢棄在這裏。

她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包裏,手剛一伸進去,突然一個黑影從旁邊蹿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江落羲迅速換做另一只手,把随身帶的刀抽了出來,猛地朝抓她的人刺去。

對方手一松,轉到她身後,旋即一個東西頂住了她後腰。

“別動。”對方低沉地說道。

江落羲先是一驚,随即轉念又想,“是死是活聽天由命,一條賤命而已”,于是懶懶地問道:“劫財還是劫色?”

黑影:“......”

等了半天對方沒回話,江落羲繼續猜:“哦,那就是閻羅殿來的?”

黑影:“......”

黑影還是不說話,江落羲知道今晚小命應該保住了。

江落羲:”你再不說話我喊了。”

黑影:“別喊。”

黑影話一出口,江落羲露出一個獲勝般的笑容,誰知下一秒,笑容硬生生凝固在了臉上。

只聽黑影低聲說:“先生讓我帶你回去,他說你應該回到他身邊。”

江落羲腦袋“嗡”的一下,頓覺天旋地轉,一股寒意當胸而來。

她猛地回頭,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對方,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懼,旋即又慢慢變做一種沁着冰茬般的陰冷。

她冷聲說:“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對面的人笑了一聲:“先生果然厲害,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他拿出手機劃開屏幕在江落羲眼前一放,“他讓我給你看這個。”

江落羲掃過屏幕的瞬間,仿佛被一塊巨石當頭砸下,她心悸如雷,此刻卻只能故作鎮定。

但見她神色淡然地嘴角一翹,“拿什麽幾歲小孩的東西來騙我!熟人見面,可沒有這樣的道理——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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